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苍白无力地挂在天空上,风还在刮着,在路的中间不时形成一个旋风,黄土飞扬。
脚有些钻心地疼,是血泡破了?高振麟真想坐下,好好休息一下再走。这个休息的念头一出现,浑身就无力起来,走到路边坐下,把鞋脱下,看见血已经渗透出袜子,血泡破了。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吃早饭,啃着窝头,眼睛注视着走过自己眼前的每一个人。王家春的猛然出现,让高振麟现在不得不加倍提高警觉,看每个人都充满了疑虑。脚疼让他看起来疲乏不堪,不过也恰好掩饰了他的警觉,也使他看起来十分落魄和窘困。他不禁为自己一开始提议走路去西安的主意得意起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是多么出色的化装啊。出发前,延安情报处原本打算安排车送他到西安,但被他谢绝,他觉得既然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才千里迢迢寻亲投亲,就是要走路去,要做到面容疲惫、穷困潦倒才能令对方相信。他的意见得到批准,上级欣赏他在极短的时间具备了特工的意识,能够注重到每一个细节。
傍晚时分,到了一个陌生的镇子,在街上有条狗朝高振麟狂吠,他怕那条狗咬自己,闪到一边。那狗不依不饶追着他,直到有人出来喝住那狗,高振麟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那人旅店的地方,那人给他指了路,他道谢后瘸着腿去了旅店。
去旅店的路上看见有个面摊,他就顺便吃了一碗油泼面。到旅店住下,用热水烫了脚,然后倒在床上就睡。
高振麟睡觉的时候,暗地护送他的同志也赶到了这个镇子的联络站,把昨天王家春的出现告诉了联络站的同志。联络站的同志马上给延安发电汇报,之后,两人坐在那里分析王家春,却始终不得要领。延安很快回了电,说是据发电报叙述的情况看,王家春有可能是参加过军统“汉训班”的特务,在没能打入延安后就在外围活动。他盯上高振麟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因为这些特务会注意每一个从延安出去的人。
高飞,不,是高振麟走了,晓光在吃饭的时候问杨红叶:“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杨红叶掩饰着心里的失落,“不知道。”
知道杨红叶的心思,杨妈妈哄着晓光,“很快,很快就回来,晓光快吃饭。”
看着他们的对话和隐忍的表情,杨良书一肚子的问题有些憋不住了,吃完晚饭就直接去了陈茂鹏家。陈茂鹏不在家,他老婆说在办公室。到办公室找到陈茂鹏,陈茂鹏刚刚吃完老婆送来的饭菜,抽出一支烟正要点上,见杨良书进来,起身迎他,两人坐到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抽烟。
“我还是想不明白。”“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烟后杨良书说,“你们有保卫纪律,但请你在纪律许可的范围内回答我。”
陈茂鹏说:“老杨,行。你触及机要情报我也不会说的。”
杨良书把腿伸直了,这个姿势让他舒服一些,“高飞身上到底有没有疑点?”
“有。”陈茂鹏回答得十分肯定,杨良书有些错愕。“甘南山不会冤枉人,这是一。第二,虽然高飞没有和任何人联系也没有丝毫行动,但是据甘南山交代的材料分析,国民党军统有个人在延安潜伏极深,拿高飞的照片去指认,几个被抓的特务虽不能肯定但都说见过他。对高飞身份的确认,我们的困难就是不断怀疑又不断被推翻。”
“你这么说,就是他一到延安你们就在怀疑他?”
陈茂鹏不点头肯定也不摇头否认,他知道,如果承认了,有些伤害杨良书和杨红叶;如果否认,又不符合事实。“你说的那个甘南山是怎么抓到的?”见陈茂鹏严肃得跟陌生人一样,杨良书耐着性子说:“第一,我是高飞的领导,我有权利知道关于高飞的情况。第二,我是高飞的岳父,于私,知道他的情况也是情有可原。”
陈茂鹏连连点头,起身说:“这样,我打个电话给老冯,和他商量一下。”回到办公室,陈茂鹏电话打到冯劲松那里,冯劲松还真在,听到杨良书来询问高飞的事情,他似早有准备,说:“我马上过来。”放下电话,陈茂鹏心情轻松了很多,回到树下,他给杨良书和自己各自倒了一碗水,“等会儿老冯马上就赶来。老冯说了,我们这次和你谈话不是老朋友聊天,而是代表组织。”
“我就是要的这个结果。”杨良书也轻松了,就等着冯劲松来。
陈茂鹏严肃地问杨良书:“你说,我的判断力怎么样吧?”
杨良书对他竖起大拇指,“你的工作能力和判断能力那是没得说的。难道高飞真有问题?”
再次肯定点头的陈茂鹏刚要开口说话,院子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少顷,冯劲松行色匆匆进到院子里来,陈茂鹏的警卫员给他拿来一张凳子,三个人围着石桌开始了一场正式的谈话。
“在前年我们就接到西安‘古城’的电报,说是有‘汉训班’的大批特务潜入延安。”冯劲松喝了一口水,首先开口说话,杨良书静静等待他往下说,“这个‘古城’是我们在西安的一个很重要的情报员,他的情报来了之后不久,我们又陆续收到高振麒的电报,其中多次提及‘汉训班’的事情,证实了‘汉训班’的特务确已潜入延安。但是对于‘汉训班’的事情我们无从着手调查,多次追问高振麒,他也无法说清楚到底有哪些人潜入,这个事情就一直悬而未决。”
耐不住性子,杨良书直直地问,“谁是‘古城’?”
冯劲松摇头说:“老杨,你要记住,今晚我是代表组织和你谈话,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至于‘古城’是谁,我也不知道。知道‘古城’真实身份的人不会超过两个。这次派高飞去西安,主要是西安那边的情况不妙,‘古城’有危险,不能再和西安的地下党联系,所以我们和‘古城’商量之后决定利用高振麒的关系让高飞打入军统,协助‘古城’,掌握军统特务的活动情报。”
陈茂鹏接话,“‘汉训班’就是从‘古城’和高振麒的情报中开始浮现出来的,于是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
“既然西安那边情况危急,高飞去了不是也有危险吗?”杨良书不解地问,实在搞不懂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高飞跟着高振麒在‘汉训班’待过,和军统特务西安站的人比较熟,所以他去西安应该没有危险;还有,‘古城’也会在暗地里帮助他。思来想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冯劲松说。
冯劲松的话没有完全打开杨良书的心结,他又问:“你们说的‘汉训班’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直是陈茂鹏和冯劲松的一块心病,正在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人出现了,也让“汉训班”浮出了水面。
陈茂鹏接到上级发来的重要情报,说是有个国统区的教授团要来延安参观,为了确保安全,他手里有一份参观团团员的名单,初步掌握了团员的身份。参观团参观了陕北公学、鲁艺、抗大等学校,还有延安留守部队的训练。之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中央领导人接见了参观团。访问结束后,参观团里面有个叫萧一弗的教授,他的助手沈家佺要求留在延安参加革命,得到上级部门的批准后被安排在边区政府教育处普教科工作。
为了延安和中央领导人的安全,陈茂鹏对他进行了例行审查,发现他说自己是河北保定人,但说话却带着福建口音,陈茂鹏不禁生疑。陈茂鹏把自己对沈家佺的疑窦告诉给了冯劲松,要他注意截获国民党的电台讯号,看看是否有人与沈家佺联络,并且还在沈家佺住的窑洞周围暗暗布置了监控。
过了几天,冯劲松截获一个呼号,说是让潜入延安的人注意,有人传递指示。冯劲松立马把这个情报转告给陈茂鹏,陈茂鹏提醒监控沈家佺的同志要对他暗中严加看守。果不其然,有个人在一天傍晚时,在沈家佺住的窑洞前面的树下放了一张纸条,在这个人走出沈家佺住地不远后,陈茂鹏下令抓捕了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甘南山,身份是陇东中学的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