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散毫无温度的阳光,潮湿又长满青苔的小巷,墙上爬满藤蔓的小院。
门被推开,安茉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进来,喊过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青色的砖墙上一支粉色小花发呆的女孩,说:“锦弦,过来,喊哥哥。”
女孩转过脸,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毫无内容地掠过男孩,这个突然的闯入者显然没有引起她任何的兴趣,她最后还是把目光转移至墙头上那支摇曳的小花上。
安茉离开后,男孩搬来几块青石垫脚,然后爬上墙头轻而易举地帮女孩摘下了那支粉色的小花,他坐在墙头上向女孩做鬼脸,一不小心栽了下来,膝盖蹭伤了,他却无暇顾及,爬起来把手里的小花别在了女孩的辫子上,咧嘴一笑,说:“妹妹真好看!”
女孩略略有些出神,怔怔地注视着男孩和他摔破了的膝盖,过了一会,才怯怯地叫出口:“哥……”
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蹦跳着给女孩看,说:“看,哥没事。能蹦能跳,还能跳很高……”
女孩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而且越来越明媚,最后终于笑出声来,男孩过来拉住女孩和她一起跳,两个孩子愉快的笑声飘荡在小院的上空。
吃饭的时候,女孩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了男孩,说:“哥,你吃这个,我不爱吃肉。”
“哥也不爱吃,妹吃了才能长得高,会漂亮。”男孩哄着女孩。
女孩撇嘴说:“我才不要漂亮,奶奶说漂亮的女人是祸水。”女孩还小,不懂得分辨是非黑白,自然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耳朵里听得多了,不自觉就耳濡目染。
安茉脸色变了一下,男孩注意到了,马上说:“可是哥喜欢锦弦漂亮一点,锦弦要像妈妈一样漂亮,哥就每天带锦弦出去玩。”
女孩低头吃了几口,然后抬头对男孩笑,说:“哥说话要算数,锦弦漂亮,哥就要带我出去玩。”女孩很孤独,安茉终日在左家的小酒厂里帮忙,附近的孩子又总是嘲笑她的父亲在外面养小老婆,她不愿和他们玩。
有了哥真好,有他接送她上学,小孩子们就再不敢在背后取笑她;有了哥带她出去玩,她就不用整日躲在幽暗的小院里抱着一个旧的布娃娃望着天空发呆;有了哥锦弦就有了笑声,有了灿然开放的阳光与勇气。
春风又绿江南岸,十几年前江南的阳光不知道还能不能穿过苏楚家别墅的庭院明媚今日的心情?
女孩低着头,貌似在吃饭,但真正咽下去的却没有多少,这令苏楚很是费解。
莫非苏家的厨师做的食物并不合她的胃口?可是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他们家有做各种菜式的厨师,临接她过来的时候,他还特意问过,知道她老家在江南,就刻意安排了一个做江浙菜非常拿手的厨师过来,百合虾仁清新可口,苏式鸡腿鲜美浓郁,还有芋夹,蟹镶橙,咕噜肉都是可着江南人的口味而做,没道理她会不喜欢。
那日在香港,他看着单有为带着女孩上楼,突然百无聊赖,吃饭也没有了心思,和几个哥们打过招呼后匆匆离席回了房间。
他躺在靠椅上,看窗外红的绿的光线宛若银河泻影般铺满一地,脑子中也如走马灯般闪闪烁烁,顿时更觉心浮气躁。他去倒了杯酒过来,慢慢地啜饮,酒对他来说,有麻醉作用,即能让他不胡思乱想,又能很快使人入眠。
这样似睡非睡之间,隐隐听到门口有动静,他迷糊着,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不想一个女人竟跌了进来,他切切实实地抱了个温香满怀。
仔细一看,他认识,怀里的人正是几个小时前在大厅里见过一面令他有些心烦意乱的那个跟着单有为的女孩。
美人就是美人,且不说怀中珠圆玉润,但就花瓣一样的脸颊上一抹颜色,似胭脂晕染,初看甚是妩媚,再一看他就有些狐疑了,她的眼神明显不对,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被人下了药的,难怪她步履不稳,全身软而无力,望着他的时候,先前明净的剪剪双眸中有一丝混沌,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她整个人就已经昏睡了过去。
她真的很美,躺在他那张大床上,微微卷曲的头发如云般散开在两侧,吹弹可破的肌肤透着婴儿般的粉嫩与娇艳,深V的银色修身礼服让她的身材玲珑凸透,尽显风情。
空气中充斥了难捱的暧昧,他愣怔了一会,低头冲到卫生间里洗了个凉水澡。
那一夜,还真是煎熬,好在趁人之危实在不是他苏楚的本性,身体的躁动且不去管,他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谁用了这种卑鄙的手段对女孩下了药。
清晨,女孩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和站在落地窗前那个修长俊朗的男人,脑海里依稀记起了昨晚的事情。
她和单总喝酒,没喝几口就觉得昏昏沉沉地,她小时候在江南,左家有一个家庭作坊式的酿酒厂,她自小是闻着酒味长大的,断没有没喝几口就喝醉的道理。
她不傻,惊觉自己是被下了药的,只是倒也不惧,假意哄单有为下楼帮她买东西,趁着他下楼的空挡她开了门出来,哪知刚走了几步,药力就上来了,然后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跌进了苏楚的房间里。
听到动静,苏楚回过头,女孩已经起身,红红的脸颊上带着柔软的笑,正向着他走了过来,他蓦地心动了一下,掩饰一般地从沙发上抓起一个袋子扔给了她,说:“醒了,赶快去洗漱换衣服,我带你下楼用餐。”
女孩很听话,依言去洗漱然后换上了他为她准备的衣服,走出来的时候,他直觉得眼前一亮,见惯了风月的眸子里依然闪现出一抹异动。
他已很少这样,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充满了好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无视才激起了他的兴趣,他淡淡地问女孩:“这么听话,就不怕我是人贩子把你卖了?”
女孩神思飘忽地,像是在做梦,语气却很是笃定:“你不会的!”
他愣了一下,疑惑地反问:“为什么?”
女孩的目光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转,像是越过这茫茫的海岸可以看到远处的人或事,这世界上只会有一个人值得她信任,也只有一个人会对她无底限的好,只因为那个人是她最亲的哥哥。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很像哥,和哥一样有着清朗的笑容,笑容里浮着暖意。
女孩觉得像哥的男人总不会是坏人,只是哥是她一个人,她不愿告诉别人,只是低低地回答他:“我就是知道!”
他不解,却为女孩毫无防范的信任又是心内一动,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多次的心动,才让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为这个女孩辗转痛苦。
只是每段故事的开始,都无人能料到它的过程或是结局,苏楚也是一样。
那天他带着女孩到楼下走了一圈,他很清楚,依他的身份和地位,就算他什么也不说,类似昨晚的事情也绝不会再发生。也是,他苏楚看上的女人,敢招惹的还真是不多。
至于那个单总,从看到锦弦从苏楚的房间里出来,就已经溜之大吉,回到内地后再三权衡,还是托人送了一份厚礼给苏楚,并附上赔礼道歉的话,无奈苏楚不肯收,弄得他每次见到有苏楚在的场合,远远地就躲了起来。
不明白的人都以为单总是因为和苏楚争女人才落得如此下场,只有苏楚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但就姓单的用迷药企图**的行为,说出去,就会让这个单有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颜面无存,无法立足。
从香港回来,他在机场问她:“你要去哪儿?我送你。”护花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举手之劳而已,但是如果因为护花就要对女孩有所企图,这不是他苏楚的性格。
然而女孩的回答却令他深感意外。
她侧头,似乎要翩然泪下,她要去哪儿呢,曾经她和哥有一个温暖的家,可是哥如今有了蓝心夏,他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为她的一点点小事而挂心。
哥叹着气说:“锦弦,你什么时候才能自立?不让哥操心。”他原本疏朗的眉头里有了愁容,她不想哥为他发愁,她要自立给哥看。
她低眉了一会,转向苏楚,慢幽幽地开口:“我无处可去。”她知自己的魅力所在,一低头,一蹙眉,便有万种风情,哥常感慨她像是古代绢画里的女子,抑或是徐志摩笔下人间四月天的林徽因。
她撇嘴,说哥是言过其实,但心底却是喜欢哥这样夸她的。
苏楚收留了她,不是因为她的万种风情,风情的女子他见过的多了,而是因为她眉梢眼底的那份掩饰不住的怅惘与天真,他鬼使神差地带她住进了他的别墅,而那里,除了她,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住进去过,虽然很多和他交往过的女人都想。
但,没有一个女子能够深入到他的生活,锦弦,似乎成了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