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一顶宝蓝色软轿就来到了北静王府前。总管娘子福嫂殷勤的将轿子迎了进去,来到‘春晓堂’。
“秀姑见过王妃。”
“秀姑快别多礼,这一大早就要你赶过来,我倒真有点过意不去。”
“王妃客气。”
“走,咱们去‘揽月阁’。”王妃说着亲热的捥着秀姑的手,穿过厅堂后门,向后园走去。
“‘揽月阁?’郡主回来了吗?”秀姑微微一愣。
“柔儿在皇宫,哪能就出宫来了呢。”
“那这‘揽月阁’?”
“去了你就知道了。”王妃神秘一笑,秀姑也不再询问。原来这‘揽月阁’原是王妃之爱女水雪柔的闺阁。自六年前水雪柔被召入宫为妃后,王妃思女心切,这‘揽月阁’就一直闲置下来。几年来,只每天派人打扫,保持着里面原有摆设,并不曾有人入住。
二人很快就来到‘揽月阁’门前。此刻因时辰尚早,院门都不曾开启。
“秀儿?”王妃轻叩了下门上的铜环,门吱吖一声打开了。
“王妃早!”
“玉儿可起来了?”
“回王妃,刚刚起来呢,正在梳妆。”秀儿笑着将王妃和秀姑让了进去。进到花厅,捧上了香茗,“王妃稍等,郡主马上就出来。”
“郡主?”秀姑疑惑的看向王妃,“王妃不是说郡主没回府吗?”
正在秀姑疑惑间,香草扶着黛玉飘飘袅袅的走出了闺房。
“她是?”秀姑看着黛玉,怔忡得说不出话来。原本郡主水雪柔在自己心中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了,哪知道这位姑娘容貌更胜几分。只见迎面走来的女子,一袭简单的白衣,如出水芙蓉婷婷玉立,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精细的碧玉玲珑簪绾起。淡上铅华,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
“她是我新认的女儿——玉儿。”王妃笑吟吟走上前,牵起了黛玉的手,满意的看着秀姑惊诧的表情。
“秀姑见过郡主!”
“客气了。”黛玉玉手轻扬托起了秀姑。
“都是自家人,你们就别客气了。”王妃笑着将二人拉到椅上坐下,“玉儿,这位秀姑是京中最大的制衣坊的当家。也曾是你雪柔姐姐的贴身丫头。”
“雪柔姐姐?”
“呵呵,雪柔是我的女儿,六年前被皇上选入后宫为妃。”王妃的笑容里明显带着几分落寞和哀伤,就连秀姑也是神情一黯。黛玉看在眼里,轻轻握紧了王妃的手,“一入宫门深似海,娘想姐姐了吧?”
“哎,这也是她的命!”王妃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个了。秀姑啊,今天叫你来是想请你帮玉儿缝制几身换洗衣物。”
“是!”秀姑也强打起了精神,笑着站了起来,“我就知道王妃请我来是为了这个。”说着从荷包中掏出皮尺,麻利的给黛玉量下了身段,一切了然于心。
“郡主喜欢什么款式和颜色?”
“简单清淡就好。”
“恩,三日后,我就将衣物送来。”
“秀姑,今天能不能替玉儿赶制一件遮阳的斗篷出来?”水溶一身水蓝绸衫潇潇洒洒的站在了花厅门口。
“呃?”秀姑不明所以的望着水溶。
“玉儿不能晒太阳。”水溶忙解释着,走了进来。
“好,我回去就做,中午就送过来。”
“有劳秀姑了。”
“爷客气了,如此我就先回去。”
“秀姑,我送送你。”王妃站了起来,秀姑看了一眼黛玉,便和王妃一起结伴出去。走到花园的路上,秀姑一直微低着头沉默不语。
“秀姑,有心事?”
“王妃!”秀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王妃很喜爱玉郡主吧?”
“是啊,打第一眼看见她,我就喜欢得不得了,就好像是上天特意将她带到我的面前。看见她,我就好像看见了柔儿。”
“王妃!”秀姑噙着泪拉住了王妃的手,“秀姑知道王妃思念郡主,秀姑也是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惦念姑娘。”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我家柔儿在那种地方一定生活得不开心。”王妃眼中蓄满了泪水。
“秀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话?”
“一定不要让外人看见了玉郡主的容貌!”秀姑郑重的盯着王妃。
“你是怕?”
“恩!”秀姑点点头,“当今天子好色成性,如果玉郡主的容貌传入他耳朵里,只怕又会重蹈覆辙。如果当年不是小人告密,姑娘也不会被强召入宫。而今,玉郡主的容貌更胜当年的姑娘几分。那狗皇帝要知道,一定不会放过。”秀姑的眼中闪动着仇恨的怒火。想到当年柔郡主被强召入宫时,回首看王府最后一眼时,那凄婉哀绝的神情,让人心碎不已。
“秀姑!”王妃紧紧握住了秀姑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玉儿,决不再放手。”想起自己的女儿水雪柔,王妃心中又悔又恨,常常在睡梦中惊醒,仿佛看见爱女满脸绝望,泪水潺潺的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如仙子般冰清玉洁的女儿,就这样让那暴戾昏慵的皇帝沾污,叫她心中如何不恨。
“如此秀姑就放心了。”秀姑冲王妃点了点头,抹去眼中的热泪,转身出了王府。回到霓裳坊后,一头就扎进库房,细心的挑俭起布料来。分别选了两匹云纹娟、紫烟罗、冰瑶锦。然后又从墙壁内的暗格中取出一方雕花楠木盒,这才回到自己的闺房,关上了房门。
午后,刚用过午膳不久,秀姑就亲自捧着雕花楠木盒,在王妃的陪同下,来到了‘揽月阁’。正巧,水溶正在和黛玉弈棋,见王妃和秀姑进来,二人忙站了起来。
秀姑看了秀儿和香草一眼,二人会意,起身守在了外间。秀姑这才打开了楠木盒。
“这是…”水溶盯着盒内之物,脸色一变。
“火浣布!”
“什么是火浣布?”王妃不解的看着二人。
“东方朔神异经所载,南荒之外有火山,昼夜火然。其中有鼠重有百斤,毛长二尺馀,细如丝,可作布。鼠常居火中,时出外,以水逐而沃之方死。取其毛缉织为布,或垢,浣以火,烧之则净。”
“佩服,想不到玉郡主也知道这火浣布。”秀姑听罢黛玉的讲解,赞叹的看着黛玉。
“只是从书上读到过,一直只当是传说,却不想真有此物。”
“并不是传说,现实确实有,只是数量极为稀少。”秀姑淡笑着从盒出取出精致的斗篷,整个斗篷长约七尺呈暗红色。拿在手上极其轻便,抚之柔滑如丝绸。在光线照耀之下隐隐闪动着细微的金色光泽。
“不想如此稀罕之物,秀姑居然有。”水溶意味深长的看了秀姑一眼。
“我哪有这能耐得这稀世之物?这原是家师在数十年前机缘巧合下,曾得了这七尺有余。家师故世后,就将这‘火浣布’交付于我。这‘火浣布’不怕光,不怕火,不怕刀剑。轻巧柔纫,做斗篷正合适。”秀姑说着将斗篷披在了黛玉身上,长短大小正好合适,将她修长玲珑的身段完全包裹在了斗篷里。斗篷边缘之上还绣着几朵清新雅致的白梅,衬托得黛玉更加水灵别致。风帽之上,眼睑之下,还制作了一个和斗篷相连的面罩,上缝扣钉,戴上风帽后扣上面罩扣钉,正好将黛玉的娇美容颜完全遮住,只露出一双水灵的大眼睛。
“如此郡主外出时,就不怕阳光了。”秀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
“秀姑,你费心了。”王妃激动的握着秀姑的手,知道她的用心良苦,也是为了保护黛玉,心中感动不已。
秀姑转头严肃盯着水溶,“爷,你一定要保护好玉郡主!”
水溶微微一愕。
“不要忘了柔郡主的事。”
“恩!”水溶郑重的点了下头,眼中划过一丝伤痛转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