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锦不知道喝了第几杯酒后，终于支持不住了，“呕”的一声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珊妮立刻跟着她身后进了洗手间，撕了几张纸，递给她。
“今天够了吧！还想喝的话攒着明天吧！”珊妮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欧阳锦的背，帮她缓缓那劲。
等欧阳锦都吐完了，珊妮帮她擦了擦把脸，回到了吧台上，叫来了服务员，结了帐，这才扶着她走出去。
这是是第几天了，那天，欧阳锦失魂落魄地半夜跑回来，一进门便往醒醒的房间里直接冲，也不看看几点了，就那样推开门进去了，丝毫不去在意，她儿子明天还在上学这茬事儿。看到醒醒安好地躺在床上，就那样怔仲地坐在床边，半天了才出来。
然后，每天一下班，就会跑到酒吧上，喝得个大醉……只不过，今天的欧阳锦，喝酒比前几天猛先了，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走路都斜七歪八的，定是彻底喝醉了。珊妮搀扶着她，也因为自己刚刚喝了不少，两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
“欧阳锦！”一道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明显的怒气，在这寒冷的冬夜里，更显得冷洌。
珊妮挽着欧阳锦，有些坚难地转过身来，在隔着五六步之遥，她看到一个轮廓分明，俊秀的男人，昏暗下的灯光下，珊妮虽然有些微微醉，但依然能够认清楚那个喊出“欧阳锦”名字的男人。
米蔚然。
珊妮转头看向靠在自己肩膀的欧阳锦，她似乎没有听见米蔚然在叫她，微眯着眼，迷迷糊糊的。
再看向米蔚然，才发现隔应着米蔚然的身后几米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放眼望去，呼吸一窒，身子猛地颤抖的了一下，僵硬在原地。
高大清俊的身影，深邃的五官在灯光的阴影下显得更加立体，碎碎的留海散在额间。像极了漫画里面流川枫，当年，自己迷上他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在球场上，无意间看到他扣篮的那流云般的动作嘛！
潘瑞祥就那样随意地站在那里，没有动，其实，今天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忽然接到了米氏国少董的一个电话，才会来的，见面的时候，他是微微有些意外的，因为曾经在一个女人的相集里，见过这位少董，当时的他与她，相遇在美好的年纪，只是，此去经年，他们何以陌生了……
珊妮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平静一点，他还是老样子，黑石璀璨的双眼，经过了这些年的深沉，显得越发深邃，依旧硬挺的鼻子，下面抿着她最喜欢的薄唇，当年，小锦还笑着跟她开玩笑说：薄唇的人，情也薄！当时的她，不信，因为这双薄唇，无数次地在她耳边轻吟甜蜜的情话，只是，后来，也是这双薄唇，对她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还没有等珊妮反应过来，米蔚然已经走到她们跟前，伸手一把拉过欧阳锦的一双胳膊，将她带出了珊妮的怀里。
“欧阳锦，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想干什么？”米蔚然愤怒的低吼。自上次见到醒醒之后，他已经有两个星期都没有见着了，这两个周末他每天都在单昌体育馆里等，可是，都没有等到。
他有去醒醒的学校找过，可是，却也总是晚到了一步，后来，找到醒醒的老师，一问，才知道，这段时间，每天下午距放学的半个小时，有专人来接醒醒回家。
欧阳锦迷糊的抬起沉重的头，看了看米蔚然，竟然咧开了嘴笑了笑：“呵呵……你们都走，都走……我不怕！不怕！”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里呈满了眼花，甚至，唇齿间溢出了呜咽，像是受伤了儿小狼崽一样！
要是欧阳锦干脆利落的痛哭出来，那样恬不知耻的嚎叫出来，管她怎么疯也好，怎么闹也好，怎么耍脾气也罢，米蔚然看着或许会觉得爽快，可是，眼前的欧阳锦就这样忍着，痛着……
牙齿紧紧地咬着自己的手腕，身子抑住不住地颤抖……
她痛了！可是，却也让他跟着痛了！他得承认，他来G市，是冲着她欧阳锦来的，是冲着那孩子来的！所以，他使劲了手段截她的单子，让她赔钱……让她不爽快！可是，当看见她就那倒进了他的怀里，他痛了……
那一年，他去接小雪放学的时候，他早早地将车子停在了小雪的校门口，听见下课铃声响，他下了车，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只看见一个一瘸一拐的瘦弱身影就那样急冲冲朝校外跑着。
等跑近了一看，才看见那人是欧阳锦！那个时候，正值夏天，她仍然穿的长衣长裤，不过颜色倒是比往日里的要浅些了。
当时的他，就那样拦下了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看到她不顾一切的往校外冲，丝毫没有将他看在眼里，他就想着，拦住她，于是，他也真这么做了。
“诶，我说！跑得这么急，干嘛去啊！”
本来还在跑着的欧阳锦，被人这么一拦，就那样生生地撞进了他的怀里，他再一次的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子皂角的清香，隐隐地混合着血腥的黏稠、让他不禁一阵恍惚。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她那一瘸一拐的腿的时候，隐隐的只看见她那深蓝色的裤子上，有一种比那闪儿更深的印迹。
“你腿怎么了？”当时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那样冲口而出。他亲眼看到了欧阳锦的身子一顿，隔着他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些距离。
当时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个样子，看见他，就像是隔应着看见了那迷见眼的沙子，嫌弃，厌恶……一大堆的！
想着！从小到大，谁用这么的眼光看过他呢！就她，欧阳锦，头一个……
后来，他强行拽着她去了医务室，当医生挽起她的裤腿的时候，当他看到她小腿肚上那一条条泛着淤青的印子以及那让他触目惊心的伤口的时候，他想起了亚东曾经对他的劝蔚：然子，其实，你不应该对小锦有那么大的偏见的，她也挺苦的……
米蔚然这次确实急了，宫华从J城打来电话，告诉他，当年接纳小雪的医院档案室发生了火灾，那一屋子的档案病例，都烧光了……而他上次去包扎的那医院的那男医生，他找去的时候，那医生突然出国啦！
这些……都可能会跟那四年有关的线索，一夕之间，好像就这么都没有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想弄清楚，那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有些急了，他承认！
每一次看着莫醒醒的时候，他都想冲上去，告诉他，自己是他那个十年没有见过的爸爸，可是，当话到嘴边的时候，当看见醒醒那干净的眸子的时候，他词穷了……
“欧阳锦，我告诉你，你不能，不能……你知道吗！”米蔚然几乎是吼出来的！
欧阳锦似乎被他给晃得更晕了，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放开我，你算那根葱！我告诉你，我不怕，我还有儿子……那是我儿子！”欧阳锦在说出最后那一句的话，在“我”字上加重了语气！
米蔚然听完了，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搂过欧阳锦往泊车位走。
珊妮看到了，立马前进两步，对米蔚然说：“诶，我说，米蔚然，你想把欧阳锦带那里去啊！你别忘了，你现在没有权利带她走！”
米蔚然侧眼淡淡地看了珊妮一眼，没有理她，只是继续搂着欧阳锦，离去的步伐却是走得更快了……
从冷冷的夜风中传来一句话：我比谁都有资格……
一到酒店，米蔚然就将欧阳锦扔进了那放满池水的浴缸里，只是，刚刚还双手胡乱挥划，挣扎的欧阳锦，却安静了，就那样放任着身子沉下去，任那水没过她的整个身子……
原来准备就站在那里，想让欧阳锦醒酒的米蔚然，慌乱地走上前去，拉起欧阳锦……抓住她手腕的时候，米蔚然看见了她刚刚自己咬的那一圈血印子，像个太阳一般。
曾经，在亚东的生日聚会上，他看见她与亚东两人，左右手上刺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太阳图案，当时的他，就坐在亚东的斜对面的沙发上，在看到那一个刺青的时候，他只觉得那嘈杂的包房里的音乐刺耳，那昏暗的灯光，扎疼了他的眼睛……
如今，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欧阳锦会将那个具有代表意义的刺青洗去了……欧阳锦被水没过头顶，几个呼吸间，连呛了几口水，这会儿正倚在浴缸旁使劲咳嗽呢……想着这酒，也是醒了一半吧！
米蔚然扔了一条毛巾给她：“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在房间里等你，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说完，拉开洗手间的门，出去了……
欧阳锦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感觉到那浴缸里的水微微有些凉，冷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才恍过神来，想起刚刚米蔚然丢下的话。
身上的衣服算是彻底地给毁了，欧阳锦就着那水，洗了个澡，确定自己可以了后，才拉开了门，一抬头便看见米蔚然站在她面前：“看来，你酒也差不多醒了，我们谈谈吧！”
欧阳锦的心一紧，手里捏着的那冰凉的门把让她那温润的指尖迅速冷却，心一横，抬起头：“也好，我们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了！”
“是吧！真看不出来，我们还心有灵犀呐！”米蔚然冷冷地说着，转身在客厅里的沙发前坐了下来。
欧阳锦粗略地打量了房间的格局，冷洌干练的风格，没有一点儿的累赘，整洁得要命，跟他身上的那股子干净的倒是相得益彰，不过，这屋子里倒是有一件东西格外的与之不符，那就是米蔚然跟前茶几上摆着那套青花瓷的茶具。
他几时学会品茶了，她还真不知道……
“你想找我谈什么！”欧阳锦不自觉地捏紧了衣角，手心里满满的都是冷汗。
“不不不，我自问还是比较绅士的，女士优先！”米蔚然摇了摇头，不准备给她任何的机会，既然想着跟她谈，心平气和的谈，那么，他一定要掌握主动，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
欧阳锦皱了皱眉，眼睛紧紧地盯着米蔚然，只看见他已然气定神闲的摊了茶几上的茶具。
空气有些胶着。
就着这一小会的静谧，米蔚然已煮好了一壶茶，倒了两杯，摊开在桌上，：“试试我煮的茶，味道还不错！今天，我有两件事情，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不知道你想先听那一件？”
“公事的话留在上班的时间吧！”欧阳锦叹了一口气，心仍然揪得紧紧的，总不是要去面对的么……
米蔚然说：“那好，我们就回忆回忆十年前吧！”
即是回忆，那就没有必要谈，更何况还是不不好的回忆，欧阳锦冷冷地说：“如果是那些事儿，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谈了，而且我也不觉得我们之间，对那十年有什么好谈的！”说到这里，她柳眉倒竖：“米蔚然，你有什么话倒不如直说好了！”
米蔚然浅笑：“爽快！确实，即是回忆，定有着或好或坏的东西，没有必要谈，那说说现在的我们吧！”
欧阳锦冷笑：“我们？现在的我们之间就更没有什么好谈的，如今再见亦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再见亦是陌生人！这句话，你倒是记得这么清楚呢！可是，欧阳锦，你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没有清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欧阳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渡过沙发前，坐了下来，端起跟前的那杯茶，吹开浮在表面的茶叶，浅浅地抿了一口。
米蔚然眼眸一缩，嘴角一沉，压制住心中翻涌的巨浪，冷淡的说：“我来G市，冲的就是你！还有一个叫莫醒醒的孩子！我要来拿回当年我失去的，所以，你不要试图阻止我和醒醒的接触，否则，你当年干过什么，如果由我对醒醒说出当年的事儿，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我不知道，如果醒醒知道了那些事儿，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语峰转得太快，让欧阳锦有些措手不及，就呆愣地那里，半天才缓过神来：“不，你不能这样，你可以对我做出报复，但是对醒醒，你不可以，不能……”话语中带着淡淡的哀求。
米蔚然站起来，走到欧阳锦跟前，双手撑在她的两侧，俯下身子，倾近欧阳锦，对上她有些害怕的眸子：“那你说，我们怎么算？怎么能清呢？”
欧阳锦最怕的便是米蔚然这样，声音低哑，轻轻的，带着让人沉沦的蛊惑，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笑着说：“米蔚然，真没要必要的，当年我是利用你，报复了关素芬，可是，那是她们欠我的，我只是拿回我应该得到的而已！你那点痛算不了什么，欧阳雪是死了，你所谓爱情也破碎了，可是那又怎么样？那都是命，命数如此，谁也怨不得！至于我们之间，早就在十年前，两清了，而且还清得彻底！”
“呵……你是在告诉，其实爱情死不了人，它只会在最疼的地方扎上一针，然后会让欲哭无泪，会让辗转反侧，会让我们久病成医，百炼成钢……”米蔚然眉头一挑，嘴角荡起笑意。
“是！我们都是！所以不要觉得我当初欠下了你什么，我真的不欠了…不欠了！”欧阳锦嘴角摇头低喃！
他们之间，真不欠什么，要说欠，也仅仅只是她妥协的那一句“对不起！”只是，这十多年都过去了，这短短的三个字，是否还持有时效呢？而且这么久，这么深的伤疤，如果再翻出来，也许真的会撞上那把悬在心尖上的利刃，触及到了心脉，会不会真的心碎而亡，万劫不复啊？
欧阳锦害怕了，或者，在她心底的某一个地方，她是不愿意妥协的，害怕说出了那三个字，得到的是预想中的结果——从此两不相欠！
那么这早已纠缠在一起的藤蔓，硬要拆散，定是会伤筋动骨，何况早已血脉蔓延……
可是，他是冲着醒醒来的，是要跟她抢醒醒的……欧阳锦的心紧紧一抽，抑起头，她们之间，总应该有个了结的，要么，缘尽于此，要么，纠缠一生……
于那一种，她都不愿意去选择，因为伴着痛呐……
米蔚然总算是听明白了，听懂了……欧阳锦这是想从心底里，将他这个人都抹去了呢！那能这么容易啊！
当年，是她先惹他的，也是她不要他的，如今呢！如今再遇上了，有了他的孩子，千方百计地想着要隔断他跟那孩子之间的联系，又来跟他说，他们早就清了……他难道就那么不受她待见。
当年，母亲第一次见着欧阳锦的时候，对他再三告诫，不得欺负她，当时他也依着母亲的话，可是后来，他们玩耍的时候，她总是躲得远远的地方，看着，那冷清的眸子……他至今都记着呢！
直到胡同里面的那些孩子，拉帮结派，争头头，打赌说，要是谁把她给惹哭咯，就可以当他们的大哥，当时的他记得母亲说的话，没有出头，结果那些跟他竞争的发小，个个落败而归，最后，他忍不住自告奋勇地去了。
最后，毫无悬念的，他把她给惹哭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只不过走到她面前，亲了她一口，结果，她就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