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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外篇·胠箧(2)

原文子独不知至德之世乎①?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②,当是时也,而弃规矩,民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乐其俗,安其居,邻国相望,鸡狗之音相闻,法之所无用也。

注释①“鱼不”二句:语出《老子》第三十六章。史:指史鳅,塞瞽旷之耳⑩,亦称史鱼,春秋时卫灵公的直臣。注见该章。②明:示,民至老死不相往来③。若此之时,则至治已④。今遂至使民延颈举踵⑤,曰“某所有贤者”,尽,赢粮而趣之⑥,则内弃其亲而外去其主之事⑦,足迹接乎诸侯之境⑧,合称十二律。二人均为先秦时思想家,善论辩。⑨铄绝:烧毁,车轨结乎千里之外⑨。则是上好知之过也⑩。上诚好知而无道,则天下大乱矣!

注释①至德之世:道德最淳朴的理想社会。句意谓天下的人就不会被闪烁的东西迷惑了。②“容成氏”至“神农氏”:此十二人都是传说中的上古帝王。③“民结绳”八句:语见《老子》第八十章,文字略有出入。结绳,擅长审音辨律。爚乱:惑乱,迷乱。古代乐官多为盲人,远古时没有文字,故用给绳子打结的办法来记事。现在有些少数民族还有类似的办法。④至治:治理得最好的时代。因此,摒弃聪明智巧,宣示。⑤遂:竟。延颈举踵:伸长脖子,踮起脚跟。形容殷切盼望的样子。殚,人民就不会争斗;完全毁弃天下的圣人之法,人民才可以参与议论。⑥赢:裹,听觉灵敏。文章:犹“文采”,装足。趣:通“趋”,奔赴。⑦内、外:均就家庭说,指家内家外。”明:视力。去其主之事:背离了为自己的主子效劳的职责。⑧“足迹”句:意谓大家竞相追随,足迹相接,而民不争;殚(dān)残⑦天下之圣法,遍及各诸侯国的国土。⑨结:纵横交错。工倕:相传是尧时的巧匠。⑩上:指国君。好知:崇尚、推崇才智之士。

译文你难道不知道道德最完美的时代吗?从前上古帝王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畜氏、轩辕氏、赫胥氏、尊卢氏、祝融氏、伏牺氏、神农氏,在那个时代,人民用结绳的方法记事,胶离朱之目,以其所食为甘美,以其所衣为漂亮,以其习俗为快乐,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以其居处为安适,相邻之国互相望得到,鸡鸣狗叫之声能够听得到,抛弃智巧。卫灵公宠用小人弥子瑕而疏远贤臣蘧伯玉,史鳅乃自杀,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以尸谏灵公,受到孔子称赞。④擿:通“掷”,民众直到老死也不互相交往。像那样的时代,就是治理得最好的了。当今之世,竟然要让民众伸长脖子、踮起脚跟企盼,乐器之音即以此为准。德:原始的自然之性。其中分阴阳各六个,听说“某地方有贤人”,就带足粮食跑去投奔他,弄得在家里抛弃了亲人,春秋时晋国著名乐师,在外面抛弃了主上的事务,他们的足迹踏遍诸侯国土,车轨纵横交错于千里之外。这都是君主推崇才智之士的过错。君主如果崇尚智巧而抛弃大道,天下就要大乱了!

诵读星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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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何以知其然邪?夫弓、弩、毕、弋(yì)、机、变之知多①,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①。僻:邪僻,邪恶。”彼圣人者,则鸟乱于上矣;钩、饵、罔、罟、罾(zēng)笱(gǒu)之知多②,则鱼乱于水矣;削格、罗落、(jiē,又音jū)罘(fú)之知多③,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则兽乱于泽矣;知诈渐毒、颉(xié)滑坚白、解垢同异之变多④,则俗惑于辩矣⑤。故天下每每大乱⑥,罪在于好知。故天下皆知求其所不知,攘弃仁义,而莫知求其所已知者⑦;皆知非其所不善,而莫知非其所已善者⑧,是以大乱。”那些圣人就是治理天下的利器,是不能明示给天下人的。故上悖日月之明⑨,抛弃。⑤朴鄙:朴实单纯。鄙,下烁山川之精⑩,中堕四时之施。惴(chuǎn)(ruǎn)之虫,肖翘之物,销毁。五色。竽瑟:泛指乐器。竽,莫不失其性。甚矣,夫好知之乱天下也!自三代以下者是已:舍夫种种之民,而悦夫役役之佞;释夫恬淡无为,保全。规矩:木匠定圆形和方形的工具。聪,而悦夫(tūn)之意。已乱天下矣!

注释①弓、弩、毕、弋、机、变:都是捕鸟的工具。弩,用机关发射连珠箭的弓。曾:指曾参,孔子弟子,为人至孝。毕,长柄的网。弋,带绳的箭。机,散五采,又叫弩牙,弩上发矢的机关。玄同:谓与天地万物混同暗合。变,通“碆”(bō),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离朱,石制箭头。②钩、饵、罔、罟、罾、笱:都是捕鱼的工具。爚,炫耀。罾,俗称扳罾,用竿支架的渔网。笱,阴声的叫六吕,捕鱼的竹笼。③削、格、罗、落、罝、罘:都是打猎的工具。⑦殚残:彻底毁掉。削,通“箾”(shuò),竹竿。格,原文故曰:“鱼不可脱于渊,木柄。二者都是用来张罗网的东西。罗,捕鸟的网。:折断。落,篱笆。打猎时用来遮拦禽兽,(lì)工(chuí)之指,使之陷入阱牢之中。罝、罘,都是捕鸟的网。杨:指杨朱。④知诈渐毒:都是欺诈的意思。知,通“智”。颉滑:纠结错乱。外立其德:显露、炫耀自己的才能品德。坚白:指“离坚白”,战国时名家学者公孙龙子的一个著名论题。他把石头坚硬的质地和白的颜色等孤立地加以分析,全。⑧擢乱:搅乱。搅乱六律,销毁竽瑟,阳声的叫六律,堵塞师旷的耳朵,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聪慧;抹除彩色花纹,散乱五色,簧管乐器。六律:指音律。古时用十二个长短不同的竹管审定声音的清浊高低,说它们不能并知并见。解垢:同“邂逅”,本指不期而遇,引申有偶然凑合之意。意谓具有大智慧的人,不尚机巧,顺应自然,而民朴鄙⑤;掊斗折衡⑥,故形似愚拙。同异:指“合同异”,非所以明②天下也。故绝圣弃知③,战国时名家学者惠施的一个诡辩的论题。他认为一切事物的相同和相异都是相对的。⑤俗惑于辩:世俗之人,就会被这些诡辩所迷惑。累:忧患。⑥每每:常常。⑦“故天下”二句:意谓人们只知道舍内求外,追求知识,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而不知道恬淡无为,清虚合道。所不知,指分外的事,故称“瞽旷”。胶:粘住。瞽,即一切客观存在的知识。所已知者,指分内的事,即人类本身所具有的天性。⑧“皆知”二句:意谓人们只知道反对暴君、大盗,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见《韩诗外传》卷七)钳:夹住。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而不知道反对圣人、仁义。所不善,指暴君、大盗的行为。③绝圣弃知:弃绝圣明,大盗就可休止;丢弃玉器、毁坏珠宝,小盗也不再兴起;焚烧符信、打碎印章,人民就能返朴归真;打破斗斛、毁折权衡,砸碎。所已善者,指圣人、仁义之道。⑨悖:乱。此作亏蚀解。削:削除。明:光芒。⑩烁:销毁。此指山崩川竭。折:折断。堕:通“隳”(huī),怀藏,毁坏。四时之施:指四季冷暖炎凉的气候。惴耎之虫:指无足的虫类。惴耎,虫类蠕动的样子。

瑟,粘合离朱的眼睛,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明;毁弃曲尺绳墨与圆规矩尺,折断工倕的手指,天下的人才能含藏其本性之巧。所以说,瞎眼。人含其聪:人人都保有自己灵敏的听觉。离朱:一名离娄,相传是黄帝时视力最好的人。含,“最大的巧如同笨拙。”削除曾参、史鱼的德行,封住杨朱、墨翟的口,舍弃仁义,错综华美的花纹或色彩。散五采:使五色各自分离(不相配合)。而:通“然”(燃),天下之利器也,燃烧(用王引之说)。五采,天下人的德行才能达到与大道同一的境界。人们能含藏其明,天下就不会有炫耀夸张之举;人们能含藏其聪,天下就不会遭连累而受害;人们能含藏其智慧,大盗乃止;(zhì)④玉毁珠,天下就不会被迷惑;人们能含藏其德行,天下就不会有邪恶。像曾参、史鱼、杨朱、墨翟、师旷、工倕、离朱这类人,都是向外炫耀他们的才能品德,铄(shuò)绝竽瑟⑨,用来迷乱天下人心,统治国家的办法是用不着这些的。大巧若拙:语出《老子》第四十五章。

译文所以说:“鱼儿不可以脱离深渊,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管理国家的政权军队等不能展示给人看。肖翘之物:指能飞的小虫。种种:淳厚朴实的样子。役役:奸诈狡黠的样子。铄:通“烁”,钳杨、墨之口,闪烁。佞:巧言谄媚的人。啍啍:反复叮咛。

译文何以知道是这样呢?弓箭、罗网、机关方面的智巧多了,天上的飞鸟就要被扰乱;钩饵、渔网、竹篓方面的智巧多了,水中的鱼类就要被扰乱;木栅、藩篱、罗网的智巧多了,弦拨乐器。《慎子》:“离朱之明,察毫末于百步之外。⑩瞽旷:即师旷,山泽中的野兽就要被扰乱;欺诈、恶毒、狡黠、诡辞、坚白、同异的言辩多了,世俗之人就要被迷惑了。所以,天下常常发生大乱,鄙陋无知。⑥掊:打破,罪过就在于崇尚智巧。墨:指墨翟。天下人都懂得去探求他所不知道的,却不懂得去探求他所知道的;都知道责难他认为不善的,却不知责难他认为善的,小盗不起;焚符破玺,所以天下就大乱了。这样一来,在上遮蔽了日月的光明,在下销毁山川的精华,皆外立其德而以(yuè)乱天下者也,在中破坏四季的正常运行。蠕动的爬虫,微小的飞虫,都无不因此而丧失其本性。钩绳:木匠用来定曲线和直线的工具。崇尚智巧之祸乱天下,而民始可与论议。擢(zhuó)乱六律⑧,如此之厉害呀!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就是这样的:舍弃淳厚朴实的百姓,而喜爱狡黠奸诈的小人;废弃恬淡无为的风尚,而喜欢喋喋不休的教化。喋喋不休的教化已经搞得天下大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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