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了几日,林清婉休养得差不多了,但对命案一事一点也不着急,仿佛不曾听见慕容云澈扔下的那句狠话,依然自我。
“晚月。”林清婉闲适地躺在贵妃榻上,懒散道,“准备两支上好的千年人参叫人送到顾府。”
空灵的声音好象是借着风飘过来的,淡淡地,有些飘渺。
晚月怔怔地,摇头:“晚月不懂。”
林清婉兀自勾唇一笑:“圆月病了,顾雪然也病了,还是你亲自送去。”
“晚月还是不懂。”跟随林清婉多年,晚月觉得自己好象是第一天伺候她,摸不清她的脾性。
林清婉轻笑一声,依旧是庸懒的模样:“不懂自己都火烧眉毛了,本宫为何还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
晚月立在窗下,低眉顺眼,谦卑道:“娘娘自有自己的想法,是晚月造次了,晚月知罪。”
“晚月,你有何罪,你也是担心本宫,你放心,本宫做事自有分寸,你去吧。”
“是,晚月告退。”
好在林清婉待她还是不错的,虽然不如明月那么好,但也不会呼喝打骂。林清婉待她如何,晚月的心里很清楚,她感激林清婉,所以对她吩咐的事情都用十分的心思去做好。
“那么冰雪,你知道吗?”晚月走后,林清婉趣味盎然地注视冰雪,眸中精光奕奕,一点也不似大病初愈的人。
冰雪一惊,从容对答:“奴婢知道娘娘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你倒是了解本宫。”林清婉抿唇淡笑,“你认为接下来本宫会怎么做?”
冰雪的眼睛不是很大,但黑白分明,像晶莹的黑葡萄清澈通透。隔着日光,冰雪默默打量着林清婉,微笑:“娘娘会去审问碧荷。”
碧荷是霍芷言的宫女,那日端茶的便就是她了。
“为什么?”林清婉有些意外,兴奋地扬高了声音。
冰雪有些忐忑,既欣喜又有些不安,她不敢肯定林清婉已经完全相信了她,不禁有点后悔刚才脱口而出的冲动,毕竟林清婉不是等闲之辈,她不能等闲视之,说不定现在她就是对她下套。
冰雪的背上沁出了一层微薄的冷汗,她消瘦的肩膀微微地颤动着,但她控制了,她不能让林清婉知道她的孱弱和胆怯。既然话已经开了头,结果如何她都必须说下去。
冰雪敛了神色,大有豁出去的气势:“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如果碧荷是真凶,那么,这些天她一定生不如死,娘娘只要稍用一些心思,自然就水落石出。”
“本宫既然等了这么多天,也不差多等几天。”
“今天是静妃娘娘的死忌,娘娘深思熟虑,等的不就是这个时机吗?”冰雪没有先前那么惊慌,反而更加平静淡然,对答如流。
林清婉甚是满意,拍掌而笑:“把你送到本宫的身边,是皇上为本宫做的最贴心的一件事情,你很聪明,本宫喜欢聪明的人。”
冰雪垂首,敛容轻笑:“奴婢多谢娘娘抬爱,奴婢这就去通知乔侍卫。”
碧荷带到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空旷的大殿之上气温骤冷,显出了秋天的萧瑟。
林清婉冷若冰霜地坐在正位上,不发一言,今天的主审不是她,是乔生。
“碧荷,泪花,你是从何得来的?”乔生的声音不大不小,但震慑力十足,他在宫中打拼多年,对安身立命之道是轻车驾熟,所以处处冷漠低调,行为处事亦有大家风范。
碧荷吓得瑟瑟地抖,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乔生蹙眉,深沉地盯着她,像老鹰盯着看上的猎物一般,沉声:“如果想活命,光说不知道是没有用的。”
碧荷一慌,纤弱的身躯像一滩泥摊在地上,盈泪:“奴婢怎么敢毒害皇后娘娘,奴婢一直恪守本分安分守己做人,怎么会有害人之心,请娘娘相信奴婢。”
“就算我们相信你,那三杯有毒的茶你做何解释,茶可是你泡的也是你端的。”
经乔生在一问,碧荷面如死灰,颤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如果她说不出圆满的答案,那么铁证如山,她想活命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了。
“是你现在如实交代,还是要我大刑伺候才肯实话实说。”
碧荷一个颤抖,瑟瑟地缩在一起,仿佛已经对她用刑了,她一点一点地绝望起来,不停地重复着:“奴婢不知道,奴婢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没做过,没有…。”
照着情形,乔生也束手无策,不由地看向林清婉,道:“娘娘,是否要用刑。”
林清婉顿为不悦,声线微凉:“重刑之下定有结论,但未免全都是实情,本宫不是想要人犯,本宫要的是真相,她为什么要犯案,她的动机她的目的,乔侍卫是否已经都查清楚了。”
从一开始,林清婉就很好奇,她想知道到底是怎样的人有这么深的仇恨,不惜以身犯陷,极端到苟且于世就是为了复仇。
“下官办事不利,至今一无所知。”乔生恍然觉察,原来自己这么没用,他的心里涌上难以言说的痛楚,他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他日他如何给莲昭仪幸福,他的眉目不禁黯然。
林清婉愠怒:“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人都给你抓来了,你是如何当差的?”
她实在是有些失望了。
“娘娘息怒,这么多天不管微臣怎么问,她就是不说。”
闻言,林清婉目光落在跪在大殿之中的女子,女子面容清秀五官姣好,虽只是中人之姿,但一双美眸异常水润,就像是一池春水,潋滟无边,对她,林清婉不禁生出些许的好感,温声道:“碧荷,你说泪花不是你放的。”
碧荷一怔,缓了神,点头,小心地看着林清婉,怯怯地。
“你认识太医院的人吗?”
碧荷茫然地摇头。
“好好想想当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有哪里被你忽略了。”
碧荷看着林清婉,觉得她没传言中的那般冷血残酷。
林清婉的面上浮起一抹戏笑,微嘲:“看着本宫是没有用的,本宫的脸不是魔镜,不会告诉你什么。”
碧荷微窘,双颊灿如流云,声如细蚊:“那天奴婢在泡茶,水开的时候没看见茶叶了,在厨房里找了很久才找到。”
“茶叶一般都放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没茶叶也不知道。”
“茶叶一直都是奴婢放的,放在厨柜里最显眼的位置,方便泡茶的时候随手可以拿到。”
“当时你没发觉茶叶不对劲吗?”
“奴婢觉得奇怪,但是那天皇上和娘娘都在,奴婢不敢怠慢,所以也没多想。”
“碧荷,本宫不喜欢说谎话的人,本宫是看在言贵妃的面上,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你是否觉得本宫好欺负,所以句句愚弄本宫。”林清婉清淡的脸上换了冰冷的颜色,那神情容不得半点的戏弄,厉声呵责。
碧荷震惊,林清婉转变得太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唯有小心翼翼地答:“奴婢不敢。”
林清婉直视碧荷,双目沉沉,十分地不悦:“你说茶叶有问题,但是本宫早查过那罐茶叶了,没有一点的问题,你还敢说是茶叶的问题。”
碧荷的脸色瞬间惨白:“一定是凶手换掉了。”
林清婉咄咄逼人,凛冽道:“除了你,还有别人吗?那个凶手不就是你吗?只有你才可以做的滴水不漏破绽全无。”
满室的烛光,望一圈,满目的灯火辉煌,碧荷却觉得她人生的黑暗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碧荷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海也洗不清了,唯有咬唇,做最后的辩解:“奴婢不是。”
林清婉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冷睨着:“你觉得本宫故意跟你过不去,浪费时间去冤枉你这个小宫女?”
这就是人与人的距离吗?这是碧荷这些人无法企及的高度。窗外的明月那么亮,光辉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可是为什么同一轮明月下,人却是高低贵贱尊卑有别?
碧荷不停的磕头,额头肿得很高,眼看着就磕破皮了,她还在那里磕着,直到地上粘了点点血迹,林清婉冷眼相看,残酷道:“你死了倒不相干,不要弄脏了我凤霞宫的地方。”
碧荷停了下来,心里一阵酸楚,小小的皇宫里,林清婉是半个天天,可以喜怒无常。她额头上的血滴进眼睛里,血红一片,眼里的林清婉有些模糊,她不清楚林清婉的样子,几分真,几分假,她不知道。
碧荷双手扶地,面朝下,慢慢道:“奴婢没有下毒害娘娘,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茶水会有泪花,但是奴婢连累了娘娘,奴婢该死。”
“你死了有什么用,如果你真想死就应该早点死,省得本宫遭这份罪。”林清婉漠然地出声,无视碧荷哽咽言语中的酸涩和委屈。
碧荷含泪无语。
众人都知道林清婉非常的不畅快,是都不敢出声,他们不会忘记林清婉的残戾,她的冰冷是会冻死人的,谁敢在这个当口拿自己的小命当游戏。
良久。
“算了,言贵妃知书达礼教人有方,芷阳宫里断不会有不干不净的人,既然没证据证明这毒就是你下了,本宫放你回芷阳宫,就当芷阳宫欠本宫一个人情,下次本宫再去的时候,不要再端一杯有毒的茶水上来,就权当还了本宫的恩情。”林清婉这话说的漂亮,半玩笑半认真地看着众人,妖冶地笑。
碧荷松了一口气,感恩戴德地叩头谢恩,满眼含泪,是比先前更酸涩的泪,她反而不觉得轻松,因为她明白,人的生死爱恨原来是一场自己无法主宰的梦,她悲凉地笑了起来,笑落了那些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