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高兴。”
没有预想的欣喜,也没有该有的谢恩,敏玉只是定定的看了十三爷良久,才一脸木然的开口:“一颗棋子,一个木偶,有高兴的权利吗?”
“这话,我就不懂了。”十三爷缓缓的往后靠回椅背,狭长的眼睑之下,如墨的眸子深邃似潭:“不过看起来,你还真的很不高兴嘛!你,知道了几分”
“奴婢只是猜测,不敢妄言。”敏玉别过脸,看着一旁案上摆着的一盆福橘。
“愿闻其详。”十三嘴角含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奴婢从贵太妃的身上,并没有感觉到炉鼎的共鸣,但是,却从十三爷的身上,感觉到了炉火的热意。”敏玉忍着怒气,回头虽是慢条斯理,但是眸子里却投射出浓浓的指责:“所以,发现奴婢拿着空间的,并不是贵太妃,而是你!”
十三这会儿连眉眼都含上笑了,方才还漫在他额头的一层阴云,此时也终得云开雾散:“然后?”
“奴婢想,大约连贵太妃,也是为你所挟制吧!”敏玉歪着头,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十三爷:“奴婢不敢说您狡诈,却也不认为您是纯良,奴婢已经入了您的局,就知道,除非我死,否则反抗和拒绝就已经是一场笑话。”
“自你进宫起,我便知道了。”事已至此,十三似乎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只是抬眼一笑:“如你所知,空间、鼎炉和我持着的炉火本是一体分开的三件物事,自然会存着相互呼应想要融合之意。不偏不倚,我这炉火,正是这三件物事的中心所在。所以能知道贵太妃知道你,也自然不稀奇。”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那么,敏玉随着脑中灵光一闪,急急的往前站了两步:“难道,难道我被答应小主安排来找贵太妃,也是……”
“我许她家人无忧,何况刘答应素来宅心仁厚,临走前能给你个好去处,她如何会不肯?”十三也不否认:“你只想想,她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答应,如何会有在贵太妃身边得脸的机会呢?”
“十三爷好谋算。”敏玉的拳头攥得死紧,强忍着怒气冷笑道:“以十三爷的身份本事,只为了我这个小宫女费这么大的心机,岂不是太过浪费了?”
十三爷说的越多,敏玉便越是觉得心惊肉跳。
这些看着是对着她而来的算计,揭得越清楚,敏玉便越是觉得其深不可测。因为对自己现在的身份颇有自知之明,敏玉绝不会去做什么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幻想,有空间在手又如何,宫女就是宫女,眼前这男人一挥手,她立马就有可能被塞了口舌拖出去乱棍打死。
所以,他一定有更深的目的,更深的打算,而自己也好,贵太妃也好,只不过是他这盘棋上的小小棋子而已。
“留点秘密,大婚后慢慢发掘,岂不是一种乐趣?”十三站起身,缓缓的走到了敏玉身前,高大修长的身材附下来的阴影,正好将敏玉整个笼在了里头,不容敏玉退后,他已身后紧紧的捏住了她的胳膊,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蛊惑:“至少,嫁给我,比你熬数年再出宫这条路,要平坦得多。”
看着某人傲然离去的背影,敏玉只想破口大骂,却最终只是恶狠狠的踹了一脚桌腿,用力太猛,抬头已经是眼泪汪汪。
虽然敏玉没有提,但是依着贵太妃的精明也大概猜出了方才十三来和她定然是说了什么的。她隐隐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屏退了他人留下了敏玉:“若是不愿意,哀家想法子送你出宫。”
出宫?!
敏玉愕然,抬头看着贵太妃,之前让自己入局的,不也有她一份吗?怎么如今箭在弦上了,她却反而退怯了呢?
“对,出宫。”贵太妃点头,异常肯定:“哀家这些日子也想过了,在旁人看来是运气,落到自己身上,却未必就是圆满。你只看哀家,大半身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外人都道我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是……”
“若我走了,您的身体……”敏玉记得很清楚,如果年前炼不出丹药,她的这一生便到尽头了,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促使她与十三爷合作的吧!
“哀家活够了。”贵太妃浅浅的笑了,一脸释然:“想着哀家这一生,已经是大大的不幸了,何苦还要害你再陷进来与我一般?”
“十三爷许诺给您的,应该不止是丹药救命这一项吧!”敏玉看着贵太妃,忽然也笑了:“依着您的性子,大约不会被那一两颗丹药乱了心神,他应该承诺了您更打动您的东西,比如说,自由?”
“对,自由。”被这样直接戳中心思,贵太妃的脸色也不由得变了变,最终却还是没有否认:“一粒丹药,可以保我十年无忧,我在这宫里被关了大半辈子,连这宫外的京城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儿呢,就这样去了,岂不是可惜?”
“不过,哀家这老婆子十年自由,却要你拿一辈子来换,算来算去,还是太亏了。”贵太妃摆了摆手:“这些年哀家总算也存了一些人脉,别的不敢说,若是送你出宫这一项,还是能办到的。”
“出了宫,又如何?”敏玉沉默了良久,却只是苦笑:“娘娘也曾经说过,依着奴婢的身份,即使是出了宫,又能如何?何况,眼前已经入局,十三爷苦心设下的连环套,会轻易容许在中间掉链子?”
“若说到这个,其实之前哀家也有想过,这其中确实有诡异。”听到敏玉提及,贵太妃也是点头无异议:“要想得到你持有的空间和鼎炉,控制你在身边即可,并不需要这样大费周章的迎你为福晋。”
“所以他定然有更大的理由,所以奴婢这里,暂时是没得选了。”敏玉苦笑,但是眼前却不代表未来,或许,等到某人事成,她成为弃子之际,也许能考虑换个自由?
老康虽还倒在病榻上,却还是避不开要批折子议朝政。坐着个天下至尊的宝座,自然要干着天下最累的工作,有得有失,这才是公平。
听着坐在一旁的十三念着些无关痛痒的琐碎,老康也没了什么劲头,盯着儿子的脸看了许久,才有些郁闷的又靠回了软枕上——这儿子虽然长相英俊,却一点也不像他,至少脸上没有因为天花而沾上的麻子。
都说儿子像母亲是有福气的,可是十三却早早的就没了额娘。想到这里老康又有些心疼,大约是因为病中,感情相对得也就显得脆弱了几分,冷不丁的便开口打断了儿子抑扬顿挫的念白:“朕似你这般大小的时候,已经儿女成群了。哪像你现在,还是形影单只的!”
“儿子也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坐在床边矮凳上的十三轻轻的合上手里的折子,语调平静:“皇阿玛如今养病要紧,不然儿子便领着他们来给您请安了。”
“朕知道你有儿子有女儿,可你至今未曾大婚,要是你额娘还在,早就天天数落你不停了!”老康瞪着十三那四平八稳的模样,没来由的又是一阵生气:“虽说已经指婚,可是那丫头却不是个有福气的,依朕看,倒不如……”
“皇阿玛,儿子的嫡福晋是您亲指的,君无戏言,如今悔婚并不合适。”十三不等老康说完,人已跪下:“儿子这只是家事不足为提,万不可因为儿子,而毁皇阿玛清誉。”
“可是这么拖着,总也不是个办法!”老康看着已经跪在地上的儿子,无端的一通烦躁,当初也是他不查,听说兆佳氏家的七丫头人品模样都是出挑的,加上也不是只谁提了,说十三也喜欢,便顺手就给指了,谁知道,竟然是个一年有十一个半月都卧病在床参汤不离口的病秧子!
“对了,朕听说,那个丫头年头就又病倒了?”老康摸了摸下巴,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得自己疼,想着拖了这么久也算是对得起人了,这心思一活络,倒还真让他想到了一个妙招:“朕和皇后如今都病着,宫里也该好好办一场喜事了,我倒觉得,不如就眼前,把你的婚事给了了吧!”
“方才儿子才接到消息,马尔汉的第七女兆佳文熙殁了。”十三抬头,一脸淡然无悲无喜:“儿子已经吩咐马尔汉家,秘不发丧了。”
“殁了?!年纪轻轻,可真是,”老康脸色一黯,好歹是他未过门的儿媳妇,表现的太过雀跃总不合适,不过马上他又觉察出了不对劲,瞪着还跪在地上没起身的儿子:“可是秘不发丧是个怎么回事?”
“因为儿子希望,儿子的嫡福晋依旧出自马尔汉家。”十三似乎是豁出去了,说话间,头已经重重的磕到了地面:“请皇阿玛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