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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事过境迁。

林清婉站在玉静宫的前殿里,想着它曾经的繁华。玉静宫以前有一片的玉兰花,白得那么妖冶,那么夺目,如此出尘的玉兰花方可配得上冷傲的静妃。

而今,林清婉一阵嘘唏,在她年少如花的时候被慕容云澈喜欢着,是福,还是祸?

昔日繁华已断,当初的绝代佳人再也回不来了,她挚烈的爱,终究是应了那几个字,红颜薄命。

而慕容云澈薄情。

林清婉就那样站着看了很久,最后款步离开,但她始终相信,这一系列事件中,玉静宫是脱不了关联的,它是个突破口,可是她来了很多次,都没有丝毫的发现。

路过欢亭,湖里的荷花开的很少了,望过去有些苍凉,落进她眸底的还有一个少年,很茬弱。

林清婉的眼里露出了震惊,她一把抓着少年的衣领,问:“为什么要寻死,你才多大?”

少年不吭声,稚嫩的眉目里含着悲伤的颜色,却丝毫掩不住他眼中凉澈的清冷,那双眼又黑又亮,仿佛是两口寒潭,弥漫着冰寒的雾气,千年不散。林清婉心一惊,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有这么深的哀怨和冷漠。

林清婉打量着少年,才发现他浑身是伤,鼻青脸肿的,甚是滑稽。

“回答我。”

少年转过头,倔强地抿紧双唇。

“真的不说?”林清婉见少年仍旧不搭理她,忽然想笑,这么小脾气就这么硬这么臭,和慕容云澈一模一样。

林清婉彻底拿他没辙,只好苦笑:“你母妃是谁?”

冷毅的轮廓,相似的眉眼,林清婉有理由相信这少年是慕容云澈的儿子,可是贵为皇子,每日锦衣玉食受人尊崇,为什么要寻死,还有他身上的伤又是哪里来的?

少年踌躇了很久,眼中的敌意一闪而过,蓦然道:“玉静宫的静妃。”

林清婉一滞,抓着少年的胳膊,问:“你是慕容子俊?”

慕容云澈不管不顾的儿子,林清婉有些怔愣,刚开始她还以为少年是被宠坏了,所以倨傲不逊目空一切,原来是她猜想错了。这样便不难解释,为什么少年看人的眼神总是这么地冷冰冰,带着一抹怨恨,还有他这一声的伤。

静妃死了以后,慕容云澈把他随便交给了一个不受宠的贵嫔,这几年,从未去看过他。在宫里,他有高贵的血统,却是最卑下的人,兄弟姐妹可以欺负他,宫女太监也可以嘲笑他,他尴尬地活在他们中间,成了他们消遣的对象。

林清婉的心里一阵冰凉,慕容云澈这么的无情,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可以冷酷到底,就算静妃犯了错,稚子无辜,他能自己选择父母吗?如果哪一天她怀了他的孩子,如果哪一天她兵败如山倒,那么慕容子俊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就是她的孩子的下场。

林清婉打了个寒颤。

林清婉在慕容子俊的身上,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天那,还有一个妹妹叫天悠。她的母亲是燕王的皇后,不得宠早早的去世了,燕王的宠妃百般刁难她们,她为了保护妹妹才答应燕王来云国顶替真正的林清婉。在踏出燕国土地的那一刻,她没有哭,因为从此以后,天悠会得到燕王的宠爱和正视,这是燕王亲口答应她的。那时的她和现在的慕容子俊一样,都有一双冰冷的眼。

少年甩开林清婉的手,冷漠地转身离开,道出了更冷的话,他说:“我根本就不应该活下来。”

林清婉的视线里,慕容子俊的身影越来越小,她酸涩地看着他,终于追上去赌在他的面前,黠慧地笑:“你不想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慕容子俊看着他,不说话,眼里流露出防备和探究。

林清婉笑了:“你是大皇子,依照族训,你就是未来的皇帝,现在就这么死了,你不后悔?”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下来就是给你们戏弄的?”

“你都不问问我是谁,怎么可以断定我和其他人一样。”林清婉微微一笑,对慕容子俊越来越喜欢。

“你不就是父皇最讨厌的皇后。”慕容子俊毫无留情的嘲讽,连眼神都跟慕容云澈一模一样。

林清婉愕然,既而双眼一亮,灿笑如花:“你父皇的女人这么多,你又没见过她们,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皇后,还在皇后的面前加了三个字,最讨厌。”

“宫里最近闹鬼,都说是我母妃显灵,别人对这个地方都是噤若寒蝉,别说来了,看一眼都毛骨悚然。父皇最喜欢言贵妃,对皇后冷冰冰的,所以打发皇后彻查此事。你不是皇后,谁有这个荣幸可以让父皇绞尽脑汁百般对付?”

八岁的孩子有这样的性情和心智,的确让林清婉很意外,她轻轻敲着慕容子俊的脑袋,笑道:“小鬼,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好歹我们也是一类人,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慕容子俊翻了个白眼:“后宫女人最喜欢的不就是做最无聊的事情,长舌妇似的整天说长道短。”

林清婉拂了拂衣袖,笑眯眯地问:“我有个好玩的游戏,你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玩?”

慕容子俊撇过脸,直截了当地拒绝:“没兴趣。”

“还打算去死?”林清婉看着已经开始荒凉的荷池,若有所思道,“你还真是固执。”

“这个不用你管。”慕容子俊仍是不怎么高兴,但想求死的心思慢慢的淡了,当时他也不过是一时之气。

“当你成为人上人的时候,谁还敢给你难堪?”林清婉扬了扬唇角,神色有些哀伤,权利这东西她是深有体会,如果不是因为她,现在她大概和所有女子一样,有个普通的梦,梦里香甜。

慕容子俊好象看穿了林清婉的心思,瞪大了眼睛,冲着她喊:“你不过是在利用我?”

“能为别人做点事情,不是一大快事吗?太傅有没有教你助人乃快乐之本。”

“但他没教我助纣为虐。”

“你不想还你母妃一个公道吗?你不想你母妃含笑九泉吗?她为什么要死,不就是为了你吗?如果你死了,你对得起她吗?”

想了很久,慕容子俊垂丧着头,气馁道:“你要我怎么做?”

那模样就像打输了赌,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

林清婉笑意渐浓:“我想你做我的儿子。”

林清婉这么做等于为自己又加了一个筹码,还是很有力的筹码,因为慕容子俊的外公是威武将军,手握重兵,如果她收养了慕容子俊,无疑是如虎添翼。

林清婉带着慕容子俊去见慕容云澈。

终于,慕容子俊看见了他的父皇,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子俊的心里交织着怨恨和委屈。

就是这个男人给了他生命,却又让他失去了一切。慕容子俊片刻不离地看着慕容云澈,看到眼睛酸疼,看到泪水弥漫,看到眼中的冰凌越来越尖利。

他恨慕容云澈。

当慕容云澈看着慕容子俊的时候,他有些惊讶,转而有隐忍的愤怒,凛冽地看着林清婉:“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林清婉淡淡一笑,指着慕容子俊脸上的淤青,道:“好歹他也是大皇子,慕容家的血脉,却被人欺负人这个样子,皇上看了也可以无动于衷吗?”

慕容云澈面上一寒,目光在慕容子俊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冷笑:“皇后现在很闲吗?案子不用查吗?管起闲事来了,子俊他不是皇后所出吧?”

林清婉和沐地笑,把慕容子俊拉在手中,温和贤良道:“臣妾贵为一国之母,天下子民都是臣妾的子女,何况是大皇子。”

慕容云澈震惊地看着林清婉:“你想朕把子俊过继给你?”

“臣妾不过是想老来有所安慰,而且这孩子确实让人心疼。”林清婉的声音有些落寞伤感,眼中有痛楚,后宫之中,尤其像她这样的,要一个子嗣确实是难比登天。

慕容云澈狐疑地看着两人,微微一顿,探究道:“就这么简单?”

林清婉自嘲地扯来一丝笑意,委顿道:“最不得宠的皇后加一个最不得宠的皇子,皇上认为我们能怎样?”

“如果朕不答应呢?”

“皇上想知道臣妾是怎么遇上大皇子的,是在西宫欢亭的湖边。”

慕容云澈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他在哪里做什么?谁带他去的?”

西宫如今已经是禁地,人人谈之色变,慕容子俊一个小孩子怎么会去哪里?慕容云澈眼中聚满风云,眸色更冷了。

“他想去找他的母妃。”

慕容云澈一惊,不可置信地指着慕容子俊,触到他陌生而疏冷的目光,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痛。半晌,淡淡地问:“他在寻死?”

淡淡地,却有石沉大海的深沉,慕容云澈目光一顿,失去了焦距。

林清婉双目沉沉,似利剑,要穿透慕容云澈的胸腔,缓缓道:“一个从小就没有母妃在身边,父皇又不闻不问的皇子,当他遭人欺负的时候,他可以做什么?连宫女太监都可以随意地嘲弄他欺负他,他靠什么活下去?难道他要期望着有朝一日,皇上想起还有他这个儿子,给他温暖给他庇佑吗?”

慕容云澈踉跄几步,恍惚看到静妃静好的丽容,温柔的笑着,温言软语地对他说,皇上会一辈子对臣妾好的,对吗?

一辈子?静妃的一辈子?他承诺的好,一辈子的好?慕容云澈的眼里湿润了大片,那些美好的时光,共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慕容云澈的心不断地抽搐起来,生疼生疼。

他负了静妃,还欠了他们的孩子,慕容子俊。

“好。”

泪,应声而落。

终于,慕容云澈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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