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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船行驶在平静的水面上,无波无浪,北静王一人站在船头,眼眸深邃而幽远,静静的望着远方出神。明日清晨就到姑苏了,他就要与玉儿分离了。最后一缕残阳,映照在水中,鲜红如血,太阳就要被地平线吞没,黑夜即将来临。

水溶不禁想起第一次见黛玉时的情形,明眸如皓,浓密的发丝随风飞舞,古琴旁洒落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下,自信、美好。只是离开一个月就天人永隔,抱憾终生。

已经11月了,刺骨的寒风越过江面,吹入水溶怀中。凛冽的风再也不能伤害他一分一毫,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可能再伤害她,哀默大于心死,已经无心了又怎么会感到伤痛。

那个站起来可以撑起苍天的男子,夜色中的身姿忧郁孤寂,那真的是那个权倾朝野,狠辣决绝的旷世王爷吗?看的人心都碎了。暮色掩映下谁在黯然垂泪却无人知晓。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的时候,北静王睁开酸涩的眼睛,看着太阳发愣。再怎么怨恨,时间不可能停止,这一天还是到了,船就快靠岸了。如果在这片宁静的土地上,玉儿能够享有安宁的生活,恬静淡远,那么他愿意放手离去,将那份思念埋藏在只属于黛玉的角落中,尘封永存。

姑苏的清晨薄雾清疏,空气中夹杂着露水的味道,异常清新。放眼望去溪流交织,树木成荫,落叶厚厚的,踩上去嘎吱作响,软绵绵的,很舒服。水溶突然间不想回去了。权利、地位、荣华富贵算什么,莫不如在这里,依山傍水,结庐而居,陪伴玉儿生生世世。

行走在去林府的路上,突然间一阵奇异的香味飘入咽喉,北静王等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大地方佛在震动,远山、近水开始晃动,不一会啪啪的响声传来。

远处两个藏匿在树林中的素衣女子,白纱遮面,听闻声响快步而来。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人,两人露出满意的笑容,如释重负。

“姐姐的药还真管用,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了。”绿衣女子笑笑的说道。

“这应该是北静王吧!蓉姐姐,你在此照看,我去去就来。”白衣女子对绿衣女子说道。那白衣女子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吐气如兰,对着黛玉灵柩一吹就不见了踪影,空留下蓉儿孤身一人。

宝玉成婚后,怡红院旧人皆被宝钗找岔子打发走,就算是守着一个傻子过日子,那也是她一个人的,绝对不允许别人跟她共享。

大观园中死的死,走的走,散的散,群芳诸去。小厨房已经被撤走,柳嫂子无奈之际只好带着五儿投奔亲戚。芳官跟其她几个唱戏的女娃娃也一一被遣散走,流落各地。

离开贾府时日已久,母女二人一路前行,赶到姑苏的时候天色已晚,母女二人难免忧心,当下不便继续赶路,只好另觅住处,歇息一晚,在做打算。下车后,趁着点点灯火,放眼望去,不远处应该有人家。五儿母女喜出望外,急急忙忙向着有灯火的方向走过去。

暮色中有低沉的哭泣声,时而近,时而远,耳畔传来鬼魅的呼呼声。五儿吓的紧紧抓着娘亲的手,脖子缩在衣领中,头都不敢抬。越往前走,那压抑的哭声越近,五儿的手在发抖。柳嫂子故作镇静,絮絮叨叨哦的低语着什么,安慰惊恐中的五儿。

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住了,五儿当下从地上跳的老高。柳嫂子见女儿这番模样,正打算快跑时,借着手中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只一低头,一只干撇肮脏的手映入眼帘。五儿见母亲傻愣愣的低着头看,好奇心作祟,竟然弯下身子,想看清楚那人是谁。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那熟悉的脸孔,矮小的身姿,那不是芳官又是谁。

认出人后,柳嫂子心下大惊,芳官怎么会在这里?救人一命胜早七级浮屠,先救人要紧。柳嫂子二话不说将芳官背起来就走,朝村子里走去。

夜慢慢深了,寂静的村庄已经进入梦想,半个人影都没有,走了半天也找不到个歇息地。五儿母女到没什么,只是不知芳官身子能受的住不。黑灯瞎火的,一个落脚地都没有,更别谈请大夫了。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之时,路过一家祠堂,只听到里面有说话声。快半夜了,谁人会在此?莫不是强盗,或者就是打家劫舍的。一路背着芳官走,柳嫂子累的半死,两脚就像灌了铅粉一样,重的一点都抬不起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是死是活,一切听天由命。

就着微弱的灯火,一僧一道,不知道在火边低语着什么。看柳嫂子进来了,那跛足道人眼中蹦出希望的火花,好似看到救世主一样,癞头和尚眯着眼睛,笑意盈盈,两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柳嫂子与五儿,看那两人相貌怪异,母女二人心生胆怯,愣愣的站在门口,不敢进去。那跛足道人眼珠子一转,慢悠悠的走到柳嫂子身边。见她背上有人,也不多言,从肩头的褡裢中取出一丸黑乎乎的药,往芳官嘴里一塞,只说让她休息片刻就没事了。只是一转身,祠堂中就空空如也,那疯疯癫癫的和尚与道士就不见了踪影,方佛从未在此出现过一样。

五儿母女还搞不清楚状况,被眼前之事弄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在纳闷之际,却听到芳官的声音。那臭道士的药还真有效。

“这里是那?你们是?”

“芳官,你醒了,我是五儿,这是我娘,你不认识我们了?”

芳官脑袋瓜子快速旋转,五儿、五儿娘?五儿母女这是在哪?她不是回姑苏了吗?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五儿母女。当下问道:“五儿,这是在哪?”

“芳官,你怎么在姑苏,你一个人在这,有事吗?”

经五儿这么一问,芳官才想起数日前的事。

那日被遣散后,她原本是要回家的,半路上大病一场就给耽搁了。就在自己寸步难行时,来了一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稀里哗啦的说着些芳官听不懂的话。末了,癞头和尚交给芳关一棵还魂草,一颗定魂丸,让她速速赶到姑苏,不得耽搁,要不然可就无力回天了。到底所谓何事,并未说明。

五儿母女听的一头雾水,如此看来,刚才就芳官的就是癞头和尚无疑了。

就在五儿母女、芳官三人低低私语时,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漆黑的夜空,耳边响起震天的轰隆声,狂风大作,门板砰砰摔的响个不停,天似乎要塌了。鬼魅的呼呼声,夹带着怪异的喊叫声。

午夜梦回,一抹素白驱逐黑暗的潮水。原本如身陷阿鼻地狱般不见天日的世界,一下子充满光明。寒冷消失殆尽,和煦的风,柔暖的阳光包围着芳官等。白衣仙子凌空而降,轻轻吐气,一面容沉静,体态婀娜的女子出现在五儿面前。

柳嫂子等眼睛睁的跟铜铃一样,不敢相信。虽然女子气息全无,那样的神情就跟睡梦中一样,不忍打扰她的美梦。娴静没好,一如当初。

没错被白衣仙子带来的人正是黛玉。

那仙子白纱遮面,虽然看不到她的容颜,周身的气息却异常熟悉。芳官正张大嘴巴,想问个究竟时,那仙子手指轻轻在嘴边唏嘘着,示意芳官不要说话。

待仙子说明来意后,芳官才恍然大悟,急忙从包袱中取出药草,递给白衣女子。那女子又从衣袖中取出一绛紫色珠子,用发簪研碎,伙同药草味黛玉吃下,叮嘱了五儿几句话就飘走了。

夜又恢复如初,寒冷、黑暗,什么都没有变,有似乎有什么在发生着变化,在四下无人之地。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五儿母女已经累的两眼打架,半眯着眼睛休息。只有芳官一人,眼睛眨也不眨的注视着黛玉,生怕错过了什么。

见证奇迹的一刻即将到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五儿只觉得黑暗中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那眼神熟悉无比,却带着深深的寒意,猛然间坐起身子,眼珠子一转,当下与黛玉四目相对。

静,一片死寂,第一次觉得沉静也这般可怕。

三人目不斜视的盯着黛玉,那神情死活也不相信坐在她们面前的人是黛玉。熟悉的声音透过骨膜,传到心门的时候,终于主仆四人,抱头痛哭。那发自心底的哭声中有怨恨,有辛酸,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控诉,对上天的指责与谩骂。

这个夜晚,何人无眠。谁的幸福自此开始,谁会陷入地狱阎罗,无法自拔,谁又被套上命运的枷锁无法挣脱。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几人欢喜,几人愁,上演的又会是场怎样惊心动魄的剧目。

一切都在循规蹈矩的进行着,谁也说不清楚下一步棋会如何走。唯有等待,且看究竟。

一代红颜,浴火重生。凤凰出巢,天地为之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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