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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她们坐的位置靠窗,窗子两边挂着细小彩珠穿成的水晶帘。窗外的阳光反射到水晶珠子上,正好照在叶韶光的脸上。她微微扭过头,躲过那灼目的光线。视线被街道对边的一对老人吸引住,老婆婆一手搀扶着老公公,一手拿着一把蒲扇,在两人之间扇着。岱玛市的炎夏气温很高,她这样扇谁都不凉快,可是那份心意,却让人觉得从内到外都是清凉舒爽的。

叶韶光的眼睛随着两位老人的动作而转动,目送他们走出这条街,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她依然没有收回视线,望着他们走过的地方出神。相濡以沫,信赖包容,互相扶持,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曾经她期待着这种简单的幸福,她也以为她得到了,只是到手的幸福来得快,去得也快。让她还未来得及享受,就跌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跟他有关系,但也不能完全说是因为他。”她转回头,目光对上程瑶时,神情间的那抹淡淡的忧伤已经悉数敛去,只剩下淡然。

心如止水,程瑶脑中突然闪过这个词。五年后再次相见的喜悦,一点一点减退,取而代之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她看得出叶韶光没有说谎,好友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若是萧锐害得她不得不转行,放弃最心爱的小提琴,那她必定会对他恨之入骨,即使有心压抑,神情间眼底也会泄露出少许端倪。可是她没有,好友脸上的平和宁静仿佛是本就该如此。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让叶韶光放弃了最爱?程瑶张口想继续问,想了想,又闭上了嘴。既然好友现在没有小提琴也过得很好,自己又何必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只要叶韶光过得好,那做小提琴家和画家又有什么分别呢?

“来,祝贺你首次国内画展成功。”放下了初时的担忧,程瑶略微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端起茶杯以茶代酒祝贺道。

“谢谢。”叶韶光也举起茶杯,淡然的脸上涌起了真心的感激。

“我还担心是他,那你们之间就难挽回了。”程瑶放下茶杯,释然松了口气。“这次回来,你们会再在一起吗?”

叶韶光坚定而缓慢地摇摇头,“我和他不可能了,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我就签了离婚协议,他很快也会签,到那时我们就没关系了。”

程瑶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斟酌着用词。“韶光,你不是很爱他的吗?你们一起从度蜜月回来的时候,你还满脸幸福地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怎么突然就离开他了,还一走就是五年?”

当年她和萧锐之间的恩怨程瑶并不清楚,偷名单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程瑶自然不知道她“背叛”了萧锐。而码头上的事,知道情况的软家人除了阮浩都被灭掉,而萧家人也被萧锐派到国外,并严禁任何提及此事,否则帮规处理。没有人会说那段让他们关系降至冰点的事,管显自然也不会提及,程瑶只看到了她的无故离去,却不了解其中的故事。

“我们之间发生了些事,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他也亦然。但是,之后他变本加厉,还……”叶韶光闭上了眼睛,掩住了目中的强烈情绪。她暗暗深呼吸,感觉平复了些,才又接着开口。“我不能原谅他,而他又不愿意放手,我就逃了。”

程瑶讶异,这些事从没有人跟她说过。叶韶光走后,萧锐曾不止一次地找过她,却对他们发生的这段事只字未提,一时间她竟不知说什么好。“韶光,我不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让你无法原谅,但他已经后悔了。你没有看到,你走后他疯狂寻找你的样子。他是真的很在乎你,但凡有可能,我还是希望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萧锐发动了所有的途径都找不到叶韶光,后来想到了她,来找她的时候,他已经好几天不眠不休了。既要找人,又要兼顾公司和帮里的事情,让他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程瑶从来没见过那么落魄的萧锐,记忆中他总是一副冷漠高傲的样子,让人不敢靠近。此刻他双目布满血丝、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的衣服随意至极,远不是那个衣着考究的萧总裁了。

她第一次见萧锐低头,只为得到叶韶光的下落。在威胁、低头各种方法都试遍了之后,他才终于相信她不知道韶光的去向,她永远都忘不了萧锐走时那萧索悲凉的背影。如果不是深爱一个人,他那样尊贵冷酷的男人是绝不会有那样的背影的,他是真的爱着叶韶光。

“或许吧,人都是对到手的不珍惜,反而喜欢得不到的。”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恐怕萧锐还是一如既往地粗暴对待她吧。失去的总是最美好,即使是他曾经抛弃过的。“我们没有可能了,只剩下离婚这条路了。”

程瑶心知感情的事不是她能改变的,如果叶韶光下定了决心,她再多说也无济于事,何况事情究竟如何也只有他们当事人最清楚,她只能默默祝福好友不要做错选择,能得到幸福。

见叶韶光不愿多谈,程瑶就转了话题,气氛才又重新热烈起来。

五年未见两人有许多话聊,待到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叶韶光跟她道别回到了酒店,敲敲叶磊的房门,没有人应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屋子里没有开灯,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点点灯光从窗外射了进来,在室内落下或深或浅、形状各异的光影。光影之中站着一个人,欣长挺拔的身姿,俊秀的轮廓。他端着咖啡杯正在轻啜,外面的灯光反射在杯沿上,照亮了他漆黑的眸子。

手还搭在房卡上,她怔愣在原地,眼前的情景让她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慢慢滋张。“微然,你来了。”她慢慢走进房间,鼻尖突然一酸,声音中竟带了几分哽咽。

简微然闻声转过头,喝咖啡的动作顿住,把杯子从唇边移开,看向她的目光温暖柔和。“回来了。”

叶韶光在他身前站定,耳边听着他淡淡的“回来了”三个字,回国后心里的隐隐不安彷徨才消散,悬在半空的心好像突然落地,踏实安稳。这几年在欧洲办画展的时候,她也偶尔会离开,每次回去的时候,他都会在家里等着她归来。不论多晚,他都会等她。那种由远方归来有人等待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贴心。那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关心的,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她是被需要的,被期待的,这种感觉只有他会给。

“不是说没有时间过来吗?”

“有一场演奏因为场地原因推迟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他打开地灯,借着柔和的灯光给她倒了一杯咖啡。演奏是他主动要求推迟的,不想让她多想才这么说。原本想让她独自面对这里的一切,彻底打开心扉,让以前的事情过去,而不是放在心底。可是最终还是放心不下,期间练习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她伤心的样子。再也忍不住,索性订了机票过来,在她身边看着她,他才能放心。

“明天我带你去看我的画,这些都是你没看过的,可惜这回你不是第一个看到它们的人。”几年来的习惯都是如此,画作成稿后第一个观看品评的人就是他。这次却例外了,她颇有些遗憾。

“我已经看了,下午下飞机直接去的。”那些画作他都看了,比上次又进步了不少。她在绘画方面的天赋,甚至比过了她在音乐方面。这一方面让他为她高兴,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那个画廊是萧锐的,你和他……”

“租用而已。”她打断他的话,不愿提起萧锐。这次回来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却数次接触到萧锐,耳边是他的名字,周身是他的身影,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个画廊不错,我正打算买下来,萧锐也同意出手了。”

“也好,有个属于自己的画廊总是方便些的。”他点点头,“听说你见到李宸夜了,他还专为你买了个小院,亲自下厨给你做小吃。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心动啊?”他促狭地笑说,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笑意。

“喂,我哪有……咳咳……你就知……啊……”她喝了口咖啡,热热的咖啡正好呛在嗓子里,她急着辩白,又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骤然的疼痛让她脸皱成一团,

“傻丫头,跟你开玩笑呢,急什么。还是这么毛躁,一点都不知道小心。”简微然急忙走到她身边,拉下她的手,凑到她唇边查看她的伤势。

地灯昏黄的光线下,女人柔顺地站在那里,男人一手搭在她的肩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两人面容近的不分彼此,好似在热吻一般。

半开的房门口站在一个人,又怒又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走廊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酷的面容和阴霾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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