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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倏然,他将双手放在了我的肩上,轻唤了一声:“霜儿!”

房中的仅仅书桌上放在一盏灯,因而非常昏暗。他望着我,似有话要说,思绪也似那烛火一样飘摇不定。

我挡去了他的双手,瞅了书桌,抽出了一张白纸,道:“快写吧,我等你。”

他的瞳孔一缩,紧紧地望着桌上的空白。

红烛一点点地燃烧着,一寸寸地消磨着……

他提起笔来,笔尖定在了纸上,却久久没有下笔,一滴墨汁落在了纸上,晕开了一个黑色的圆点。

“我不会写!”他忽然搁下了笔,抬头看着我。

我怔了怔,我又没有让他写长篇大论,堂堂一国太子,难道连一封休书都写不出来吗?还是,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愿意把休书给我!

我拾起了笔,弯下身子,说:“你不写,我写!你一会儿签个字就好了!”

我思忖了一会儿,落了笔:

“太子殷祁受皇命娶冷氏霜儿为妻,但因冷氏善妒,乃犯七出之条。今,情愿立此休书为凭,任从改嫁,永无争执……”

我按照古代人的口气写了几句,但可惜我腹中文墨太少,就这么几句,还费了我好些脑细胞呢!想了想,我是不是该跟他分点财产呢?不然,我身无分文,岂不要露宿街头了?

停顿了一会儿,终是无从下笔,遂而挑眼偷偷地望了眼殷祁,却见他也望着我看。我一怔,索性就这么着了,先让他签了休书再说。

“好了!”我把休书给他,“你签字吧!”

他接了过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并无异议。他从怀里掏出了印鉴,盖了章,又还给了我。

我又看了一遍,他怎么不签字呢?盖章有用吗?我怎么觉得盖章不会产生法律效力的呀?

我狐疑地望了眼他,道:“把手给我!”

他愣了愣,犹豫着伸出了右手。

我抓住他的手,迅速地将他的食指蘸了蘸朱砂,又迅速地在他所盖的印章旁按了一个手印,笑道:“好了,这下保险了!”

殷祁抽回了手,双目一瞪,说:“你做什么?把它给我!”

我连忙将休书藏了起来,他别想蒙我!

“你想反悔?迟了!”我蹙眉看着他。

殷祁恼怒地看着我,又不好明抢,见我去意已决,也就只能作罢了。他也知道,就算他强行将我留下,我亦不会听从于他。

他慢慢地冷静下来,问:“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回道,“你应该不介意让我再多住一晚的吧?”

他没有反对。

此时,门外站着一个身影,我和他瞥了眼那道影子,想必他也知道那个人是蓝迎雪。

我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这就走了。”我转身去将门打开,门外的确是蓝迎雪。

她何时站在门外的,这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她想偷听什么,那么,我亦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蓝迎雪见到我出来,从容淡泊地朝我一笑,如此的笑靥,任谁看了都认为她是与世无争的吧。

我的身后是殷祁的目光,然而,我不曾回眸,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祝你们白首不离,生同襟,死同穴!”我对着蓝迎雪说,不过,她听完我的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不要怪我恶毒,等你们翘辫子了,我一定送上一副大大的棺材!哼!

我刚回到房中,青雅正在房中来回踱步,见我推门而入,她连忙上前唤道:“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我又不是你的小姐!”我没好气地说,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就是咽不下去。

“可是小姐,少爷要见小姐……”

“不见!”我一口拒绝,道:“你去告诉他,我不干了,咱们一拍两散,他要是啰七八嗦的,你就跟他说,我是不介意他把事情都抖出来!”

“小姐……”青雅低着头挡在我面前。

我瞪了她一眼。

“姑娘……”青雅只好换了称谓。

“好了,你出去吧,你再喊我姑奶奶也没用,我已经决定了!”我将她推到了门外。

大门一关,耳边清静了!

我往大床上一躺,四仰八叉!我自由了,再也别想有什么人能来管我!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但是,即使周围一片安静,我依旧是无法入睡,一直到了黎明时分,我才恍惚地睡了一会儿。

失眠!痛苦啊!

不过,这倒也好,趁太子宫的人还不多的时候走,省得徒增笑料。还有就是殷祁,他应该一早就进宫去了,省得跟他见面,我一个人正好静悄悄地走。

如此一想,更加无法安睡了,索性将收拾了一半的行李整理好。我的家当不多,应该说是少的可怜,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个包袱而已。

那些首饰银两都是太子宫的,我有那么一点心高气傲,没有动那些东西。我只将两样东西贴身藏着,一是那瓶子药丸,二就是那封休书!

忙碌中,我浑然不知门口已多了一双男足!

“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直到他发出了声音,我才留神,望了他一眼,将包袱背在身上,道:“我怕我再不走,你会赶我!”

“麻烦你让一下!”我见他挡在了门口,冷静地与他对视。

这个时辰,他应该在进宫的路上,怎么出现我的房门口?!我一想,由他去好了,他的事情,我是管不着了,以后自会有别的人去管!

我刚迈出了一步,只见不远处,那只银白茸毛的小银狐朝我奔了过来。它似乎比较兴奋,连尾巴都翘得老高了!

它跑到我的脚边停了下来,仰头看了看我,又在我脚边蹭了蹭。

它是想巴结我,讨我喜欢。但它也不看看情况,我见到它就想到殷祁,心里没来由地更加恼火了。

“走开了,”我轻轻地踢了它一下,低头看着它,说:“我又不是要去散步,没看到我背着包袱吗?”

小银狐‘呜咽呜咽’地叫了几声,但仍旧往我身边蹭。

我没办法,弯身将它抱了起来,回头过去,走到殷祁身边,“你看牢它,我把它还你了!”我将它往殷祁身上一塞。

它却频频地想往我身上扑过来。

“霜儿……”殷祁叫了我一声,声音有些低沉,亦有些沙哑,“你要是喜欢它,就让它跟着你……”

我后退了一步,瞪着眼说道:“谁喜欢它了?!我讨厌它!”在我的意识里,它跟殷祁是一体的,两个都一样的讨厌!

我瞥了眼小银狐,两只小眼睛泛着光泽,俨然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

如果它有思想,我或许让它伤心了吧!

我轻叹一口气,最后一次抚摸着它的头,说道:“我可没钱养你,你还是跟着你的主人锦衣玉食吧!”

我又抬起头来,望着殷祁,说道:“你可以把它送给蓝迎雪啊,我想,她很乐意帮你养它!”

我说完,转身就走,不去管身后的小银狐不停地叫唤……

我想,它是想留住我的,毕竟我与它相处的日子不短,就连动物也有感情,可惜,殷祁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过一句挽留我的话。

我径直地出了太子宫,沿路的丫环见状,只是恭敬地退在一旁,她们还把我当成夫人吗?可惜,我再也不会回来当她们的主子了!

我走在大街上,沿街的小贩开始摆摊做起了生意,热腾腾的香气飘到了我的鼻中,我才有些后悔,就算没有拿太子宫的银两,至少也该吃了早饭再走。这下可好,我刚出来就要挨饿了。

漫无目的地走完了整条街道,已然是人声鼎沸——

“霜儿?!霜儿!”

我听闻有人叫我,回头一看,见楼冶风度怡然地走来,一抹笑容挂在唇边。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道,他还真会抓准时机,不早不晚地出现。

“我住这里,你忘了吗?”楼冶指了指一旁的客栈。

我这才注意到,笑了笑,道:“呵呵,终于被你等到我落魄的这一天了!”

“你……”他上下打量着我。

我笑说:“我被净身出户了!如今,我可是身无分文,正好遇见你,不然,我还在想要找谁救济我一下呢。”

楼冶道:“你尽管来找我,我很乐意救济你!”说罢,他引我进了客栈。

楼冶叫了一桌的佳肴,像是要帮我庆祝恢复单身似的!

免费的午餐摆在我面前,我自当是欣然接受了。

“你现在有什么地方可去吗?”楼冶一边往我的碟中布菜,一边问道。

我想了想,在这里,我是孤儿一个!冷府,我自然是不会回去的,除此之外,还真就没有别的去处了。原本我有打算去投奔萧姿母女,但又一想,我去了不过是给她们多了一个累赘,何况,她们或多或少与殷祁有着某种联系。于是,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楼冶见我迟迟不说,道:“不如,随我回去,还可以见一见老朋友呢!”

我望着楼冶,无可挑剔,他对我以诚相待。但是,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一定也是妻妾满房里,我若插足进去,即使我没有这个心思,而在旁人眼中,只怕是徒添是非。

思前向后,我说道:“让我考虑一下!”

楼冶不勉强我,笑道:“那好,我会多留些日子,等你想好了,在答复我!”

楼冶帮我在客栈里要了一个房间,让我暂时先住下。我也该为今后的日子打算一下了。

这一晚,客栈里热闹极了,不止是客栈,听说整个京城都是灯火阑珊,因为今日恰巧是一月一次的夜市。

我长久没有逛街了,又盛逢这样热闹喧嚣的场面,正好将我连日来的阴霾扫去,便想出去凑个热闹。

我刚想出去,正逢楼冶过来找我。他见我出门,笑道:“我正想叫你呢,听闻今晚几乎所有的百姓都出动了,我想邀你去逛一逛。”

一拍即和!

我笑了笑,道:“那就快走吧!”

楼冶怔了怔,随后才跟上了我的脚步。

我与他并肩走着,见他不时地望着我,一副疑惑的模样,问道:“你好像憋着满肚子的话,怎么不说呢?”

楼冶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

楼冶轻笑,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但是……”他顿了顿,又道:“但是你的样子,却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想象?”我莞尔,“你把我想象成什么样子了?”

他愣了愣,或许是不方便说,只是随着我的脚步走。

我见他不说,笑道:“你肯定觉得我应该成天以泪洗面,一副愁容的倒霉样子,又或者是在太子宫门口哭爹喊娘,伤心欲绝!”

楼冶一笑,道:“这我可没想,只是你的样子,似乎太平静了!不,不止平静,你还整日笑脸迎人,丝毫没有不开心。但是,你却失去了孩子,还被赶出了太子宫,经历了这么多变故,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等等,我想你是理解错误了,”我驻足,道:“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我是自愿离开的!”

楼冶疑惑道:“不是一样么!?”

“错!性质完全不一样。”

楼冶见此,也不跟我辩论了,笑颜望着我。

我顿了顿,又说道:“至于那个孩子么,的确是有些可怜。但是,再想一想,这样的结果未尝不好。我身体又不好,勉强生下来,说不定还有缺陷的呢!这样反而好,一身轻松,顺道提倡一下优生优育啊!”

楼冶震惊地看了我一眼,忽而笑道:“我懂了,你原来是如此的豁达,我终于懂了!”

我斜睨他一眼,戏谑地说道:“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骂我呀?”

“我……”

我呵呵一笑,道:“你是说我没心没肺,冷酷无情……”

楼冶忙否认,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你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为人乐观,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女子!”

我抱拳在胸,眉眼笑弯了,道:“多谢夸奖了!”

楼冶亦是哈哈大笑,心情愉悦。

蓦然,我眼角地一瞥,竟看到了殷祁,他正在灯火阑珊处,凝望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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