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玉到贵太妃身边小半月了,中间也见过这位眠琴姑姑几次,都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来给寿康宫送东西,但那时候都是温和端庄,像这样慌张惊恐半点仪态尽失的,别说是眠琴,就连宫里的小宫女都是不敢有的。
但是现在眠琴这样子,却似乎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见到俏月,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俏月,快替我去通传一下,我有急事要面见贵太妃娘娘。”
“眠琴姑姑这是怎么了?先到旁边坐着歇口气儿吧,这样子慌慌张张的怎么去见主子?”俏月虽然是伸手扶了眠琴,却并没有依眠琴所言将她往贵太妃的房间里带,而是堆着笑要扶她到一旁的栏杆上坐下。
“这会子哪里还有时间歇着,出大事儿了!”眠琴挣开俏月,瞪着她语速急促中已经带了几分火气,甚至末了还推了俏月一把:“快去通传,若是误了正事儿,皇后娘娘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吗?”
“贵太妃娘娘还在午睡。”俏月被眠琴推了一个踉跄,扶着墙面才险险的站住,但是再抬头已没了先初的热络,隐隐还透着几分得意和幸灾乐祸:“若是打扰了贵太妃娘娘的休息,谁又能担待得起?”
“你!”眠琴气得气息一滞,扭头看到一旁的敏玉,似又见到救星一般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你呢,也要杵在这里和她一样等着贵太妃醒来吗?我告诉你们,若是赫舍里家族出了事儿,别说是主子,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只怕也要从如今的地位跌回到泥里去,再想像如今这样矜娇嚣张,你做梦!”
牵扯到赫舍里全族的荣辱,敏玉稍稍一愣,一想如今的时间,不由得脑中一道惊雷炸响——康熙四十二年五月,索额图因“议论国事,结党妄行”,被宗人府拘捕获罪。
如今已经是康熙四十二年五月底,还有几天便是六月天了,原本敏玉还以为,有了赫舍里皇后在,这一切便会避免,但是没想到,还是没躲过。
依着她所知道的历史,索额图没有逃过这场责难。而这场表面上是斥责大臣实际上是警醒太子的行动,在敏玉看来,就是‘九龙夺嫡’的先兆。索额图是太子党的核心人物,他的获罪,让其他皇子阵营才有了可趁之机。
不过历史上,那位与康熙帝伉俪情深的赫舍里皇后早已经不在了,不似如今……可是赫舍里皇后既然还在,为什么还是会让这事儿发生了呢?
也许,也许是她想多了。敏玉又忍不住安慰自己,能牵扯到一族的祸事远不止这一件,说不准是其他的事儿呢?
“敏玉!”正当房外三个人都面容各异各怀心思站着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敏玉听到房里传来了一声轻唤,竟然是已经休息下的贵太妃:“让眠琴先候着,你先进来伺候我起身。”
“贵太妃娘娘,如今……”
“天还没塌呢,急什么?”眠琴听到贵太妃的声音,面上一喜,急走两步到门边便要求进,却不想还没开头便被贵太妃懒懒的带着不悦的声音给堵了回去,话语里透着的不在乎让眠琴的身形一顿,脸上也是一片惨白。
“眠琴姑姑请先静待。”敏玉含笑冲着眠琴浅浅的福了福身,转身便打帘子进了室内。
“你说,这会儿皇后急吼吼的让眠琴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儿?”敏玉撩起帷帐走到床边时,贵太妃已经坐起身来了,她见到敏玉,笑了笑:“算我考考你的历史,看合格不合格。”
“索额图。”敏玉见到贵太妃还有心思开玩笑,刚刚悬着的一颗心也稍稍的松了松:“不过我却有些不明白,贵太妃你当年救了赫舍里皇后,依着史书上对赫舍里皇后的记载和康熙对她的态度,为何她的存在还是没能拦住这场对着太子和赫舍里家族去的浩劫呢?”
“丫头,你在穿越来这里之前,可曾谈过恋爱?”贵太妃伸手由着敏玉伺候她更衣,却并不急着回复敏玉的疑惑,而是问了一句在她听来和这件事风马牛不相及的闲话。
“没有。”敏玉愣了一下,随即还是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大学时学习紧张,而后来找了工作,压力又太大,所以一直也没顾得上。”
为了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立足,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和用上两百分的努力去打拼,虽然后来确实也有了些成绩,但是却不想还没有等她松懈下来享受一下人身,她便莫名其妙的被扔到了眼前这么个说在历史上却又不全是历史的时空。
“我穿越前已经结婚了,还有个三岁的孩子。”贵太妃垂首,看着蹲身在面前帮她扣扣子的敏玉:“所以我比你多明白几分男人的心思。什么伉俪情深如胶似漆,都比不过新人胜旧人的诱惑。”
“史书上说的,康熙和赫舍里皇后伉俪情深,不过是因为赫舍里皇后早逝在她与康熙最难舍难分的热恋时候,而更重要的是,那会儿为了保住地位,不得已要借用赫舍里家的实力去对付鳌拜,去平定三番。”贵太妃被敏玉扶到了妆台前坐下,依旧不紧不慢的对敏玉说闲话一般的分析着帝后的感情生活:“可是如今呢,天下太平,赫舍里家的权势已不如往昔,而赫舍里皇后也老了,宫里那么多的女子,鲜花一般的让我这个老太婆都能看花眼,何况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呢?”
“去叫眠琴进来吧。”贵太妃从铜镜里瞧着妆容妥当,才扶着闷闷不语的敏玉起身往暖阁走去:“这些事情,不是你这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能悟得透的。你也不用去深想太多。”
“我没有深想,只是觉得很幻灭。”敏玉苦笑:“一直以为,赫舍里皇后与康熙是真正的伉俪情深,康熙对赫舍里皇后也是用情专一,却不想事实这般的幻灭。”
“世上哪里有长情的帝王?”贵太妃拍了拍敏玉的手:“有的只是满宫憔悴神伤的女子罢了!”
听到贵太妃传唤,眠琴从外面一进来,便脚步不停的冲到贵太妃脚边跪下,再抬头已经是悲伤满面凝噎难语:“贵太妃娘娘,皇后娘娘如今已经是六神无主,索额图大人,索额图大人今日在前朝……”
“后宫不得干政,眠琴,你且停了吧!”贵太妃听到这里不由的眉一皱,毫不犹豫的便打断了眠琴的哭诉:“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贵太妃娘娘,毕竟这事儿干系到赫舍里全族,覆巢之下无完卵啊贵太妃娘娘。”眠琴咬牙,膝行几步抱住贵太妃的小腿,仰首哭道:“娘娘,求求您开开恩,想想法子吧!”
“你们主子是皇后都只能束手无策的瞧着,我这一个无权无势只能依附他人而活的太妃,又能做什么?”听到眠琴这番虽然是哀求却实际透着威胁的话,贵太妃只是冷笑着将腿从眠琴的环抱里抽了出来:“该说的话,早先我已经说尽了。你们主子不听,我能如何?如今就算是要祸及咱们赫舍里全族,也是咱们家族的命数到了,怨不得旁人。”
“娘娘……”
“你回去吧!”眠琴还要再说什么,贵太妃却只是摆了摆手:“哀家老了,也乏了。半截都在土里的人,眼前这些事儿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请皇后体谅。敏玉,送眠琴出去。”
“娘娘,奴婢瞧眠琴姑姑这次来的模样不同以往,兴许是真的出大事儿了呢?”俏月见眠琴和敏玉出门,心下一思量,才向前走了两步,贴在贵太妃身旁帮她捏肩。
“出大事儿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今时的事儿,是哀家能管得了的吗?”贵太妃眯着眼,隐隐已透着些不耐烦:“之前该说的我已劝过皇后,可她不听,哀家还能如何?”
“可是……”
“你出去吧,哀家想静一静。”贵太妃抬手,并不想再听俏月说什么:“在这宫里,有那功夫去操心其他,还不如留着给自己养神自在!”
“是,奴婢告退。”俏月虽有些不甘,但主子已经吩咐,她只得后退了数步,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告退。
“你头上这簪子可是不俗,以前怎么没瞧你用过?”
俏月抬头正要离去,却听见贵太妃冷不丁的开口问了一句,大惊之下抬头,只看到方才还怏怏的贵太妃如今已经双目有神半点疲态全无的看着她,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来,俏月打了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了贵太妃的面前:“奴,奴婢……”
“不过是夸了一句你头上的首饰,怎么就慌成这样?”贵太妃看着趴伏在地上的俏月似笑非笑:“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主子,要贪夺你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