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闲竹承认高仲屿的话让她心动了,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的名字或许更好听,赢了的话就是世界冠军了,但是参赛选手的整体水平却不可能跟中日韩业余围棋擂台赛相比,而且只要在后者里一直不被打败,就能在擂台上一直接受挑战,而越到后面的对手就会越来越强。这样的形式比普通的单淘汰制有趣多了——只要你足够强大,便不会错过任何一名你所期待的对手。
“虽然我三月份刚好要去日本一趟,如果有阿竹同行的话我大概会没有那么寂寞,不过我还是更希望阿竹这一年里参加的每一个比赛都是最值得的。”虽然阿竹之前参加的那两个比赛都是为了获得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的国家代表选拔资格,但是比起这个,中日韩的擂台赛却绝对更适合阿竹她,先不论哪一个阿竹更有可能可以参加,毫无疑问后者却一定是她更加向往的比赛。所以这两者放在一起的话,阿竹会作出什么的选择也是显而易见的。
“谢谢你。”虽然就算高仲屿不说,关于中日韩擂台赛的事情她也迟早会知道,但是高仲屿的提前告知却给了她更多的考虑甚至是准备的时间,她必须承他这个情,哪怕她不想欠他什么。
“阿竹如果把我当成朋友的话就别那么客套了,等一下去吃个饭再回去吧!”下了飞机,看不到本来极可能来接机的某个人,高仲屿偏头一笑。
无论有没有出现,那位区五段也不可能不知道阿竹今天回来。如果他不放人那一位不知道会不会炸毛呢?
“好,我请客。”就算她明知道对方是算准了她必然会答应,叶闲竹也觉得没什么,毕竟如果一起吃顿饭能还一个人情的话,她觉得还是挺划算的。
他知道自己不想欠他什么,所以每一次都用吃饭来搪塞。毫无疑问,高仲屿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如果她没有曾经被感情迷惑过的话,她大概也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不过透过对方清醒无比的眼眸中看到自己同样不带迷恋的眼神,那对恋人来说大概是非常可怕的一种相处方式吧?所以在感情方面她不会考虑高仲屿,哪怕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显然对方也难得的跟自己想法一致,所以她才从来不曾真正地将之拒之门外。
“听说一般人对异性的喜欢一开始是源于好奇和好感。”仿佛知道叶闲竹的想法,高仲屿的目光落在了挡在他们面前并吻得仿佛要生离死别的情侣,话里带着有意无意的挑逗意味。
“是吗?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不过好像我们身边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例子真不好举。”瞥了障碍物一眼,叶闲竹很自觉地绕道而行,四两拨千斤的事情她一向做得得心应手。
已经习惯了叶闲竹的油盐不进,高仲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护着她走出了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
“终于回来了。”在外漂泊了半个月,叶闲竹甚至觉得Y城的空气也特别让人眷恋。什么时候她也变得那么恋家了,明明上辈子的时候,她可是在14岁的时候就离开了Y城去了帝都一待就是两年,那时候的她可是很少会想家。她现在到底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明明也没有这么想这个地方,但是看到你的表情,我也突然好想有点感觉了。”高仲屿站在叶闲竹的身边,看着对方抬头微眯着眼睛感受着暖洋洋的日光,仿佛在细细享受和品味着什么,柔和静谧的画面让人没有办法不觉得Y城就是一个美好得让人如此眷恋的地方。
伴随着闪光灯响起的“咔嚓”一声快门按下的声音,叶闲竹和高仲屿同时侧头看向那个看起来已经年过六旬的摄影师——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那摄影师笑呵呵地说,中气十足的声音仿佛还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活力,“我在拍摄一组关于Y城百态的主题,看到小姑娘刚才的表情就忍不住拍下来了,没有吓到你们吧?”
“没关系,老人家很喜欢摄影吧?”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却依然带着单反和三脚架不辞劳苦到处奔波的人,除了生活所逼之外,就只有梦想才有可能驱使他这样做了。一直追求着梦想脚步的人,似乎永远都不会显老——这也是她所一直向往的日子,即使到了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她也希望自己依然能够手执挚爱的棋子。
“是啊,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摄影更有趣了,”说起自己的心头好,老人家的眼睛更是闪闪生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向往的小伙子,“小姑娘留个地址吧,等照片出来之后我给你寄一份。”
“我想我应该是不需——”要了……叶闲竹正要说出口的拒绝却被高仲屿打断了——
“看您刚才的拍摄角度,我应该也有入镜吧,要不老人家也给我寄一份吧?” 阿竹刚才的表情他看到了,但是他却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当时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阿竹,那一瞬间的感觉他实在说不清楚。
闻言,老人家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高仲屿一眼,然后笑着答应了,未了还提出了耐人寻味的邀请:“新年的时候去时代广场看一下吧,或许你们会看到Y城的另一片风景。”
叶闲竹笑着应下了,虽是不解高仲屿为何如此,但也懒得过问些什么。反正即使问了,也会被他随便糊弄过去的。
头顶上的那片天空依然是那般的碧蓝澄澈,一如她所向往的一切,“回去吧。”
叶闲竹来到那棵老桂树下的时候,阿智正和老师下着棋,专注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她的到来。叶闲竹嘴角微翘,脚步轻盈地走到一旁沏好一壶清茶,便捧着杯子倚在树干上细细品尝,睫毛上泛着淡淡的雾气,眼睛却一直微微弯起,眼神专注而满足。
上一次师徒三人在这里一起沏茶弈棋到底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或许对面前这两个人来说不过是算不上是遥远的时隔几年,但对她来说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叶闲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就这样一直捧着茶杯看着两人下棋,直到最后黑子小胜两目,才眨了眨眼睛——
“哈哈,我以为这些年来阿闲也已经足够让我意外了,没想到阿智如今的棋也长得这么可怕,我老了,真的老了……”胡立振先是不敢置信,但是棋盘之上的结果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他知道他的这两个弟子很出色,却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这样的年纪里就已经可以先后将自己打败,他真的想不认老也不行了。
现在的他们,甚至还没完全长开,阿智的实力尚且还有不少的进步空间,就连棋力早就难以估量的阿闲,将来也定然还会有不少的突破——他们的未来将是他从未到达的辉煌之境。
其实就连叶闲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的脸上也同样带着惊讶的表情——阿智如今的实力,似乎已经与她记忆中上辈子他27岁全胜时期相差不远了,而现在的他却不过才刚刚21岁。
那么再过几年呢?老师可以预见他未来的无限光明,但他们谁也无法估量他的棋最后会达到怎样的境界。叶闲竹忽然觉得,面前笑得有点腼腆的阿智,或许比身负外挂的自己更有可能成就出一个传奇——一个将会为棋界所津津乐道的传奇。
恍惚之间,叶闲竹似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永文有好感了,因为他的笑容给她的感觉竟和阿智有三分相像。或者她纵容高仲屿的接近,也不过是因为他和阿智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类人。哪怕是重生了,她还是带着上一辈子的习惯,习惯了将阿智当成一个永恒的坐标,或许还不仅仅是在生活方面。
“阿闲陪阿智下一局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你们俩下的棋了。”胡立振笑眯眯地说,犹想当年——阿智第一次看到阿闲这丫头的时候,也不见有多大的好感,但是下完一局之后马上就变成了温柔热心的好师兄,哪怕他的小师妹一开始一直都是冷脸以对。
阿智这几年来的那一点心思实在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其中自然包括阿闲这丫头。在Y城蛰伏的这三年,阿闲倒是滑溜得很,每一次阿智回来那丫头都总是有事走开了。他是喜欢看着俩小捉迷藏的游戏,但是当老师的自然也不能太过偏袒其中一方,而这几年却一直都宠着阿闲——
低头看着棋盘上的布局,毫无意外地看到黑子对白子的恣意压制,阿智虽是无奈但是似乎短时间内也难以找到脱困的方法。
其实对于白子的困境,胡立振觉得如果换了是自己的话,两手就可以轻松解决面前的问题了,只是下棋的人却是阿智——一个从认识第一天就一直被阿闲牵着鼻子走的笨小孩。
如果阿智不知道执黑的人是阿闲的话,大概也很快就可以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对此胡立振不是没有过想法,但是他却很清楚对面前这两个孩子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棋了,既然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那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