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
春意正浓,处处桃花正红,柳絮飘飞,连空气中都带着馨香。
德庆六年的京城,繁华似锦,热闹非凡,在家里憋了一个冬天的京城里的人们,这个时候,称着春阳正暖,都出来透透气儿,也正因为如此,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而摆卖胭脂水粉的、各类摆设的、各种首饰的小贩们,也从各地搜罗了各种好玩意儿,想趁着春季,卖个好价钱,所以,处处是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嬉笑声、大闹声,人头攒动,络绎不觉。
远处,一白衣少年,牵着一匹黑色骏马,悠悠而来,他漫看着街道两边热闹场景,淡淡的笑意在唇边划过,仿佛世间的一切在他眼里不过浮云!尽管如此,却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是喜或是忧?
他的左脸上覆着一张玄铁面具,打造得非常合适,就像是长在了左脸上一般,露出的右半边脸,却是相当俊逸除尘,精致的五官轮毂,细腻的肌肤,明亮的眸子,恍若天上的星辰落入了他眼中一般,清澈,却如深潭般看不到底,看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却有着如此深沉的眼眸,即使远远的望了,也想多看几眼,想从中看出相应的答案来。
白衣少年行至一酒楼,将马丢给酒楼的马倌,自行上到二楼邻街的雅座,面若春风的看起街上的风景来。
店小二麻利的送来酒菜,白衣少年悠然自斟自饮起来。
旁边桌上客人的谈论声却一字不露入了少年的耳中。
“喂,你们还不知道吧?国师今天回朝,等一阵会从街上经过呢!”
“真的么?那真是幸运了,能见国师一面,死也无憾了!”
“是啊,是啊,举国上下,谁不知道国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喂,老兄,你这些话好像是用来说女人的吧?”
“谁不知道,咱们国师比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美!”
“那倒是真的!不过我听说,国师不但人长得俊逸非凡,他的法术也极其高强。”
“是啊,光看他身边的白虎就知道了,那老虎且是一般的人能驯服的么?何况他的虎是世上罕有的白虎!”
“那叫神兽,只有灵族的人才驾驭得了。”
“而且我听说不管谁曾犯了什么错误,都逃不过国师的眼睛,国师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里去!”
……
白衣少年听到这些言语,淡笑。
街外一阵阵热闹的惊呼声惊醒了谈兴正浓的人们,他们赶紧起身,往街上跑去。
“快看,国师的侍卫队来了!”
白衣少年循声望去,只见两纵队列队非常齐整衣着金丝软甲的士兵,步伐一致的往这边走来,而原本在街道中行走的人们,赶紧分散至街道两旁,让出一条非常宽阔的路来。
紧随着金甲士兵队伍的是一辆两匹头戴金丝头套的枣红大马拉着的一辆敞篷马车,马车的四周用大约两尺高用黄金打造的的围栏,围栏里趴着的是一头白色花纹的猛虎,白虎正抬着头,屹然百兽之王般巡视世间万物!
而白虎乘坐的马车后面,款款走着的是八个衣着白衣的女子,皆是荷炔翩翩,羽衣飘舞,娇若春风,媚如秋月,个个出落得像天上的仙子。
白衣少年轻轻一皱眉,心想:不知这些女子是他的侍女还是其他什么人?
正想着,一到红色的人影映入白衣少年的眼帘,正是高坐在一架由八位青壮年手抬的车舆上的国师辰寰。
白衣少年抬头望向辰寰,只见他斜斜靠在坐椅后背,散漫随意的望着攒动的人群,墨黑的长发松松用一跟冰蓝色的发带轻绑了,随意置于左胸前,而冰蓝色发带所在的位置,正巧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额前随意撒落的碎发,将眉心一颗红艳欲滴的朱砂轻轻遮掩了去,却因发丝随着舆驾的摆动,让这颗朱砂若隐若现。玉一样光洁柔润的脸庞,高傲冷冽的凤眼,像是能一眼望进人心里去。他身材精瘦,肌肤如雪,一袭红衣让他极尽妩媚妖娆。
正当白衣少年欲收回自己的目光的时候,辰寰像是感觉到了酒楼上的白衣人的眼神,回头望向楼上,却不见任何人。
辰寰暗笑:又看错了么?明明酒楼上邻窗的位子上坐着一人,怎么一下便不见了?
辰寰招手,示意走在他身后的年青人靠近,在年青人耳边耳语了两句,便闭眼假寐起来。
待辰寰的行队消失在街的尽头,白衣少年才显身,牵了他的黑马,消失在人群中。辰寰刚进国师府,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便迎了出来,道:“师父,刚刚王公公过来传了圣上的口谕,让您回府后便即刻入宫一趟,圣上在轩辕殿等您。”
辰寰冷哼了一声,道:“恒儿,看来这个皇帝看不得你师父有点空闲,我这步子才迈进门,你就来催命了!去年在风华殿里收的那些冷梅还有没有?”
冷恒道:“还有一些。”
辰寰往内院走去,边走边道:“备水!”
冷恒问道:“师父,是不是用冷梅焚香?”
辰寰已走进了自己的寝宫,丢给冷恒一句话:“将所剩冷梅悉数放入浴汤中!”
冷恒一愣,这风华殿中的冷梅,是师父及其珍爱之物,往年冬天收集的冷梅,他都只是偶尔用来焚香之用,今天这是怎么了?才春天,就要将一年的冷梅悉数用尽么?
不行,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不然,今天将冷梅悉数用尽了,明日他又想起来要用冷梅焚香,没有了冷梅,估计他会将我当成冷梅焚化了呢!冷恒在心里一盘桓,觉得还是问清楚比较踏实,便又问道:“师父,真的是要用尽全部的冷梅?”
辰寰嫌恶的喝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再罗哩罗嗦的话,给我滚回天山去!”
冷桓冷不丁被骂,吓得将舌头吐出老长,赶紧去准备浴汤了。
辰寰进门,将身上的红袍脱下,丢得老远,换上月白长衫,往欲池走去。
冷恒已经准备好了一池热水,去年冬天辛辛苦苦收集的冷梅也悉数被他撒进了浴汤之中,边撒他心里边祈祷,师父此刻是清醒的,他没有闻到师父身上有酒味,如果是以往,师父一身酒味说要用冷梅浴汤沐浴的时候,他便用其他干花替代了,师父也分辨不出来,只是今日,他应该没有喝醉,怎么如此古怪起来?
正当冷恒心里正交战的时候,辰寰进来了,闻到空气中淡淡的冷梅香气,辰寰的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冷恒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他赶在被赶走之前,从浴室中退了出来。
辰寰见冷恒掩了门出去了,脱掉身上的衣衫,滑入暖暖的浴汤中。
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埋在浴汤中,许久,才从水中抬起头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水珠,斜靠在浴池边上,闭上眼睛,手轻轻抚上眉心的朱砂,心里笑道:这东西,还真是越来越明显了,原以为是她的一个闹剧,没想到,真的成了记号!
只是,敏儿,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在哪里?
想起当年,他闭眼打坐,她在一旁盯着他看,看了半天后终于憋出一句话:“辰寰,为什么你总是闭着眼睛?”
他没有回答她。
为什么总是闭着眼睛?如果再见到你的话,我一定不闭眼睛了!
深吸一口气,冷梅的香气深深沁入他的心脾,就是这香气,他一辈子也走不出的香气,冷冷的梅香!
为什么今天会如此想念这梅香?是因为闹市上那白衣少年的一瞥么?他竟有着如此快捷的身手,只是片刻之间,当他感觉到他的目光的时候,便立刻消失不见了,他是何人?为何不让他看见真面目?
不想了!
辰寰从水中跳出,拿了棉布擦干身子,换上深红色用金线绣着青鸾鸟的长袍,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