古之善为士者处世微妙,能够于无形中贯通一切其待人接物不可测度难以表达。因其不可测度难以表达,只好勉强做些形容。“豫若冬涉川”——小心翼翼如走在冰冻的河上,生怕滑倒或掉进冰窟窿;“犹若畏四邻”——不敢轻动好像害怕得罪四邻;“俨若客”——谨慎认真如寄居之客;“涣若水将释”——宽缓松释如冰凌融化;“敦若朴”——保持淳朴如原始木材;“混若浊”——混迹于万物之中形态驳杂混浊;“旷若谷”——虚怀空阔若山中空谷;“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安以动之?徐生”——谁能使动荡的世界平静下来,慢慢变清明?谁能使世界安定平稳地发展,破败的能够恢复,新的能够慢慢发展?“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能弊复成”——保住此道者不愿盈满。唯不盈满,才能不断除旧更新。
致 用
作为高层次的领导,最终是要实现自己的合理想法。合理想法虽然是自己个人的,却不可一味张扬合理想法的个人性,而要善于将个人想法转化为无形,融于纷繁多样甚至自己所不喜欢的人们的欲求中。“深”就是无独立之形;“微妙玄通”就是潜于众人众事之中而贯通之。众人众事丰富多彩,矛盾错综,我的合理想法必须既能与之融合,又不被其同化;既成就众人之欲求,又不迁就而丧失自我;既能凭借众人众事实现我的合理想法,又不能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所以,处众人众事须小心、谨慎、朴实、宽容、亲和、伸缩性强,最终使众人众事统一于我,同化于我,与我为一体,实现我的合理想法。还必须强调,无论何时也不以自己的合理想法为最好,应随时弃旧取新。
§§§第十六章
致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夫物云云,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忘作,凶。
知常容,容能公,公能王,王能天,天能道,道能久,没身不殆。
意 释
内心达到最虚廓的程度,就能实实在在地保持静观。对杂然并起的万物,我就能看出它们的归宿。纷繁多变的众物最终要奠基于各自的本根。就奠基于各自的本根而言,可以说它们是静止的。奠基于固定的本根的静止就是它们命定的归宿。命定的归宿是恒常的,知此便是聪明。不知此,老想在命定的归宿之外妄有他为定遭凶险。知道了恒常的命定归宿,就知道了内心所应包容;知道了内心所应包容,做事就能出自公心;做事能出自公心,考虑问题就全面;考虑问题全面就能顺自然;能顺自然就能事事符合道;事事符合道就能长久存在,终生立于不败之地。
致 用
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论语·尧曰》)“命”为何?就是人生不可逾越之根本。老子所说的归宿—— “根”、“静”、“命”就是人生之根本。每个从事实际工作的人如何把握这个根本呢?第一,它必须贯穿于你的事业的始终,其表现形式可以与时变动,但实质性内容长久不变;第二,它与你的个性相结合,在你身上的存在具有独特性;第三,你的成功均由它而起,你的失败均由偏离它而起;第四,对这个根本的追求非一蹴而就,须有一个不断总结、反省、提炼和概括的漫长过程;第五,这个根本是在实践中摸索到的,切不可用算卦、看相等迷信的方式获得。
§§§第十七章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之豫之;其次,畏之侮之。信不足,有不信!
由其贵言。成功事遂,百姓谓我自然。
意 释
领导者中最高层次者是让百姓只知道他的存在,而不知他的具体形态,他在无形中做成事;其次是日夜操劳,仁民爱物,广施恩惠,受到百姓的亲近和交口赞誉;再其次是为人苛刻,凶恶,百姓生畏,暗中侮谩他。统治者信用不足,才使民众不信任他。
最上等的统治者治国悠闲、不多费口舌。其功业的完成是百姓做的。百姓没有受到统治者具体的指教和领导,是一种无形要素激活了他们的自觉性,使他们感觉生存方式本然如此。
致 用
老子这里把统治者分成几个层次。最上等者是道家;其次者类似儒家;再其次者类似法家。领导者想成为最上等者必须深刻领悟自己的职责。荀子说:“明主好要,而暗主好详;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荀子·王霸》)韩非说:“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圣人执要,四方来效。”(《韩非子·扬权》)这些都是要说明高明的领导者无须抓具体的繁杂之事,只抓“要”即可。抓“要”抓到百姓不知有君的程度。领导者不必布置别人做什么,而是启发其做什么。应使之感觉是我自己要这样做的。领导者不替别人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而是启发他自己想出方法。领导者于无形中营造良性的软环境,使下面的人工作积极性、主动性不可遏止。
§§§第十八章
大道废,有人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意 释
“大道”就是人们按其秉性,干自然应干之事。统治者让臣民偏离秉性,干超出自然之事,就破坏了“道”。破坏了“道”,民众生活出现混乱,所以倡导人与人之间以仁义相处。偏离“道”后出现混乱,为解决混乱问题而使用智慧,但这种智慧只是为应付混乱而出,不是为回归“道”,不能如实地反映“道”,故称其“大伪”。亲族内自然和睦的情感遭到破坏,只好用“孝慈”来补救。国家的良性循环局面被破坏,只好鼓励人们做 “忠臣”。老子的意思是 “人义”(即仁义)、“智慧”、“孝慈”、“忠臣”如果不是建立在“大道”的基础上,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使局面更加混乱。
致 用
为摆脱贫穷,乱砍滥伐;乱砍滥伐,反而更加贫穷。在工作遇到困境时,不是不能用“仁义”、“智慧”“孝慈”、“忠臣”。但如果不能正确运用,就像为摆脱贫穷而乱砍滥伐一样,越用越坏。如何正确运用?比如服食鸦片是为了止痛,但患者一定要记住,止痛而已。有人却在止痛的同时,享受起鸦片刺激带来的感官愉悦即使疼痛已经消失,也不愿放弃这种感官享受,最后成为自己戕害自己的瘾君子。领导者为解决工作中的问题,有时需要使用“仁义”、“智慧”、“孝慈”、“忠臣”使用时可能会得到上级领导和下面群众的赞誉,并随之得到一些利益。于是有的领导者往往陶醉于此,陷溺于此,拘执于此。忘记了“仁义”、“智慧”、“孝慈”、“忠臣”是为解决工作中的问题而使用,不是用来沽名钓誉的。结果使 “仁义”、“智慧”、“孝慈”、“忠臣”变成了个人沽名钓誉、祸害民众的手段。
§§§第十九章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民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此三者,为文不足,故令有所属: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意 释
绝弃偏离“道”只突出少数人的“圣”、“智”,民众获利百倍;绝弃偏离“道”被少数人用为谋取私利的工具的“仁”、“义”,民众才能回复到真正的 “孝慈”;绝弃偏离民众正常生活的“巧”、“利”,不生产那些刺激人们产生暴富心理的物品,人们就不会形成不劳或少劳也能发财的思维方式,去犯偷抢之罪。以上三者制成条文不足以解决问题,所以还得寻求可靠的支点。这个支点就是“道”。“道”是原色原质,可守之不放。减少外于此的思虑和欲求,断绝外于此的学问,就不会产生忧虑。
致 用
领导无论做什么都不能偏离为民众福祉而工作的宗旨。对偏离于此的睿智、仁义、精巧一概不提倡,不讲求。有些人,为求个人私利,偏离宗旨,投上级所好拼命作秀,人为制造所谓的 “圣”、“智”、“仁”、“义”“巧”、“利”,给民众带来极大的烦扰。所谓“见素抱朴,少私寡欲”就是实实在在地做好每一项工作。没有私欲,不耗费精力学习蝇营狗苟之术,就没有忧虑。
§§§第二十章
绝学无忧。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
忙兮其未央!
众人熙熙,若享太牢,若春登台。
我魄未兆,
若婴儿未孩。
乘乘无所归!
众人皆有馀,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纯纯。
俗人昭昭,我独若昏。
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淡若海,漂无所止。
众人皆有已,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意 释
此章描绘了行“道”的心灵状态。断绝追求私利的学问,就不再产生忧虑,心态变得平和。无论别人对你敬 (“唯”)还是对你不恭 (“阿”),在你眼里实质上都没有什么区别。别人认为你美或者丑并不固定,所以在你眼里相去不远。但有一点无论如何要记住,众人所畏惧的,你不可不畏惧。小心无大过。
我跟众人的心态不一样。我心中是道,故广阔而无穷。众人热热闹闹地享受生活,如享大餐,如高台览春,我独淡漠,不显踪迹;我处混沌中,如婴儿初生还不能逗乐;我四处漫游,若无所归。众人皆盈,我独亏,我好像有一颗愚人之心啊!
世人皆明白,我独昏沉;世人皆精明,我独糊涂我心淡漠如在大海中随处漂浮,不追求固定的停留之处。世人皆有所追求,我独愚顽浅陋。唯我与众不同我注重的是万物之根本。
致 用
领导者须有这样的目光:第一,冷静地看待别人对你的赞扬。赞扬意味着对你有新的、更高的要求。如果你做不到,接踵而来的就是咒骂。从这个意义上讲,夸你的同时也附带着骂你的可能性。同样,你得到了好处,反会成为众人攻击的目标,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故遇到好事不能太得意,不要忽略了相距不远的坏事总之,别人对你好与坏,认为你美与丑,都不要动心第二,强化自我把握能力,不能沉浸于某一成功不能自拔,也不能悲伤或怨恨某一失利而不能排解。第三,为了行“道”,随时取常人之所不取,舍常人所不舍。不计较世俗的愚智亏盈之见,不在乎别人议论自己昏沉糊涂。
§§§第二十一章
孔得之容,唯道是从。
道之为物,唯恍唯忽。忽恍中有象,恍忽中有物。窈冥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阅众甫。吾何以知众甫之然?以此。
意 释
“得”,德也。有大德者其形态是顺着“道”而行“道”这个东西恍惚不定,但无论多么恍惚不定都不能说它是虚空,其中确实有我们平常见到的“象”、“物”“精”,而且真真切切、信信实实。“道”虽恍惚不定求之无得,但自古及今其名称消失不了。人们由它看到了万物之根。我怎么知道万物之根是什么样子,就是它那个恍惚不定的样子。
致 用
“道”的恍惚不定性就是不固定性。如何与“道”合一?不能将“道”作为固定形态物来追求。“道”随物形变,随时随地激活每一物又不拘执于每一物,每一物都是“道”为实现自身而借用的资源。
§§§第二十二章
曲则全,枉则正;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或。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古之所谓“曲则全”,岂虚语?故成全而归之。
意 释
委曲才能求全,低就才能挺直,虚缺才能纳入,旧的才有必要更新,少才有机会得到,太多造成负担很重,反而为出路困惑。
所以圣人抱着“道”为天下做表率。不自我表现反而更明了地表现出来;不一个劲地表白自己,大家反而对他看得更清楚。不自我夸耀,人们就知道他的功劳不自我拔高,其地位自然很高。
总之,只有抱着不争的态度,天下才没人与你争古代委曲才能求全的说法岂是空话!委曲者真的达到了全。
致 用
从“道”的角度看,有前途的事物都具有柔顺、缺憾的特征。一旦完满、强悍,就不再有出路了。对于进步的有生命力的势力来说,为了整体、长远、根本的胜利,有时需要退让,退让是有信心的表现。当然,退让只是在非原则问题上,是策略上灵活性的表现。在处理日常生活和工作纠纷时,委曲退让常常带来对立各方的双赢。但是,委曲退让也不能不看层次。没落的反动势力委曲而求不了全,不去争也躲不开他人前来与之争其退让换来的顶多是迟到几天灭亡。
§§§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天地。天地上不能久,而况于人?故从事而道者,道德之;同于德者,德德之;同于失者,道失之。
信不足,有不信。
意 释
本章旨在说明什么是真正的“自然”。真正的“自然”很少能被直接说出。急风刮不了一个早晨,急雨下不了一整天。急风急雨从何而来?天地。人只是天地中一物,天地尚不能长久,何况人呢!那种天地之自然只是可以看得见、摸得到的具体的自然,非是“道”的自然,故其不能长久。“道”本身的“自然”才能够长久“道”的自然就是从事于什么事情就按照那个事情自身的固有规律去做,使对方与我和乐相处。比如:从事于道层次的工作,道能为我所得;从事于德层次的工作德能为我所得;从事于淘汰性的工作 (“失”),就与淘汰性工作的规律相一致,按它的路径行走。你对对方不够真,对方对你也不会真。
致 用
只有正确地理解老子哲学中“自然”的真实含义,才能真正地因顺“自然”。真正的“自然”不是具体事物本身,而是对每一事物本性的顺应。顺应事物本性,才能对万物有亲和力。顺应事物本性,并不妨碍人类的自我实现。人类可以用顺应同化的方式,在不破坏事物本性的前提下因势而利导之,达到自己的目的。
§§§第二十四章
企者不久,跨者不行,自见不明,自是不彰,自伐无功,自矜不长。
其在道,曰馀食赘行。物或有恶之,故有道不处。
意 释
踮起脚来想一下站得很高,反而立不住;跨大步想一下走得很远,反而走不远;自己想突出表现自己,反而不能真实地表现自己;自己肯定自己的优点,反而不能使自己的优点昭示于人;自己夸耀自己有功,反而不被认为有功;自我感觉特别好的人,不会有长进。与“道”合一的人一般说是这样的:人们所拘执的那些具体的优点、长处、功劳,都具有局限性,事业成功之后就像剩饭疣瘤。普通人尚且厌恶之,行“道”者更不会保留它。
致 用
行“道”者不能偏离客观规律对自己的工作强行加速,强行提高水平;不能因某些事做得出色而总是拘执不放,忘记了下一步的发展;更不能人为显露、张扬夸耀自己,自我感觉过分地好;不可躺在已做成的功业上睡大觉。那些成功之事只是实现“道”的工具、阶梯用过后即成应该丢弃的垃圾,行“道”者不该拘执不放。
§§§第二十五章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漠!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
道大,天大,地大,王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处一。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意 释
有那么一个由万物混成的东西,生于天地未分之前。它寂静淡漠,独立不变,循环运行不息,可以成为天地之根。我不知如何命称它,勉强用“道”称呼之勉强用“大”来形容之。太大的“道”与渺小的具体事物相脱节,离开具体事物而去;一去就很远;但无论怎么远,“道”也不能单独地起作用。必须返回到具体事物中,资借于具体事物。
所以,“道”、“天”、“地”都大,“王”也大。宇宙这四大就是四个基本要素,王是其中之一。
但是,这四个基本要素不是并列的。由低到高的顺序是 “人”、“地”、“天”、“道”。每一级都取法于上一级。但是,“道”之高并非是压 “天”、“地”、“人”一头,而是它以自然为运行法则。所谓“道法自然”是说从事于人者同于人,从事于地者同于地,从事于天者同于天,从事于任何事物都顺应这一事物的本性。
致 用
想与“道”合一应做到:第一,保持独立性,既可以容纳任何具体事物,又不拘执于任何具体事物。这就达到了既有物又无物的境界;第二,不断弃旧取新,前进不止;第三,善于激活每一物,成为万物之根;第四,用顺应同化的方式对待每一个事物,不能破坏每一事物的本性。
§§§第二十六章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