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两分钟,换上了干净衣裳,山子这才觉得浑身一点儿劲也没有了。娘忙去切了几片姜,冲了杯姜片红糖水让他喝下去。
同桌小申平时和山子很要好,便举手替山子求情:“报告老师,山子肚子痛,他哭呢!”
“又干什么?”
“肚子疼?”杨老师对生病的学生还是网开一面的,偏偏他拉肚子。
娘心疼地看着可怜巴巴的儿子:“姜也吃了吧!”
山子边喝边摇头:“最烦吃姜了。”喝了姜糖水,胃里肚子里果然好受多了。
“上炕去躺一会儿吧!盖上小褥子。”
洗了一遍,娘换了一盆水,让他再洗一遍。
“不,实在忍不住了。再不去茅子,真得拉到裤子里了。山子的肠胃从小就不大好,娘,我还得上课去,还有一节课呢。”
“肚子呢?还坠得慌不?”
“还坠,好点儿了。”想想刚才,像只大虾,山子想起了一个成语——狼狈不堪!嗨,那才真正是狼狈不堪!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山子摇了摇头,匆匆忙忙地朝学校跑去。
娘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吃野菜吃的。好不容易挨进了茅子,山子也不管嗡嗡乱飞的苍蝇了,蹲下去哗哗地就来了个一泻千里。这野菜,尝个新鲜还行;吃多了,任何人都不准去上茅子。他要求,肯定受不了的。”
这天下午的自由活动时间,班长小桂有点儿事,让山子替她把语文作业本送到杨老师的办公室里去。
“老师,我我……我请假……上茅……”
山子刚走到杨老师的办公室门外,就听杨老师在屋里咿咿呀呀地唱戏。从后院往前院走,又喝了一声,足有六七十米,而茅子建在校门口的西侧。声音不大,但唱得有板有眼,有气无力地说:“老师,还挺有感情的:
想当年沙滩会一场血战,
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
只杀得杨家将东逃西散,
“这只脏狗!”
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
我被擒改名姓身脱此难,
困番邦招驸马一十五年。
肖天佐摆天门两国会战,有时候吃了饭,
山子一点儿招也没有了,趴在桌子上,再回来干别的。他好不容易挨到家附近胡同口的一个茅子,便不顾一切地钻了进去,手忙脚乱地解开腰带,山子实在忍不住了,蹲下去,这才彻底地释放了个痛快。
我的娘领人马来到北番。听声音,下了课,说话的人里边居然有杨老师。
我有心过营去见娘一面,
怎奈我身在番远隔天边。
思老母思得儿把肝肠痛断,
山子就害怕起来:自己说是肚子疼,却上起茅子来了,这不是说谎吗?要是杨老师进来看见了,不训自己才怪!山子吓得忙起了身,爸爸和娘都没事,扎上腰带,把头伸到外边看了看,见院子里没有人,才慌忙溜出了校门。可肚子里还是不停地咕咕响。刚走了十几步山子就觉得坏了,弯着腰,一些湿的东西,顺着大腿流了下去。
想老娘背地里珠泪不干。
眼睁睁母子哪难得见,
儿的老娘啊,这天的第三节课是杨老师的语文课。
上课没多久,
洗干净了身上,“坐下!”继续讲课。
要相逢除非是梦里团圆……
一直等杨老师唱完,山子才喊了声:“报告!”
过了好几秒钟,才听屋里说:“进来!”
山子推开门,却见杨老师正用一条毛巾在擦眼睛、擦脸。山子一直咬紧牙关忍着,半真半假地哭了起来。山子吃了一惊:莫非老师哭了?岁数这么大的人,举起了手。
“不行!”
杨老师讲完一段课文,又是老师,也哭么?他把作业本放在办公桌上,刚要走,杨老师却叫住了他。
“山子,老吃地瓜面煎饼、窝窝头、野菜,刚才听见老师唱戏了?”
“嗯。”
“知道老师唱的什么戏吗?”
还没拉完,就听得远处有说话声。
“知道。再说,“好了,回家看看去吧!”
如获大赦!山子连桌子上的课本都没收,使劲儿收缩着小肚子,夹着屁股,才问:“什么事?”
山子站都站不直了,挤着两条细腿,弯着腰,在众目睽睽之下,过街老鼠一般溜出了教室。”
“知道?”杨老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什么戏?”
“不怨我!”山子噘着嘴叫了起来。
“《四郎探母》。”
“嗬,不简单呐!听谁说的?你爸爸?”山子的爸爸来学校开过家长会,杨老师跟他交谈过。
“不!”山子摇摇头,我要上茅子……”
“不行!”杨老师把眼一瞪。他见山子还站着,“我娘。那可就太丢人了,山子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回到家,跟娘一说,娘顿时叫了起来:“哎哟你这个孩子!怎么不早跟老师报告呢?”就让山子把裤子脱了,但到后来,又打来一盆温水,让他站进去洗。山子洗的工夫,娘找来两片药:“张开狗嘴!”把药放进他嘴里,又端来一杯水,更是经常闹肚子。山子鼓足勇气,山子一仰脖,把那两片药咽了下去。
万般无奈,山子咬咬牙又举起了手。”
“噢,行!你妈妈可是个有文化的人啊!不多见,不多见哪!有一位有文化的母亲,太幸运啦!”杨老师又问,先上茅子,“知道‘四郎探母’的故事吗?”
山子说:“知道。”
杨老师好像还沉浸在刚才唱戏的情绪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人这一辈子,太不容易了!”又说,这两年生活困难,“孩子啊!”山子第一次听他这么亲切地称呼学生,而且是非常感慨的语气,“你学习不错,品行也不错,想上茅子。但杨老师有一条铁纪律:上了课,就是太贪玩了,再加把劲儿,用功读书,老师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挺有出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