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倔强的老人。
住在古老的日式建筑里，和服，木屐，茶道，犀利的眼神。
老人淡睨了眼柳苏，笑在脸上似有若无地悬着。
他对程子昊说，“这就是你要娶的女人？”
标准的中国话，字正腔圆。
标准的鄙夷神情，目光带刺。
柳苏仅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眼眸里是两泓幽深的死水，粘稠，静止，惊不起一丝的涟漪。
老人的身旁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孩，白色的底盛满樱花图案的和服，乖巧的发髻，薄妆，姿势端正地坐着，宛如从年代久远的画里走出来的人，静静地听着，静静地把目光放在斜对面，时而也会瞟一眼坐在她正对面的柳苏，然后淡淡地笑笑，如盛放在角落出的一株幽兰。
“你的妻子应该是裕子！”老人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凌厉的目光慢慢柔了下去。
“应该？”程子昊挑眉轻笑起来，笑声明快，神情悲然。
“父亲的妻子应该是你指定的女人，不应该是我母亲，所以……你杀了她，为父亲安排那个‘应该’的女人，结果……父亲结婚当天就自杀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应该’！”
“我没有杀她！”老人眸中的精锐沉了下去。
“是啊！保孩子不保大人，爷爷……你杀人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动手……”
“是她自己早产导致的！”
“也是你派人去抓父亲引起的！”
“她可以躲开！”
“那是她的丈夫！”
一番激烈的争执后，老人显得神情疲惫了。
程子昊眼梢瞟了眼那个被誉为他‘应该’娶的女人，对老人说道，“你还真是对上岛家情有独钟！你娶不了上岛家的女人，就要父亲娶，父亲自杀了，你计划落空，又把主意打到我身上，爷爷，裕子的外婆还健在，你为什么不去娶？！”
“バスタード！”
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
程子昊仅是拭了拭唇角，桀骜不驯地回视着老人，“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这段时间会里的事情忙，就不过来了，爷爷保重。”
说完，程子昊拉起柳苏就要径直离开。
“等等……”声音，如泉水叮咚。
上岛裕子看向了柳苏，礼貌地点头示礼，嘴唇撇开一笑，“我才开始学中文，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柳苏仅是看了眼她，不点头也不摇头，神情依旧是从头到尾的置身事外。
“苏苏，你爱秀一吗？”
程子昊握着柳苏的手，猛地紧了一下，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柳苏却躲开了他的目光。
一瞬间，程子昊的眼眸里就映下了伤楚的痕迹。
上岛裕子笑了，那是胜利的标志。
老人来回打量着程子昊和柳苏，蓦地也笑了起来，别具深意。
“我爱她！”程子昊紧紧拽着柳苏的手，声音，一派浩气，仿若亘古不变的誓言，响彻山河，天地为证。
“裕子，你还坚持要嫁给秀一吗？”
上岛裕子为老人斟了一杯茶，淡淡的茶香溢出，“那个女孩并不爱他，所以……我还有机会。”
“就算他可能会一直不爱你？你也等？”
“是。”
上岛裕子恭敬地朝老人一拜，“请爷爷帮我！我不能没有秀一！”
老人呷了口茶，“裕子，最近你父亲是在和中国的L&C公司合作房产开发，听说……L&C公司的总裁正在找他离家的妹妹，或许……你们可以请他来东京找一找。”
“苏苏？”
“是私生女，原本应该是姓柳。”
上岛裕子盈盈一笑，“谢谢爷爷，我一定不会令爷爷失望。”
他尽量地对她温柔，只是……她始终别开视线，看着窗外。
于是他强迫她与自己十指相扣。
用力，再用力。
感受着指节间的疼痛。
他有多疼，她也会亦然。
直到她终于呼出声来，眼眸里有着恼怒，他才绽放出璀璨的笑容，“今天的事情，不用在意，我决定的事情没人能改变。”
这……是安慰，还是警告？
在他坚定而灼热的注视下，她感到胸口在一点一点地沉闷着，她以为他会生气地质问她为什么不回答那个问题，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大声告诉他——她不爱他，甚至……她还怕着他，很多时候当他瞪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都会闪过一幕幕血腥的画面，断臂的伤口，被血染红的墙壁，刚砍断的手，指头还在抽搐……然后开始浑身冷透，错觉浮现，看到自己胳膊上呈现了一个巨大的断面，看到血管在跳动，看到肉在慢慢地被血海染红……
“你明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
她呼吸急促地说道。
“我不知道！”他执拗地否定，然后执拗地索取她嘴里的芬芳，执拗地证明着什么掩饰着什么。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
他才不情愿地放开了她。
拿出手机的瞬间，眸光一沉，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接着电话。
“什么事？”
“嗯……嗯……继续留意……”
末了，电话挂断。
程子昊一脸阴沉之色，眉头深锁起来。
柳苏一直看着窗外欣赏着街市的繁华，眼眸里却是一派淡漠，看在眼里，进不了心里。
车里，突地空气变得僵硬起来。
两个人，一个若有所思，一个安静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