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庄,见了管家,谈妥了条件,也签了卖身的契约。如此,三人便正式成为天下山庄,七等级别打杂的下人。
管家姓徐,名玮,四十多岁,戴着顶紫灰色的帽子,脸上留着络腮胡子。这会儿正领着他三人穿廊过院,顺带介绍山庄的情况,目的是让他们早些熟悉此地,做起事来才能得心应手。
陶夭夭换回女装,虽是丫鬟打扮,朴素的衣着却更衬淡雅的气质。水眸灵动润如珠,眉黛弯弯似远山,不施粉黛颜如雪。翘眉勾唇之间,淡淡的一个表情,妍姿俏丽、妖媚般乱人心魂。所到之处,任何美艳的花木都会失去颜色,所有亮丽的风景也会黯淡的遥不起眼。
这一幕,肖云瞧的心惊肉跳:“原来你做个女人,这样美!”
我本来就是女人。陶夭夭看起来信心满满的样子,只可惜这种场合不是卖弄的时候。干脆也就懒得吭声了。
“早该猜到了。”肖云眸色忽明忽暗,掺着许多复杂纠结的情感,“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现在很晚么?”陶夭夭好笑的耸唇,琼姿花貌,情致两娆。
“……”你的眼里,还能融进其他人么?肖云不敢肯定。
这么老半天,楚吉居然半句话都没说。陶夭夭好奇的朝他瞄去:“平时不是挺爱闹腾的么,今天怎么像只发瘟的病猫?”这小子不吵不叫的时候,安静的氛围更让人觉得诡异。
触碰到她的眼神,心脏竟吞噬了几拍子。楚吉急急的撇开脸去,心里一遍遍的念叨着:“我不是断背山,我不是断背山……”
“楚吉。问你话呢?”陶夭夭往他身边靠了靠。
再一次,心脏漏跳。楚吉眼直的瞧着她,脸红心跳的玩起了减字游戏:“我不是断背山,不是断背山,是断背山,断背山…。。”
幸好,只是在心里面念念。否则这番话,一定惊天地泣鬼神。
“本庄有四大堂门,分别设了四苑。东苑风清堂,西苑雨墨堂,南苑木香堂,北苑水漪堂。这些你们都得记牢了。”徐管家一直将他们领至后院,寥寥草草的介绍说,“这是山庄的内务厨房,你们以后就在这里打杂。管教你们的人叫做桂嫂,她这人脾气比较古怪,只要你们认真做事,自然不会伤筋动骨。”
楚吉瞪了瞪眼珠子:“徐管家的意思是,这婆娘还会操家伙?”
“你,你说的什么话?”徐玮眼睛瞪得比他还大。
“道上的话!”楚吉不顾一切的答。
“是这样的徐管家,他出门前被马车撞坏了脑袋”。重重踩了楚吉一脚,陶夭夭笑哈哈的对徐玮说:“您不必搭理他!以后我们会好好做事的,保证让您称心满意。”
“恩,这还差不多。”徐管家再又瞥了楚吉两眼,方才迈开步子转身离开,“桂嫂一会就到,她会安排你们做事的。”
“又是只会咬人的猫!”咬牙切齿之后,楚吉喃喃自语:“这年头,女人都怎么了?”
肖云摇着头望向楚吉:“咱哥几个卖身契都签了,还较个什么劲!你就认命了吧,好歹有我们陪着。”
楚吉侧目瞄了眼陶夭夭,见她脸上仍有薄怒,眉头一紧嘴也跟着闭了。方才他清楚的看见,嚣张成性的陶夭夭,竟会放下架子向徐管家讨笑。她明明不是那种能屈能伸的人!想到这里,心中蓦地腾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如温润的火苗徐徐燃烧。
天下山庄的厨房,可也不是什么小地方,每天都要负责庄里上百号人物的饭粮,想想就知道有多壮观了。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每天都忙得晕头转向,再加上有桂嫂这号人物盯着,闲暇的时间简直少的可怜。五六日下来,三个臭皮匠被整的够呛,尤其是楚吉,唠唠叨叨怨天尤人没完没了,听得陶夭夭好几次想封了他的嘴。
“这些盘子和碗全都要在天黑以前刷干净。听见了没有?”桂嫂手叉着腰,趾高气昂的吩咐人。眼神扫在陶夭夭的身上,再次惊叹这个不施粉泽的小丫鬟,竟生得比自家小姐还要美。这要是将她卖进“天香楼”,绝对会是洛溪城头名花魁,颦笑之间必能迷倒万千公子哥。
瞧着桂嫂馋到流口水的样子,陶夭夭不禁拧眉。这老女人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肖云则是好笑的扯唇,原来同性之间也有吸引力。楚吉又是露出几抹讽笑,桂嫂居然也是断背山……
“妖桃,小姐让你去做她的近身侍婢,你可愿意?”桂嫂虽然对孟芊芊的举动感到不可理解,但上头的吩咐又岂是她可以亵渎的。
“不愿意。”陶夭夭答的极其干脆。进了天下山庄,她就改名为妖桃了,以此来掩饰太子妃的身份。虽然陶夭夭这个名字也不算是家喻户晓,但总怕树大招风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她可不想被莫逸逮回去关进皇宫那只鸟笼子里,更不想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这样好的事情,你为何不答应?”桂嫂好脾气的又问了次。她实在搞不懂,在厨房打杂会有做小姐的丫鬟来的轻松么?
陶夭夭尚未开口,楚吉便嚷嚷了出来:“她不习惯伺候人!你就别来难为她了。”
陶夭夭冲着他会心的笑。这家伙总算站到她这边了。
不习惯伺候人?呵!那她还跑来做下人。桂嫂冷嗤了两声,眼珠子瞪在楚吉身上:“谁让你替她答话的,你是她什么人?嫌手头上的事情少可是。那好啊,他们两的盘子由你来刷了!”
破天荒的,楚吉没有反抗:“我刷就我刷。”
桂嫂气的脸部抽筋,指着陶夭夭和肖云道:“你们负责去挑水,挑完水然后去择菜,再然后去淘米……”
二人白眼翻上了天,耳膜子暗地里已经闭紧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其他的下人都歇下了。厨房里静悄悄的,正好可以商量事情。三个人放下手头的活,蹲在地上小声的谋划起来。
“找到地方了吗,确定没有错?”楚吉盯着陶夭夭问,手上还拎着俩滴水的盘子。
“废话。当我们这些天都白干活的!”白天忍的多了,夜里就容易发作,尤其是对着楚吉的时候,脾气自然就大了许多,“要不是庄里面高手如云,行动起来得处处谨慎,我和肖云早摸到地方了,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他爷爷的!”
肖云跟着对楚吉说道:“我们打算今晚行动。你负责留守。”
“怎么又是我?你们今天的活还没干完呢,每次都要我替你们善后!”楚吉可怜兮兮的伸出十只修长的爪子,“瞧见没有,都泡的水肿了。帮你洗盘子也就算了,还要帮她洗衣服……唔……”
将包菜塞进他嘴里,陶夭夭拍拍手道:“佛曰,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乖乖干活吧,等救出了人,我会给你放生的。”
当他是鱼么,还放生呢。楚吉苦瓜着张脸,闷闷的洗衣服去了。
“咴”马蹄飞扬,惊得尘土四溅。沅青竹风尘仆仆的赶回山庄,几个门侍赶紧奔过来牵马:“沅少侠回来啦。一定累坏了吧。”
“洗澡水可准备好了?”沅青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向来爱干净,最讨厌汗臭味了。
“正冒着热气呢,就等您回来了。”门侍对他也算知根知底了。
“恩,不错。”走到门前,又顿了脚步。旋过身来,慵懒的瞥了门侍一眼,略带期许的问着,“最近可有人来庄上找过我?”
“找您的人可多了呢。”其中一名门侍笑道。
“可有女的?身上还带着腰牌,长的美若天仙。”银发在阳光下烁烁闪耀,似夜间的萤火虫般惹人垂目。沅青竹漫不经心的勾唇,妖冶的竹叶眸凝着若有似无的笑,“为人处世,蛮横而又不讲理的那种。”
门侍回道:“最近假的腰牌多到泛滥。前几日还有三位模样俊俏的少年公子前来拜访……至于女的么,倒是没能见到。”
“没有么?”唇角的弧度松软了许多,像是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过说到美若天仙……”门侍眼中光芒四射,“庄里新来了位丫鬟,啧啧,那叫一个漂亮。咱家小姐也自愧不如呢。”
“哦?这么有趣。”沅青竹含笑的眯了眯眸。
“美倒是极美,可脾气冲了点。”门侍自顾自的说着,脸上流露出无奈的表情,“都还没黏到边上呢,就被轰得一干二净。”
他的牺牲,已经算是第二十几个了。仔细算算,栽在她手里的人还真不少。这都才几天的功夫呀!
“还有这等女子?”真得见识见识。沅青竹跨门进府,心中兴味十足。原以为天底下有趣的女人只有她一个呢!竟然,还没有绝种。
皎月初斜,夜静无声之时,某人和某人便开始行动了。
肖云和陶夭夭跳上屋顶,飞天遁地、腾云驾雾之后,来到了南苑的“木香堂”。院子里有五株参天古木,树叶散发出幽幽清香。“木香”二字,也可谓名副其实。
话说天下山庄的四大堂门,风清堂、雨墨堂,木香堂,水漪堂。分别取“风雨雷电”中的“风”和“雨”,“金木水火土”中的“木”和“水”来命名,想必也是另有深意的吧。陶夭夭猜测,或许孟庄主是想将四大堂门扩展为九大堂门,然后以这九个字眼逐一命名。其野心之勃勃,令某人不寒而栗。
“你都带了些什么?”肖云见她腰间鼓鼓,好奇的蹙眉问道。
“迷香、巴豆、石灰粉,还有……”陶夭夭肚子里坏笑,面上却一本正经,“明的干不过,咱就暗箭伤人!嘿嘿~”
“这可都是小人行径。”他还真有点做不来。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人!”谁爱做英雄谁做去,她就宁愿做个小人。干嘛老跟自己过不去,怎么容易就怎么活呗。
“……”肖云实在没什么好说她的了。
“瞧见没,屋外有三个人,屋子里应该有四个。”陶夭夭附在他耳边说话,香气喷在对方脸上,“你去引开他们,里面的人我来搞定。”
脸颊微微发烫,肖云愣了愣才点头说:“恩?哦,噢。”
陶夭夭一巴掌给他拍醒:“哦个P啊。还不快去!”
这么野蛮!肖云将脸蒙好,纵身飞了出去。影如鬼魅,动若翩鸿,游走如蛇,手法精湛,三两下就将门外的几个镖师点晕了去。
“乖乖~”某人由衷的赞叹,“真是小看他了呢。”
“可还满意?”肖云很快飞回屋顶,眸子里盈满笑意。
“满意个鬼。我让你引开他们,没让你干掉他们。”陶夭夭嘴巴坏的简直无以复加。其实心里佩服的,都想要他拜为师了。
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陶夭夭用手舔舔舌头,然后在窗纸上戳了个窟窿,再将竹管子塞了进去……
吹气都吹上瘾了,直到屋内硝烟弥漫,某人才恋恋不舍的住口。撇了撇头,对肖云道:“现在可以上了。不过最好憋着点气,别把自己也给熏的晕菜了。”
“难得,原来你也知道啊。”肖云深呼口气,才敢推门进去。
包括陶秉在内,屋内五人全部中了迷香,正醉生梦死的酣然大睡。
从腰间掏出几根长绳,扔给肖云说:“你把这几头猪绑起来,然后再重重的踹上几脚。我带老爹先逃出去,厨房那里汇合。”
肖云接过绳子,皱皱眉的问:“有这种必要么?”
“让你绑就绑,哪那么多废话。”陶夭夭拖着笨重的陶秉,边往外走边抱怨道,“我说老头子,你该减肥了!”
门被关上之后,肖云恢复沉着之态。从怀中掏出一只翡翠色的小瓶子,搁到鼻子前挨个让昏迷的镖师闻了闻。
四名镖师渐渐醒转,睁着迷离大眼看向肖云。
“少门主?”其中一人脑子转的比较快,认清对方之后立马抱拳作揖。
“少门主!”其他三个也反应过来,齐齐抱拳唤道。
四个蠢货。肖云懒得教训他们,只是淡淡的吩咐说:“随便收拾收拾,回去向门主复命。至于你们劫走的人,本少门主自有安排。”
“少门主不跟属下们一道回去?”那人凝眉问道。
“您消失的这段日子,门主派人四处找您……”另一人补充说道。
轻飘飘的扫了他们一眼,肖云转身就要往外走:“在这里遇见我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休怪本少门主割了你们的舌头!”
“是。少门主。”四人异口同声的答。
陶夭夭实在扛不起陶秉,于是在他脸上狠狠扇了几巴掌。
“夭夭?”陶秉被扇醒了过来,在意识完全恢复之前,自然而然将手捂在了脸颊上,“你怎么在这里?嗷~说好了不打脸的,那几个混崽子!”
呃~陶夭夭尴尬的哼了声:“我们还在天下山庄,得尽快想办法逃出去才行。”趁那几个镖师还没醒过来。
“说的在理。走走走,我们赶快走。”陶秉怕死的蹬了蹬脚蹄子。
“急什么!”陶夭夭低喝了声。
“刚刚还说抓紧着点,现在又不急了?”陶秉不能理解的望着她。
“还有兄弟在厨房呢,我们得赶过去与他汇合,然后再商量逃跑的对策。”简练的阐述了翻,陶夭夭举步朝后院走去,“爹,你说要不要在这里放把火?声东击西才好逃啊。”
“放火?”陶秉骤的笑道,“放火好啊。把这帮混崽子们烧成肉炭!”哼哼,看谁还有力气扇他耳光子。
“何人在此喧嚣?”巡夜的护院发现这边有动静,于是跑过来察看情况。恰好瞧见两抹模糊的人影,立时厉声喝了出来。
陶秉吓了一跳,惊慌失措之际,却被陶夭夭拽着藏在了假山后面。
“是我。”沅青竹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慵懒的伸了个腰道,“夜里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惊扰到你了?”
“原来是沅少侠。”护院转而笑脸相迎,“刚刚那声音……”
“哦。院子里跑来两只野猫,我无聊所以跟后面瞧瞧。”沅青竹习惯性的扬唇,笑容似月色般淡雅,“你听见的声音,是我在与他们对话。呃,应该说是自言自语,这样比较贴切些。”
“既是如此,那我不打扰沅少侠雅致了。就此告退。”恭敬的做了个揖,护院旋身走了出去。
眸光绕着假山悠悠的转,沅青竹笑意盎然的道:“本公子救了你们,多少也该出来道声谢吧?”
陶秉“哦”了声,就打算出去道谢。陶夭夭瞪住他:“人家骂我们是两只野猫,你还要去给他叩首?脑子进水了吧。”
陶秉眨眨眼,问她:“那你想怎样?”
陶夭夭坏坏的撇唇:“废了他!”
吞了口唾沫:“这是不是,太不道德了呀。毕竟……”
没等他说完,陶夭夭就纵身跃了过去。就快挨近沅青竹的时候,却又立马撤身折返,只是手中的石灰粉倒是全数撒了出去。
还是那句名言,明的干不过,咱就暗箭伤人。
打死都想不到,对方不但不谢他,反而还出手伤人。沅青竹本也没把她这点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但实在猜不透她那点鬼灵精怪的心思。正准备迎她一掌吧,她却突然折身而返。正好奇的盯着她吧,她居然给你吃了团粉灰……
宽袖扫开雾团,拨云见日之时,那两道人影早就遁的无影无踪了。沅青竹笑的眼底泛寒,微微有些气恼的道:“最好别让我逮着,否则定要你好看的。”
再又仔细回想,刚刚那个人……
像极了陶夭夭!
陶夭夭?某人拢了拢眉,眸色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