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言第三十四
(亡佚)
侈靡第三十五
问曰:“古之时与今之时同乎?”曰:“同。”“其人同乎,不同乎?”曰:“不同。可与政其诛①。喾尧之时,混吾②之美在下。其道非独出人也,山不童③而用赡,泽不弊而养足;耕以自养,以其余应良天子,故平。牛马之牧不相及,人民之俗不相知,不出百里而求足。故卿而不理,静也。其狱一踦腓一踦屦④而当死。今周公断指满稽⑤,断首满稽,断足满稽,而死民不服。非人性也,敝也。地重人载⑥,毁敝而养不足,事末作而民兴之,是以下名而上实也。圣人者,省诸本而游诸乐,大昏也,博夜也⑦。”问曰:“兴时化若何?”“莫善于侈靡。贱有实,敬无用,则人可刑也。故贱粟米而敬珠玉,好礼乐而贱事业,本之始也。珠者,阴之阳也,故胜火;玉者,阳之阴也,故胜水。其化如神。故天子臧珠玉,诸侯臧金石,大夫畜狗马,百姓臧布帛。不然,则强者能守之,智者能牧之,贱所贵而贵所贱。不然,鳏寡独老不与得焉,均之始也!
[注释]
①“可与政诛”是说可以表现在政、诛两方面。②混吾:即昆吾。③童:山无草木为童。④一踦(qī)腓(féi)一踦屦:一脚穿草鞋,另一脚则穿常履。⑤稽:通“阶”,台阶。⑥地重人载:土地贵重,人口增多。⑦大昏也,博夜也:即整日整夜之意。
[译文]
问道:“古今的天时相同么?”答复说:“相同。”“人事是否同样呢?”回答说:“一样。体现在政与刑两个方面。帝喾、帝尧之时,昆吾山的宝物就隐藏在地下而无人开拓。这并不是用了什么奇特的办法(管理),而是由于那时候山上草木茂盛,供应充实,河中的水产不用捕捞尽就够人们吃的了。人们自己耕作,自我供给,多余的用来侍奉天子,所以天下安定。人们放牛牧马都互不知道,人民的风俗习惯也互不相知,但是有哪些需求不出百里的范围都能够得到满足,因此有设官但不需治理,天下一片和平。迫使犯人一只脚穿草鞋一只脚穿常履,以此侮辱他代替死罪。而今周公的年代,断指、断足和断头堆满了台阶,被处死的人们还是不顺从,这并非人不怕死,而是极其贫困所逼的原因。土地珍贵,人口增多,生活破败贫穷而且供给食物不充足。直到产生了奢侈性的、原先不被看重的工商业,人们生活才日益富裕起来,这是不看重虚名而看重实际的措施。英明的君主,考察研究农业生产的情况和发展游乐事业,甚至日日夜夜筹划。”桓公接着问:“怎样根据时代的变化而改革政策呢?”答复说:“最好的方法是发展奢华的生活消费。”
看轻粮食,重视珠玉,这样能够使国人遵从管教。因此,看轻粮食而重视珠玉,倡导礼乐制度而看轻生产事业,这即是发展农业的开端。珠,是阴中阳,因此超过火;玉,是阳中之阴,因此超过水。它们都是改变如神的。因此,天子储藏作为货币的珠玉,诸侯储藏钟磬等乐器,大夫则储藏狗、马等玩物,百姓则储藏布帛等物资。不这样的话,有权势的将占有珠玉,有谋略而狡猾的人将操控珠玉,能够使贵物价格降低,贱物价格增高,市场混乱;不这样的话,鳏寡、独身的老人也就不能生活了。
均之始也①,政与教孰急?管子曰:夫政教相似而殊方。若夫教者,摽然②若秋云之远,动人心之悲;蔼然若夏之静云,乃及人之体;窎然③若皓月之静,动人意以怨;荡荡若流水,使人思之,人所生往。教之始也,身必备之,辟之若秋云之始见。贤者不肖者化焉。敬而待之,爱而使之,若樊神山祭之。贤者少,不肖者多,使其贤,不肖恶得不化?今夫政则少别,若夫威形之征者也。去,则少可使人乎?
用贫与富,何如而可?曰:甚富不可使,甚贫不知耻。水平而不流,无源则遫竭;云平而雨不甚,无委云,雨则遫已;政平而无威则不行。爱而无亲则流,亲左右,用无用,则辟之若相为有兆怨。上短下长,无度而用,则危本。
不称而祀禅④,欺祖。犯诅渝盟,伤言。敬祖祢,尊始也。齐约之信,论行也。尊天地之理,所以论威也。薄德,人群之腐壤⑤也。必因威形而论于人,此政行也。可以王乎!
[注释]
①均之始:都是重要的。②摽(biào)然:高远的样子。③窎然:深邃的样子。④禅:扫地而祭谓之禅。⑤人群之腐壤:意为人群之败类。
[译文]
政令和教育两者都是关键的,那么哪个最为需要的呢?管仲说:政令和教化相像但方法又有区别。教化,就像秋天的云朵一样高远,能激起人的悲心;又好像夏天的云朵安静的,能浸入人的身体;精深得如同皓月的寂静,激起着人的恩怨;平易得如同流水,让人想念又令人神往。教化的开端,必须是君主能身体力行,就好像秋云在上空出现,不论贤者还是不贤者都能被教化。严肃敬重地对待人们,慈爱地使用人们,就如同神山上筑起篱笆祭神的气氛一样。贤人尽管少,不贤者尽管多,但是教化使人变好,不贤者又怎么能没有改变呢?对于政令,则与教化略微有不同。它是以强力和刑罚作为特点。除掉这点,政令对人们还能起到役使的作用吗?
怎样使用贫穷的人和富贵的人呢?管仲说:人太富了,不好利用;人太穷了,就不知耻辱。水太沉静了则不流动,没有源头,水就很快干枯;云寂静则没有大雨了,没有稠云,雨不久就会停止;政令也只是安静而没有权威也是不能的。用人泛爱而不分远近,只会流于一般。但只是与左右的近臣亲近,举用不用之材,就如同以盲导盲,必定使人生怨。重其短处而扬弃其长处,用人不重原则,则是损害国家的根本。
不称职位而操持祭礼,是欺瞒祖宗;违背誓言和背离盟约,则损害信用。敬祖先是敬重根本,守盟约是重视德行。倡导尊敬天地的道理,是为了展示权威。薄德者是人群中的贱类,一定要用威刑处置并告诉人民。这就是政令的特征。这样才能够称王啊!
请问用之若可?必辨于天地之道,然后功名可以殖。辨于地利,而民可富;通于侈靡,而士可戚。君亲以好事,强以立断,仁以好任人。君寿①以致年,百姓不夭厉,六畜遮育,五谷遮熟,然后民力可得用。邻国之君俱不贤,然后得王。俱贤若何?曰:忽然易卿而移②,忽然易事而化,变而足以成名。拯弊而民劝,慈种③而民富;应变待感,与物俱长,放日月之明,应风雨而动,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斯民之长也。不有而丑天地③,非天子之事也。民变而不能变,是棁之傅革⑤,有革而不能革,不可服民取信。
“诸侯死化⑥,请问诸侯之化弊。”“弊也者,家也。家也者,以因人之所重而行之。吾君长来猎,君长虎豹之皮;功力之君,上金玉币;好战之君,上甲兵。甲兵之本,必先于田宅。今吾君战,则请行民之所重。饮食者也,侈乐者也,民之所愿也。足其所欲,赡其所愿,则能用之耳。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饮野水,孰能用之?伤心者不可以致功。故尝至味而,罢至乐而,雕卵然后瀹之,雕悦橑然后爨之。丹砂之穴不塞,则商贾不处。富者靡之,贫者为之,此百姓之怠生,百振而食,非独自也,为之畜化。
[注释]
①寿:读作“祷”,祈祷。②易卿而移:迅速改换大臣。③慈种:“慈”通“滋”,种植繁茂。④丑天地:比配天地。⑤棁之傅革:“傅”通“附”,指木头处用皮革包住。⑥死化:死通“尸”,主持、保有;化通“货”,指货币。
[译文]
“请问其做法任何?”一定要明白天地事物的客观规则,然后才能够发展业绩和名声。懂得怎样利用地利,才能够使百姓富有起来:明白侈靡的消费,才能够团结士人。君主一定要喜好亲自处置国家大事,坚强决断、仁爱、会用人。君主要祈求丰年,使百姓没有灾害,六畜繁殖茂盛,五谷丰登,然后,百姓的力量才能够调动起来。在临近国家的君主都没有能力的情况下,这样就能够成就王业了。
“要是临近国家的君主都贤明那如何做呢?”管仲说:或者迅速改变大臣,或者快速改革政事,肯改变就能够成就功名。拯救有缺点的时政,百姓会受到鼓励,发展农业则人民会富足;适合天时的变化,顺从万物的生长;像日月发出光明,像风雨起降合时节,如天之覆,如地之载,具足了这些条件,就是为民所拥护的君长了。百姓想变却不能顺应变革,就好比木头外面裹了一层皮革,称为有皮革却不能变革,那是不会信服并使百姓相信的。
“诸侯都有财物,请问诸侯货币的情况怎样?”管仲应道:“货币是代表物价的,物价则是依据人们看重的程度而定的。像您爱好打猎,人们就看重虎豹之皮。耗费国力的君主,爱好金玉货币;好战的君主,爱好盔甲兵器,而盔甲兵器的来历,又首先在于田宅。您如果要发动战争,就要关心人民看重的事情。”
“改变饮食、奢侈逸乐是民众的希望。满足他们的欲求和希望愿望,才能驱使他们。如果只是让他们身披兽皮,头戴牛角,吃野草,喝野水,怎么能够驱使他们呢?内心伤痛的人是无法获得效果的。因此要吃最好的食物,听最佳的音乐,把禽蛋刻画了再煮食,把木柴雕刻了再烧毁。挖掘丹砂的洞口不要阻塞,商贾贩运就不会停顿。富人奢华地消费,穷人才有活谋生,这样百姓会有生业,从而振作起来而有生计。这不是百姓自己能做到的,而是要替他们创造条件。”
用其臣者,予而夺之,使而辍之,徒以而富之,父系而伏之,予虚爵而骄之,收其春秋之时而消之,有杂礼义而居之,时举其强者以誉之。强而可使服事:辩以辩辞,智以招请①,廉以摽人。坚强以乘下,广其德以轻上位,不能使之而流徙。此谓国亡之郄②。故法而守常,尊礼而变俗,上信而贱文,好缘而嫌驵③,此谓成国之法也。为国者,反民性,然后可以与民戚。民欲佚而教以劳,民欲生而教以死。劳教定而国富,死教定而威行。
圣人者,阴阳理,故平外而险中。故信其情者伤其神,美其质者伤其文,化之美者应其名,变其美者应其时,不能兆其端者菑及之。故缘地之利,承从天之指,辱举其死,开国闭辱。知其缘地之利者,所以参天地之吉纲也。承从天之指者,动必明。辱举其死者,与其失人同,公事则道必行。开其国门者,玩之以善言。柰其斝辱,知神次者,操牺牲与其圭璧,以执其斝。家小害,以小胜大。员其中,辰其外,而变畏强长其虚,而物正以视其中情。
公曰:国门则塞,百姓敖④,胡以备之?择天之所宥,择鬼之所富,择人之所戴,而亟付其身,此所以安之也。强与短而立齐国,若何?高予之名而举之,重予之官而危之,因责其能以随之。犹傶则疏之,毋使人图之;犹疏则数之,毋使人曲之,此所以为之也。
[注释]
①招请:揭示情实,即侦察、侦评之意。②国亡之郄:亡国的祸因。③驵:粗鲁,粗欲。④敖:喧噪不安之意。
[译文]
使用臣子的方法应该是:既能奖赏又能夺取他们,既能任命又能免除他们;既能奖赏人徒使他们富裕,又有刑罚使他们顺服;既能赐空头爵位骄恣他们,又夺取春、秋财税来减弱他们;既采用复杂的礼仪制度来约束他们,又经常拿精明能干的典型来赞扬他们。对于精明聪明能干的人,能够因此而派遣任务:善于言辞者用他做舌辩外交之类的工作,有谋略的人用他做侦查性的工作,品性廉洁的用他做监察的工作。对于性格顽劣且欺负属下的人,不讲道德而蔑视上级的人,则不任用他们,驱逐他们去外地,因为这些人都是造成国家灭亡的祸害。稳固法制而遵从传统,提倡礼节而改变风俗,重视信用而看轻虚伪,喜好温柔而讨厌粗暴,这些都是立国的规则。凡管理国家,先要改变百姓的习性,然后才能与他们接近。百姓贪图安乐,就正要教他们劳动;百姓害怕死亡,就正要教他们有奉献的精神。“劳动教育”胜利了,国家才能够致富;“殉死教育”胜利了,国家才能够威风。
圣人,擅长调理阴阳,因此表面平和而内心起伏。所以,放任情性的人损害其精神,美化质地的人损害其文采,改变得美好的人顺从了名分,改变得美好的人遵从了潮流。不能预测事物发生的,祸害及于自身。因此,应当适应地利,顺从天意,逆天地而办事者则死,开放国门就可禁止耻辱。懂得顺应地利的人,就参悟出了天地的规则。顺从天意的人,措施一定有明确的方向。逆天地而办事者则死,这与失去人众拥护后果相同。祭祀符合礼仪,治国之道一定能推行。开放国门,听取利国的良言。了解诸神的层次,用牛羊等牺牲及圭璧进行祭奠,执杯酒进行祈祷,尽管家有小的损失,却能够小胜大,加强内部的和睦。外部的事要及时而作,还要威慑强者并倡导谦虚,这样,万物得以归正,能够展示出各自的本性。
桓公说:“都城的大门堵塞,百姓喧哗自大,怎样防范这种情形?”答复说:“选择上天所厚爱的人,选择鬼神所协助的人,选择众人所拥护的人,把治国重任交给他,这是稳定百姓的办法。”“假如能臣与劣臣共存于齐国朝廷中,如何做呢?”“给能臣以高尚的名誉而提升他,给能臣以重要官职而显赫他,依照他的能力来正确使用他。像那些国君的亲戚,就该远离他们一些,以防别人打主意;像那些出身卑微的人,就该多接近一些,以防别人从中扭曲是非。这都是所应做的事。”
夫有臣甚大,将反为害,吾欲优患除害,将小能察大,为之奈何?潭①根之毋伐,固蒂之毋乂,深黎之毋涸,丕峨之毋助,章明之毋灭,生荣之毋失。十言者不胜此一,虽凶必吉,故平以满。
“无事而总,以待有事,而为之若何?”“积者立余日②而侈,美车马而驰,多酒醴而靡,千岁毋出食,此谓本事。县入有主,入此治用,然而不治,积之市,一入积之下,一入积之上,此谓利无常。百姓无宝,以利为首。一上一下,唯利所处。利然后能通,通然后成国。利静而不化,观其所出,从而移之。”
视其不可使,因以为民等③;择其好名,因使长民;好而不已④,是以为国纪。功未成者,不可以独名;事未道者,不可以言名。成功然后可以独名,事道然后可以言名,然后可以承致酢。
先其士者之为自犯,后其民者之为自赡。轻国位者国必败,疏贵戚者谋将泄。毋仕异国之人,是为失经。毋数变易,是为败成。大臣得罪,勿出封外,是为漏情。毋数据大臣之家而饮酒,是为使国大消。消尧⑤哉,臧于荒,返于连,比若是者,必从是儡⑥亡乎!辟之若尊觯,末胜其本,亡流而下不平。令苟下不治,高下者不足以相待,此谓杀。
[注释]
①潭:通“覃”,意同“延”,延深。②立余日:此处指有余粮之时日。③以为民等:削职为百姓。④不已:一贯地。⑤消尧:饮酒逍遥。⑥儡:颓败。
[译文]
大臣的权位太高了,反而容易被人诬害,我想除去这个祸患,以求防患未然,该如何做呢?“管仲说:”这要像关爱古木一样关爱大臣,使它的根基延深而不去采伐它,巩固它的藤而不去割断它,深深地犁土而不使它干枯,使树快快长大而不去修理它,加强日照而不使阴暗,帮助树木生长茂盛而不使它们有任何损害。君主左右的谈话,不能超过以上这六项防护措施中的任何一个,即使遭遇凶险也不一定成为好事,因此是会安定而圆满的。
无事的时候储藏财富,以防范有事,应该如何做呢?储藏财富的人应当拿出余粮奢侈地花费,装饰车马尽情玩乐,多备酒醴尽情享受,这样的话才能一千年都不用外出乞讨,这样做最为关键。县的收入有人掌控,然后将收入用以满足使用,假如不用就将其投放市场,但有时收入越积越少,有时越积越少,这称为得利无常。百姓没有任何宝物,把求利看得视为最重。上下奔劳,爱财如命。有财利然后才能通行,有通行然后形成都市。假如财利阻塞而不流动,就要查清原因,转变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