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先王整治国家的办法是，畋猎时不对成群的野兽赶尽杀绝，不能捕捉幼小的麋鹿；不能排干池湖之水来捕鱼，不能焚烧森林来打猎；捕杀弱兽的时间还没到，不能够在野外设置捕兽的罗网；水獭捕捉鱼群的时期还没到，不能撒网于水中；老鹰隼鸟抓捕兔等食物的时间还不到，不能安装罗网于山谷间；草木没开始凋落之前，不许进山林砍伐；昆虫还没蛰伏之前，不许放火烧荒；不许捕杀怀胎的母兽，不许掏取还在孵化的鸟蛋，不许捕捞不到一尺的鱼，不许宰杀养了不满一年的幼猪。正是因为这些规定，生态环境能够受到保护，草木才能生长得像蒸腾的气一般旺盛，禽兽如泉水一般奔回山林，飞鸟像烟云一般聚集在树林中，全部这些都受益于君主保护生物的措施。
因此先王执政理事，雨季快要到来时，就让农民整理田疆；蛤蟆鸣叫燕子归来之时就调派劳力修补道路；阴气下降百川时，就动用民力修建桥梁；黄昏张星处于正南方中天的时节，赶紧督促农民播种谷物；大火星出现于正南方中天的时节，抓紧督促播种黍豆；虚星显现在正南方的中天的时节，就要督促农民种好越冬麦子；昂星显现于正南方中天的时节，将要收敛储藏、砍伐薪柴准备过冬。这些政令，呈报给苍天，请求神灵的保佑；向下传达给百姓，让其执行。先王故而可以依照季节整治完备，使国家富强，使百姓有利，使空虚的府库充满，使远方的人依附，他的治世之道是十分全备的。并不是先王都能自己去看，亲手去施行，而只是有为天下谋利的愿望。有了利于天下百姓的心愿，就时刻记在心上，那么百官自然便会完备自己的职责了。心脏对于九窍和四肢来讲，不能一一待奉它们，即使如此，不过人的听视、动静，全要以心脏为中心，它也没有忘记要使九窍、四肢获得利益。故而尧推行善事，而许多善事都到来了。夏桀干坏事，而许多坏事一块涌来。好事积累多了便会成功，坏事积累多了那么祸事即要来到了。
概括人的议论，都觉得，心中想的要细小，而志气要远大；智虑要周圆，而行事要公正；才能要多，而做事要少。故而心中想的要细小的缘由，忧虑中出现的祸患没有产生，预料中的灾祸没有发觉，警惕过失，谨小慎微，不敢放纵他的欲望。志气要宏大，容纳万国，统一不同的习俗，覆盖民众，如同汇合在一起的同一部族。不管是非，都要像车辐条围绕中心一般，集中在国君周围。智虑要周圆，循环往复，开头、终结，没有起点。流行广泛，四通八达，如深渊、泉水一般永不枯竭，万物一块兴盛，没有不像回声一般应答的。所谓行为要公正，便是立身正直而不屈服，行为高洁而没有任何污点，穷困时不更改自己的节操，通达时不放纵自己的欲望。所谓能力要全面，便是要文武具备，动静合法，行动时和静处时，都能恰当合适，没有妨碍挫折，没有不完全适当的。所谓行事要简约，便是执掌着权柄把握着权术，控制着治国的关键来应对琐碎的事情，手中控制着简约的治国之术来管理广博的国家事务，处身清宁，心情平和，就像璇枢星控制北斗的运行；以一个人来统率百姓，如同军中的令符相合一般有效。故而，心思慎微的人能在错误萌发时制止它，志向远大的人没有他不能容纳的，才智圆转的人没有他不知道的，行为方正的人有不需作为的事情，能力全面的人没有不能管理的事务，行事简洁的人拥有着成事的关键。
［原文］
古者天子听朝，公卿正谏，博士诵诗，瞽箴师诵，庶人传语，史书其过，宰彻其膳，犹以为未足也。故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王立戒慎之鞀，过若豪厘，而既已备之也。夫圣人之于善也，无小而不举；其于过也，无微而不改。尧舜禹汤文武，皆坦然天下而南面焉。当此之时，鼛鼓而食，奏《雍》而彻，已饭而祭灶，行不用巫祝，鬼神弗敢祟，山川弗敢祸，可谓至贵矣。然而战战慄慄，日慎一日。由此观之，则圣人主心小矣。《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其斯之谓欤？
武王伐纣，发钜桥之粟，散鹿台之钱，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闾，朝成汤之庙，解箕子之囚，使各处其宅，田其田，无故无新，惟贤是亲，用非其有，使非其人，晏然若故有之。由此观之，则圣人之志大矣。
文王周观得失，遍览是非；尧舜所以昌，桀纣听以亡者，皆著于明堂。于是略智①博问，以应无方。由此观之，则圣人之智员矣。
成康继文武之业，守明坐之制，观存亡之迹，见成败之变，非道不言，非义不行，言不苟出，行不苟为，择善而后从事焉。由此观之，则圣人之行方矣。
孔子之通，智过于苌弘，勇服于孟贲，足蹑郊菟，力招城关，能亦②多矣。然而勇力不闻，伎巧不知，专行教道，以成素王，事亦鲜矣。《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亡国五十二，弑君三十六。采善丑，以成王道，论亦博矣。然而围于匡，颜色不变，弦歌不辍。临死亡之地，犯患难之危，据义行理而志不慑，分亦明矣。然为鲁司寇，听狱必为断。作为《春秋》，不道鬼神，不敢专已。夫圣人之智固已多矣，其所守者有约，故举而必荣。愚人之智固已少矣，其所事者多，故动而必穷矣。吴起、张仪智不若孔、墨，而争万乘之君，此其所以车裂支解也。
夫以正教化者，易而必成；以邪巧世者，难而必败。凡将设行立趣于天下，舍其易成者，而从事难而必败者，愚惑之所致也。凡此六反者，不可不察也。
［注释］
①略智：广求其知。
［译文］
古代天子处置朝政之事，公卿大臣正面劝谏，博士官诵读诗歌，瞽师讽谏，百姓意见向上传达，史官记述他们的过失，宰人撤去他们的饭食，还觉得不能够警戒自己。故而尧设置敢于进谏的大鼓，舜设立指出批评过失的表木，商汤安排有检举不法的官吏，武王设立警戒自己要谨慎的小鼓，过失显现就算如毫厘一样，就已经警戒了。圣人对于好的人事，不由于它小而不兴办。对于自己的过失，不由于它微小而不更改。尧舜禹汤，文王武王，全是内心坦然地南面称王。在这个时节，吃饭的时候奏起鼛鼓，奏《雍》时撤去饭食，吃完饭后去祭灶，言行举事不用巫祝。鬼怪神灵不敢作怪，高山大川也不敢为祸，能够说具有最高德性的人是非常可贵的。就算如此，他们依然常常战战兢兢地处理国事，一天比一天慎重。从此处能够看出，圣人的用心是非常谨慎的。《诗》中说：“这个周文王，做人小心翼翼。勤谨侍奉上帝，招来许多福气。”或许说的便是如此的事。
周武王伐纣，发散巨桥的粮食，分发鹿台的库钱，封修比干的陵墓，在商容的故乡立表表彰，拜祭商汤的宗庙，把箕子从囚禁中解放出来；使百姓回归自己的家园，耕种自己的田地；不管是故人还是新人，只任命和亲近那些贤能的人，任命的不一定是自己的亲信，任命的不一定是自己的近臣，安然放心地任用臣下就如同本来就拥有他们一般。从这看来，圣人的志愿是远大的。
周文王全面地考查得失，广泛地鉴明对错，尧帝、舜帝昌盛的缘故，夏桀、商纣灭亡的教训，都记载下来放在明堂上。此后，凝聚众人的智慧，广泛地请教于人，来应对难以处置的事情。从这看来，圣人的能力智慧是圆转的。
周成王和周康王继续文王和武王的基业，遵从明堂上的法制，考察前代存亡的事迹，看清国家成败的演变，不适合道的话不说，不适合义的事不做，言论不随意出口，举动不随意做出，先选择好的办法之后依据它去行事。从这看来，圣人的行为是公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