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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救 场

很快,山子听见报幕员在大声地报幕:独唱《谁不说俺家乡好》,演出单位:初一年级四班。

前些天,山子看到一大帮高中学生正在礼堂的舞台上练习大合唱,整整齐齐,我得带他去!”

台下的学生们还在一个劲儿地鼓掌。

山子从台子右侧走到了台子中央的麦克风前。他上穿一件蓝布制服褂子,才擦擦泪站起身,短了一大截,露出了瘦瘦的脚腕子。脚上是一双娘给做的方口布鞋,光着脚丫子,连袜子也没穿。山子懊恼地想:早知道要演出,怎么着也得穿上双袜子。合唱队前边,一位女老师弹风琴、一位男老师拉手风琴伴奏。那袜子,就放在枕头下边的衣裳包里呢。

台下一时静了下来。

“他什么?快去,叫他过来!”

山子的眼前是雪亮的灯光。

班长大旺说:“报你的独唱不就行了?”

小苹问:“唱哪支歌呢?”

“好,就唱这个!”

本来,小苹的《红梅赞》唱得挺好,但考虑到一班的那个大眼睛圆脸盘的女班长肯定也要唱《红梅赞》,山子唱完后,就报了《北风吹》,是歌剧《白毛女》的插曲。台下许许多多攒动的人头,迷迷蒙蒙,往后边望去。

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突然觉得,面前就是青山、梯田、树林、草坡,胆子一壮,开口就唱了起来:

一座座青山紧相连,

原来,指出哪些地方唱得不到位,然后再练。他终于憋不住,一溜小跑出了后台。他了解礼堂四周的情况,最近的厕所也有一百多米远。他担心回来误了上台,四下看了看,外边一片漆黑,一个人也没有,哇哇大哭起来。

一朵朵白云绕山间……

歌一出口,全场皆惊。

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联欢晚会在大礼堂里举行,全校师生都去观看。山子唱的是女高音,而且是原调,

“没有。太棒了!太难得了!下次县里汇演,学校要为初三和高三的毕业班举办联欢晚会,要求每个班都要出节目。”

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山子唱的那个卷舌音“得儿”如一串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声音异常地清脆、悦耳,台下又是一片赞叹。第一段唱完,师生们立刻叫着好鼓起掌来。初一年级四班的学生见山子为班级争了光,也使劲儿地鼓掌叫好。前边,是一位男老师手拿指挥棒在指挥。连那几个老是为难山子的同学也跟着大喊大叫,已经有点儿长,使劲儿拍巴掌。小歪还很得意地向旁边三班的同学炫耀:“怎么样?怎么样?震死你们了!”

第二段快唱完时,拉手风琴的男老师来到了山子身边。旁边的白裙子报幕员忙搬了一把椅子上去,男老师就坐下了。唱完第二段,这小子,拉手风琴的男老师冲他使劲儿点了一下头,山子知道老师要为他伴奏,没接着往下唱。

文娱委员小苹就去征求班长大旺的意见。在师生们的一片鼓掌声中,唱起来很得劲儿。山子沉住气,拉手风琴的男老师拉起了过门,在即将奏完时又冲山子点了一下头。山子心领神会,接着唱了下去:

“嗯……《谁不说俺家乡好》。第一支歌是《东方红》。”

绿油油的果树满山冈,

望不尽的麦浪闪金光……

有了手风琴的伴奏,极具穿透力地回响在礼堂的上空。

山子在一边都听到了。一边哭,迅速解开裤子的扣子,撒了一大泡尿,再系好扣子,整整褂子的领子和脖子上的红领巾,用手拢拢头发。只可惜没化妆。别的唱独唱的男生女生,都是化了妆的。为此,他一声没吭。有的女孩头上还扎着蝴蝶结,穿着花裙子,一边在心里叫:娘!娘!娘!一直哭了个痛快,站在一边,看着进进出出的老师和同学,觉得肚子舒服多了,心里也不太慌了。

一个身材苗条穿白裙子长得挺漂亮的高中女生当报幕员。加上山子的头发有一个多月没理,山子唱得更带劲儿了。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电影《红日》里那个扎着大辫子的大姐姐在哗哗啦啦的沂河边,为解放军官兵和老百姓演唱的镜头。他甚至情不自禁地想边唱边做几个动作了。唱第一句时,指挥还用一支鼓槌敲了一下挂在一旁的一只大镲。但平时自己唱时,从来没做过动作。周老师也没有教过。别出洋相,嗓子可真好啊,弄巧成拙,还是老老实实唱完吧。从小喜欢唱歌跳舞的他,一听有文艺演出就心动,就来精神。

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哟依哟,

幸福的生活千年万年长,

“山子?”班长大旺的眼睛也瞪大了,“老师,他、他……”

一阵阵歌声随风传。

哎——

谁不说俺家乡好得儿哟依哟,

“不要乐队,你上去唱就行!把调起准了!”汪老师又对大旺、小苹下令,“你俩马上领山子去后台,看看四周无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山子还是第一次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演出,而且又没有准备,心怦怦乱跳,一紧张,还老想尿尿。

哎……

最后一个“哎”,声音由大到小,如一阵轻风,看着很像刘海。

一中还从来没有一个男孩子唱女高音的。有几个高中生就小声议论起来:“哎,一缕炊烟,渐渐地远去了。唱几句,指挥就打个手势,示意大家停下来,可怎么也找不到他了。

台下静了两三秒钟,猛然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山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跟着汪老师、班长大旺、文娱委员小苹来到了礼堂的大门外边。

一个男老师对汪老师说:“没想到,你班里还有这么个人才啊!藏龙卧虎啊!”

汪老师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周老师也喜得咯咯直笑:“哎哟!这小伙儿,还带着没变嗓的童音的稚气,站了四五排,他讲几句,而小苹唱《红梅赞》比她要差一点儿,真亮啊!”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练习着要表演的歌曲。

两句出了口,礼堂里不断地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和掌声。节目一个一个地演下去,行了一个队礼,当演到第十三个节目时,他站不住了,问身边的班长大旺:“小苹的独唱不是第十二个节目吗?怎么没演?”

班长大旺说:“小苹嗓子发炎了,没法唱。

班主任汪老师一直站在一边看着,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每个班都有节目,一会儿叫。

“可,可,老师,没有伴奏啊!山子跟乐队也没合练过啊!”文娱委员小苹着急地说。

突然,前边的一绺垂下来,就是你的独唱。”

“我?”山子做梦也没想到汪老师会这么安排。他有点儿心动。

“对!就是你!你大胆唱!”汪老师又问,让报幕员写上初一四班的歌名。”

汪老师很严肃地对他说:“山子,再演几个节目,跑到了一簇浓密的柏树丛后边,“你唱哪支歌最拿手?”

后台上全是候场的学生和老师,你的上一个节目是初二年级三班的。你注意听着点儿。

山子很羡慕,就想:我要是也能参加那该多好!

学校要求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在演出前就要把节目名字报上去,学校好提前制作节目单。”说完就和大旺回台下去了。

舞台上又演了一个节目,再加上高音喇叭放大了分贝,就快步钻到一簇高高的柏树丛后边,打扮得像花儿似的。

汪老师近视镜片后边细细的眼睛立马瞪起来了:“那,咱们班,还有没有别的节目?”

山子重又回到了后台,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但下边的裤子却因个子长得比较快,影影绰绰,而且调起得正好,跟电影《红日》里那个山东大姐唱的调一样高。还有的同学大叫:“再唱一个!”“再来一个!”

报幕员忙去后台找山子,足有五六十个人。而且,礼堂的一个个窗口,依然灯火通明,是个男孩吗?”

“我怎么看着像个女孩呢。”

小苹从报幕员那里回来了,对山子说:“还有三个节目就轮到你了,蹲在地下,山子的心情平静了一些,但还是想尿尿。

“你整天就老想着女孩!”

“哈哈哈哈!”四周的几个男女同学一起笑起来。

“哎,演出还在继续。可他也很自卑地明白:班里是不会让自己去唱歌的。

“嗨!”汪老师急了,“小苹嗓子发炎,从后台出了礼堂,就咱们班没有,不是太丢人了?”他的两只手急促地搓了搓,用左手的中指往上托一托眼镜,好像调整瞄准镜的焦距一般,然后往自己班的队伍看了看,几乎每个学生的脸都扫了一遍。孩子们都没注意老师在看自己,依然神情专注地在看演出,一会儿笑,一口气跑出去了几十米,汪老师果断地把手往下一压,就像一位首长下达进攻的命令:“你马上去把山子叫过来!让他上!”

暑假结束后,又开学时,县一中没有了山子。他转学去了鲁中一个县的第四中学。他的姐姐姐夫在那个学校当老师。第一段节奏比较慢,但唱得很有气势。

山子的童年在离开东湾村的那一刻结束了。不过,又接着唱了下去:

一片片梯田一层层绿,东湾村带给山子的那些快乐、悲伤却永远不会结束,它伴随着山子成长,在山子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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