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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龙凤呈祥的红绸盖头落下,挡住了我的视线。两个丫头一左一右地扶着我出了房门。过了厅堂,穿了廊庑,沿着一条小径就到了正门口。

我的目光垂落,只瞧见了一双双足靴,府门口围满了人,道贺的声音随着一连串鞭炮声响起。冷政远上前来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了好些保重的话,情到深处,就连声音也沙哑了。

在旁人眼中,无不被冷政远的父女之情所打动,自当是我与他父女情深,不忍分离。稍时,我让人扶着进了花轿。当一步三摇地起轿之时,爆竹声更是如雷贯耳,响彻整条街道。

去太子宫的一路并不长,我也熟悉京城的布局。以皇宫为中心,周围则都是官房,方便官员每日上朝。虽然以前不曾听说过有太子宫,但我猜想应该也在皇宫附近。而且冷政远这个侍郎的官衔也够大的了,因此,冷府与皇宫的距离也不远。

轿子一晃一晃,慢悠悠地走了一刻钟。我虽在轿中,却仍听到了锣鼓喧天之声,简直跟唱大戏似的。终于落了轿,我坐在轿子里等着指示,但过去了很久,仍不见有动静。喜乐奏了一遍又一遍,只有青雅怕我等久了,偶尔在轿旁轻声说一句‘殿下就来了,小姐莫急’。

半晌,轿子外陡然发出一声惊问,“过角门?”

周围的乐声乍然间全部停止了。

“殿下现下无暇分身,你自带着轿子从角门进去,到新房等着吧。”

“这……”

“这是殿下的意思,不然,你们就在门口等着,等殿下何时有空了,再来迎她!”

“……”

“好吧,好吧……起轿!”

……

竟然让我走角门?只有小妾才从角门进府的呢!我狠狠地跺了一下轿子,这不是摆明了对所有人说,我这个夫人就跟那些侍妾没有差别吗?

过分!

但是转念一想,这倒是符合殷臻的一惯作风。他一定是为了太子宫另一位夫人着想,才会先摆下这一道。罢了罢了,看在他痴情的份上,不与他计较了。而且,既然我跟他两厢都不情愿,只要我不去惹他,想必他也不会再生枝节。

轿子过了角门后,在院中再一次落下,有人在轿门口唤我下轿。我整理了一下红盖头,起身出轿。仍有丫头过来扶着我,继续往前走。太子宫比较大,水榭楼台,曲径廊苑,拐了几处弯,大约走了将近一刻钟才走到我的新房。

送进了洞房,多余的人就退了出去。我扯下了头上碍事的盖头,长舒一口气,终于完工了。但是,我怎么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

“小姐,小姐——”正在收拾细软的青雅忽然大叫,忙走过来,低声地说:“小姐怎么能掀开盖头呢?殿下还没有来呢!”

被青雅这么一叫,倒让我想起来了。为何直接入洞房了?不是还要拜堂的吗?青雅正想为我重新盖上,被我挡去了。

“又没有人,就让我消停一下吧。”我从床上站了起来,参观这个房间,比我以前住的房间都要奢华,不止这个房间,整个院子现在都是归我一个人了。

“啊呀,小姐,你不能下地的,这双是新鞋子。”青雅在旁边大呼小叫的,一会儿说我不能走,一会儿又说我不能说话,真烦人。

我自己倒了杯水,正想喝,清雅又在我耳边阻止,道:“小姐不能沾水,还有胭脂呢。”

我一气之下,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道:“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青雅被我一吓,顿时哑口无言。我见他如此,复而笑了笑,道:“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青雅将信将疑地望着我,嗫嚅道:“老爷吩咐了,小姐在太子宫里一定不能犯错,否则老爷要罚青雅的。”

我见他柔弱的模样,在我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只得叹气道:“好了,好了,听你的,总行了吧。”

“嗯!”青雅笑了,过来将桌上的茶壶移开,好像我还会去抢似的。

我摇着头,朝她笑了笑。

“夫人,夫人……”叩门声,有人在外叫道。

青雅去开了门,见一个丫头站在门口,问:“姐姐,怎么了?”

那丫头说道:“殿下今日不能入洞房了,让新夫人早些就寝吧。”

青雅一听,疑问道:“殿下不在太子宫吗?”

那丫头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太子还没有回来。”

我心里偷乐,不回来更好,我袖子里的金钗也白准备了。我暗自笑了笑,与我猜想的一样,殷臻不会来的,由此,我对他的印象反而更好了呢。

“小姐,你怎么还笑呀?”青雅关上房门,见我一个人在偷乐,不由地疑惑了。

“我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莞尔,又摸了摸肚子,道:“青雅,我饿了,可以吃东西了吧?”

“奴婢这就去厨房看看。”青雅说完就离开了。

青雅出去为我觅食,去了半天也不回来,饿得我只能在房里啃苹果。我出了房门,见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时下不是花季,所以只有淡淡的余香。

我出了院子,穿过一道曲廊,刚才他们就是领着我从这里经过的。我带着些许的印象,过了曲廊,再是水榭……太子宫够大的,估计我要多走几遍才能认识路。

沿途的建筑美仑美奂,有大气的,有婉约的,总之就是一处处院落镶嵌在亭台楼阁间。沿途也见了好些丫头经过,向我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我不理她们,任由她们从我身边经过。我见她们一个个人手里托着膳盘,应该是从厨房出来的吧。

顺着她们过来的方向走去,走到了尽头,我看到的不是厨房,而是一处阁楼,食物的香气从阁楼中传出来。

我见没人拦着,而这股子香味又让我垂涎四尺,二话不说,上去先一看究竟。反正刚才那个丫头说了,殷臻此刻不在太子宫,那么现在这整座太子宫里,我应该算最大的了。

到了二楼,红桌之上摆放了几道菜肴,一见到满桌的食物,我的大脑就瘫痪了,肚子咕噜噜地叫个起劲。

我左右一瞧,没见一个人。选了个座位坐下,刚想对这些食物下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幼童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你是什么人,敢偷吃!”

我一回头,见是一个扎着小辫的小丫头,大概就四五岁,亮晶晶的瞳仁正望着我,一张小嘴抿得紧紧的。

她这个样子,忽然让我想起了殷祁,她的年纪比我见到殷祁时还要小,但这双眸子就跟殷祁一样,带着若隐若现的桀骜,让她这个小模子更加可爱了。

我似乎对小孩子特别偏爱,向她走去,投之一个灿烂的笑容,蹲下身子,道:“小朋友,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吃东西,这里有好多好吃的呢!”

她却甩开了我的手,凝着眉,说:“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上来的?”

我一怔,这孩子的口气跟殷祁一样大,不过我喜欢,有个性嘛!我嘻嘻一笑,却愕然发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从她怀里窜了出来。我一惊,再一个看,竟然是一只小银狐!

银狐?!

我恍然,又问道:“你是小十七的妹妹吧!不知道是哪位小公主?小十七呢?怎么没见到他?”

“你说什么啊?你是来捣乱的?”她直视着我。

难道她不是公主吗?我迷惑地望了望脚边的小银狐,它正在向我摇着尾巴。我认识它,它分明就是殷祁的宝贝小银狐嘛,印象中,殷祁走到哪里都带着它的,怎么会让它单独出现在太子宫?

我抱起小银狐,捋了捋它浓密的毛,它温顺地躺在我怀里,看上去有些兴奋。谁知,我刚抱起小银狐,那个小女孩就朝我大声喊道:“你放下它,放下它……”

我惊愕地看着她,怎么这样激动?不过是抱一下,以前我就常常抱它,也不见殷祁像她这般紧张的。

忽然,那个小女孩竟然拽着我的手,往我手腕上咬去。我一惊,连忙后退,道:“你干什么?还要咬人?”

我这一后退,小女孩又追了上来,口中一直喊着:“还给我……还给我……”

“不给不给就不给……”我在阁楼上跑着,道:“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还给你呀?!”

我跟她刚在圆桌前僵持着,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有人上了楼梯。随之,还有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子声音传来:“雪儿……”

那个小女孩一听这个声音,立刻在脸上漾起了笑容,跑向楼梯口,一边跑还一边甜甜地喊着:“爹爹……”

我也向楼梯口望去,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款步而来。没等我看清他的容貌,他已蹲下身子,将那个小女孩抱了起来,问道:“小雪儿适才在做什么?”

“爹爹,”小女孩搂着男子,撅起了小嘴,把手往我身上一指,道:“爹爹,那个丫头抢了小狐。”

男子双眉一蹙,向我望了过来。我一看到他的容貌,不禁大惊失色,竟然……竟然是他?!我骇然,这怎么可能呢?我的手一松,小银狐滑了下去,朝那个男子跑去。

我犹然记得,曾经几度梦中,就是这个男子,他不断对我说话,每次又是重复那一句句相同的话——

“迎雪,我就是小十七……你不认得我了吗?”

而今,他的模样分毫不差,他就站在我面前。他凝眉的模样,俨然与殷祁那样相似。他……他是谁?我的心飞快地跳动着,仿佛要脱口而出。

我瞠目,快步地走上前去,盯着他,问:“你……你是谁?”我是因为激动么,还是因为紧张,声音竟然颤抖不止。

他怀里的小女孩冲我说道:“他是我爹,就是太子殿下,你还不下跪?”

我震惊,摇头,脱口就说:“不,你不是太子!”他怎么会是太子呢?太子不是殷臻吗?

“你就是冷侍郎的女儿?”他见到我一身红衣,了然一切。

我不理会他的问题,只追问道:“为什么你是太子?殷臻呢?为什么不是他?”我现在的脑子乱极了,我不过是在现代过了九天,为何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殿下……”忽然,一个艳若桃李的女子上楼来,一脸的淡妆,清爽怡人。

“娘……”小女孩从男子怀里下来,又跑向了那位女子。

“雪儿,淘气了吗?”女子温柔地问。但见阁楼内还有我这么一个多余的人,又忙走到男子身边,问:“爷,她是什么人?”

男子瞥了我一眼,朝那女子说道:“本王新娶的夫人。”

女子的一双水眸望来,忙巧笑施礼,道:“萧姿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

我怔怔地站着,他真的是太子?!

男子望向我,没有多余的感情,道:“本王今日要与姿儿把酒言欢,你且回去吧。本王念你第一次入宫,不懂宫规,暂且不与你计较。以后,你不得踏入这里半步。还有,你最好留在本王给你安排的院子里,没事不要乱走,知道吗?!”

我傻傻地望着他,看着他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没错,他的身影与另一个我熟悉的身影重合……小十七,他是小十七吗?

话已说完,他搂着那位女子,从我身边经过。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心头的酸酸的,连带着我的眼睛也开始泛酸,我竟茫然地轻唤一声:“小十七……”

我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到了。他驻足,回眸望了我一眼。只是那瞬间的一个回眸,我更加肯定了,他就是以前的小十七!

但是,他已成家立室!

我似乎与这个时空错过了不少岁月,早已物似人非了!

“爹爹……”小女孩拉着他的手。

我在心底里叹息,如今,殷祁已经忘了曾经那个蓝迎雪了吧。更何况,我以自己的容貌出现在他面前,他早已不认得我了。

我朝他笑了笑,转过身去,朝着楼梯口走去。既已如此,我需要时间来慢慢了解这个过程,我错过了太多,此刻,已经变得相当陌生。

我刚走了两步,一团小东西却咬着我的裙角。我低头一看,小银狐那双眸子,竟让我想起了另一双眸子,曾经也是这样的纯然天真。

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乖呀,回到你主人身边去。”

它松开了我。我望向他们,莞尔一笑,匆匆地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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