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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周世宗征淮南

原文

(显德三年)春,正月庚子,帝①下诏亲征淮南。

壬寅,帝发大梁②。李谷③攻寿州④,久不克。唐刘彦贞⑤引兵救之,至来远镇,距寿州二百里,又以战舰数百艘趣正阳⑥,为攻浮梁⑦之势。李谷畏之,召将佐谋曰:"我军不能水战,若贼断浮梁,则腹背受敌,皆不归矣!不如退守浮梁以待车驾。"上至圉(yǔ)镇⑧,闻其谋,亟(jí)遣中使乘驿止之。比至,已焚刍(chú)粮,退保正阳。丁未,帝至陈州⑨,亟遣李重进⑩引兵趣淮上。

注释

①帝:周世宗柴荣,五代后周第二位皇帝,954-959年在位,在政治、经济、军事方面进行了整顿和改革,又南征北伐,为全国统一事业作出了贡献。②大梁:后周都城,今河南开封。③李谷:后周征伐南唐的统帅。④寿州:今安徽寿县。⑤刘彦贞:南唐将领。⑥正阳:今安徽寿县西南正阳关。⑦浮梁:河上的浮桥。⑧圉镇:今河南杞县西南。⑨陈州:今河南淮阳。⑩李重进:后周将领。

译文

(显德三年,公元956年)春,正月庚子,周世宗下诏亲征淮南。

壬寅,世宗从大梁出发。李谷攻打寿州,很久也攻打不下来。南唐将领刘彦贞带兵支援,到达距寿州二百里的来远镇,又调集数百艘战舰开往正阳,作出攻打浮梁的架势。李谷很担心,忙召集将佐商议:"我军不能水战,如果截断浮梁,那么我们会腹背受敌,就都回不去了!不如退守浮梁等待陛下车驾的到来。"世宗抵达圉镇时听到了李谷的计划,连忙派中使骑驿马前去阻止他。等使者赶到,李谷的军队已焚毁粮草,退保正阳了。丁未,世宗到达陈州,立刻派李重进率兵赶往淮上。

原文

辛亥,李谷奏:"贼舰中淮而进,弩(nǔ)炮所不能及,若浮梁不守,则众心动摇,须至退军。今贼舰日进,淮水日涨,若车驾亲临,万一粮道阻绝,其危不测。愿陛下且驻跸(bì)陈、颍①,俟李重进至,臣与之共度贼舰可御,浮梁可完,立具奏闻。但若厉兵秣(mò)马②,春去冬来,足使贼中疲弊,取之未晚。"帝览奏,不悦。

注释

①驻跸:帝王出行途中停留暂住。颍:今安徽阜阳。②厉兵秣马:磨好兵器,喂好马。指做好作战准备。

译文

辛亥,李谷上奏说:"敌军的船只在淮河河道中间行使,箭和炮都射不到,如果守不住浮梁,则军心动摇,势必要退兵。如今敌舰一天天挺进,淮水一天天上涨,如果陛下车驾亲临,万一粮道断了,其危险是难以预测的。希望陛下暂时在陈、颍一带停留,等李重进军到了,我和他联手抵御敌舰,保全浮梁,立即奏报。如果厉兵秣马,春去冬来,也足以使敌人疲劳,到时候再作战也不晚。"世宗看到奏章,很不高兴。

原文

刘彦贞素骄贵,无才略,不习兵,所历藩镇,专为贪暴,积财巨亿,以赂权要,由是魏岑①等争誉之,以为治民如龚、黄②,用兵如韩、彭③,故周师至,唐主首用之。其裨(pí)将④咸师朗等皆勇而无谋,闻李谷退,喜,引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数百里,刘仁赡及池州⑤刺史张全约固止之。仁赡曰:"公军未至而敌人先遁,是畏公之威声也,安用速战!万一失利,则大事去矣!"彦贞不从。既行,仁赡曰:"果遇,必败。"乃益兵乘(chéng)城⑥为备。李重进渡淮,逆战于正阳东,大破之,斩彦贞,生擒咸师朗等,斩首万余级,伏尸三十里,收军资器械三十余万。是时江、淮久安,民不习战,彦贞既败,唐人大恐,张全约收余众奔寿州,刘仁赡表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皇甫晖⑦、姚凤退保清流关⑧。滁州⑨刺史王绍颜委城走。

注释

①魏岑:南唐元宗李璟信任的大臣。②龚、黄:西汉著名良吏龚遂、黄霸。③韩、彭:刘邦手下著名大将韩信、彭越。④裨将:副将,佐将。⑤池州:今安徽贵池。⑥乘城:守城。⑦皇甫晖:南唐大将。⑧清流关:今安徽滁州西南。⑨滁州:今安徽滁州。

译文

刘彦贞向来娇贵,没什么才能,不会打仗,在历次藩镇任上肆意贪污,积累了巨亿资财,用来贿赂权贵,所以魏岑等争相称赞,说他治理地方如龚遂、黄霸,用兵如韩信、彭越,因此周师入侵时,南唐主第一个就想起用他。他的副将咸师朗等都有勇无谋,听说李谷后退,大喜,带兵直抵正阳,旌旗辎重绵延数百里,刘仁赡和池州刺史张全约坚决反对他。刘仁赡说:"你军队未到而敌人先逃,是畏惧你的声威,哪里需要速战呢。万一失利,就大事不妙了!"刘彦贞不听。他走后,刘仁赡说:"真的遇到敌军的话,彦贞必败无疑。"就增加兵员,加强防守,做好准备。后周李重进军渡过淮河,在正阳东迎战刘彦贞,大破刘军,斩杀刘彦贞,生擒咸师朗等人,斩首万余级,死在战场上的士兵尸体蔓延三十里,周人缴获南唐军资器械三十余万。时江、淮长久安定,人们不熟悉作战。刘彦贞失败后,南唐人大为惊恐,张全约收编剩下的军队逃到寿州,刘仁赡上表请任命张全约为马步左厢都指挥使。皇甫晖、姚凤退保清流关,滁州刺史王绍颜弃城逃走。

原文

壬子,帝至永宁镇①,谓侍臣曰:"闻寿州围解,农民多归村落,今闻大军至,必复入城。怜其聚为饿殍(piǎo)②,宜先遣使存抚,各令安业。"甲寅,帝至正阳,以李重进代李谷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以谷判寿州行府事。丙辰,帝至寿州城下,营于淝水之阳③,命诸军围寿州,徙正阳浮梁于下蔡镇④。丁巳,征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昼夜不息。唐兵万余人维舟⑤于淮,营于涂山⑥之下。庚申,帝命太祖皇帝⑦击之,太祖皇帝遣百余骑薄⑧其营而伪遁,伏兵邀之,大败唐兵于涡(guō)口⑨,斩其都监何延锡等,夺战舰五十余艘。

注释

①永宁镇:今安徽阜阳东南。②饿殍:饿死的人。③淝水之阳:淝水的北面。阳:山的南面水的北面。④下蔡镇:今安徽凤台。⑤维舟:系船停泊。⑥涂山:今安徽怀远东南。⑦太祖皇帝:指赵匡胤。⑧薄:迫近,靠近。⑨涡口:今安徽怀远东。

译文

壬子,世宗到达永宁镇,对侍臣说:"听说寿州解围,农民大多回村了,如今听说大军到来,必会再次入城。可怜他们聚到城中就会饿死,还是应该先派人存问安抚,让他们各安其业。"甲寅,世宗到达正阳,任李重进代李谷为淮南道行营都招讨使,李谷兼管寿州行府事。丙辰,世宗到达寿州城下,在淝水北面扎营,命令诸军包围寿州,将正阳浮梁迁移到下蔡镇。丁巳,征发宋、毫、陈、颍、徐、宿、许、蔡等州丁夫数十万以攻城,昼夜不停。南唐兵万余人在淮河边系船停泊,在涂山下安营。庚申,世宗命赵匡胤出战。赵匡胤派出百余骑兵靠近他们的营地然后假装逃走,先设下伏兵引唐兵来追,在涡口大败唐兵,斩杀都监何延锡等人,夺得战舰五十余艘。

原文

二月,丙寅,下蔡浮梁成,上自往视之。

戊辰,庐、寿、光、黄巡检使元城①司超奏败唐兵三千余人于盛唐②,擒都监高弼等,获战舰四十余艘。上命太祖皇帝倍道③袭清流关。皇甫晖等陈于山下,方与前锋战,太祖皇帝引兵出山后;晖等大惊,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曰:"人各为其主,愿容成列而战。"太祖皇帝笑而许之。晖整众而出,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陈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晖,他人非吾敌也!"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后数日,宣祖皇帝④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引兵夜半至滁州城下,传呼开门。太祖皇帝曰:"父子虽至亲,城门王事也,不敢奉命!"明旦,乃得入。

注释

①元城:今河北大名。②盛唐:今安徽六安。③倍道:兼程。④宣祖皇帝:赵匡胤之父赵弘殷。

译文

二月丙寅,下蔡镇的浮梁建成,世宗亲自前去视察。

戊辰,庐、寿、光、黄巡检使元城人司超上奏在盛唐大败唐兵三千余人,活捉都监高弼等,缴获战舰四十余艘。世宗命赵匡胤兼程往袭清流关。皇甫晖等列阵于山下,正和前锋作战时,赵匡胤带兵从山后出来,皇甫晖等大惊,逃入滁州,想要截断浮桥自守。赵匡胤跃马指挥士兵渡河,直抵城下。皇甫晖说:"人各为其主,希望你让我排成阵列再战。"赵匡胤笑着答应了。皇甫晖整理好军队刚出来,赵匡胤抓住马颈突然穿入军阵,大呼道:"我只取皇甫晖,他人不是我的对手!"手持剑击中皇甫晖的头部,生擒了他,又抓住了姚凤,于是滁州平定。过了几天,赵弘殷为马军副都指挥使,带兵半夜到了滁州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虽然是至亲,但守城是王事,责任重大,不敢夜半开城!"第二天天亮,赵弘殷才得以入城。

原文

唐主兵屡败,惧亡,乃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奉表称臣,来请平,献御服、茶药及金器千两,银器五千两,缯锦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千斛。壬午,至寿州城下。谟、德明素辩口①,上知其欲游说,盛陈甲兵而见之,曰:"尔主自谓唐室苗裔,宜知礼义,异于他国。与朕止隔一水,未尝遣一介②修好,惟泛海通契丹,舍华事夷,礼义安在?且汝欲说我令罢兵邪?我非六国愚主,岂汝口舌所能移邪!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则无事矣。不然,朕欲观金陵城,借府库以劳军,汝君臣得无悔乎!"谟、德明战栗不敢言。

注释

①辩口:有口才,能言善辩。②一介:一个。

译文

南唐主因其军队屡次打败仗,恐怕亡国,就派遣翰林学士、户部侍郎钟谟及工部侍郎、文理院学士李德明向周世宗奉表称臣,他们奉献世宗御服、茶药、千两金器、五千两银器、两千匹缯锦,又献上五百头牛、二千斛酒犒劳周军来请和。壬午,他们一行到达寿州城下。钟谟、李德明向来能言善辩,世宗知道他们想来做说客,便将精锐部队摆成阵势,然后接见南唐二位使者。世宗说:"你们国主自称唐的后裔,应该比其他国主更了解礼义。南唐与我国,仅一水之隔,唐主却从未派一位使者前来表达过我们两国友好交往意愿,反而舍近求远,从海路到达契丹与其交通,这是舍弃华夏同宗亲近远方夷狄的行为,请问你们了解的礼义在哪里呢?我不是六国没有脑子的国主,你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岂能动摇我的看法?你们回去告诉你们的国主:速来见我,再拜谢过,那么我就当这事过去了。否则,我要亲自到金陵城去看看,并借用你们的府库来慰劳士兵,你们君臣就别后悔呀!"钟谟、李德明听得浑身打战,不敢说一句话。

原文

三月,甲午朔,上行视水寨,至淝桥,自取一石,马上持之至寨以供炮,从官过桥者人赍(jī)①一石。

太祖皇帝乘皮船入寿春壕②中,城上发连弩③射之,矢大如屋椽(chuán)。牙将馆陶张琼遽以身蔽之,矢中琼髀(bì)④,死而复苏。镞(zú)⑤着骨不可出,琼饮酒一大卮(zhī),令人破骨出之。流血数升,神色自若。

唐主使李德明、孙晟(shèng)言于上,请去帝号,割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仍岁输金帛百万以求罢兵。上以淮南之地已半为周有,诸将捷奏日至,欲尽得江北之地,不许。

注释

①赍:拿东西给人,送给。②壕:护城河。③连弩:可以同发或连发数矢之弓。④髀:大腿。⑤镞:箭头。

译文

三月初一,世宗视察水寨,到淝桥时取了一块石头,骑马拿着到水寨作炮,过桥的随从官员每人都拿了一块石头。

赵匡胤乘皮船进入寿春的护城河中,城上唐军发连弩射击,箭大得像屋椽。牙将馆陶人张琼立刻用身体挡住,其大腿中箭,死而复苏。箭头射入骨头里取不出来,张琼喝了一大杯酒,叫人把骨头刺破才取出来。流了数升血,却神色自若。

唐主派李德明、孙晟来见世宗,提出自己去除帝号,割让寿、濠、泗、楚、光、海六州之地给后周,每年还送金帛百万以求罢兵。世宗认为淮南一半的地方已经归后周所有,诸将的捷报每天都源源不断地传来,想要得到长江以北的所有土地,所以不肯答应和谈。

原文

(夏四月)唐齐王景达将兵二万自瓜步①济江,距六合②二十余里,设栅不进。诸将欲击之,太祖皇帝曰:"彼设栅自固,惧我也。今吾众不满二千,若往击之,则彼见吾众寡矣;不如俟其来而击之,破之必矣!"居数日,唐出兵趣六合,太祖皇帝奋击,大破之,杀获近五千人,余众尚万余,走渡江,争舟溺死者甚众,于是唐之精卒尽矣。

注释

①瓜步:今江苏六合东南。②六合:今江苏六合。

译文

(夏四月)唐齐王景达率领二万军兵从瓜步渡江,在离六合二十余里的地方设置栅栏防守,不再前进。后周诸将想要出战,赵匡胤说:"唐军设栅自固是害怕我们,如今我们的军队不满二千,如果出击,敌军就会发现我们真正的兵力;不如等他们来进攻时再出战,一定能打败他们的。"过了几天,唐军去往六合,赵匡胤奋力出击,大破唐军,杀获将近五千人,剩下万多唐军渡江逃跑,为争夺船只又淹死了不少,这样南唐的精兵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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