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下了雨,在苏楚从清风苑走出来的时候,他立刻就变成了落汤鸡,然后就明白原来从天上掉到地下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前一刻他还是无数荣耀在身的引以为傲的苏家所有产业的继承人,这一刻,他已经是一贫如洗的苏楚了,所有的光圈在他身上忽然消失不见,他连从这里回到市区都要煞费一番苦心。
因为清风苑的位置,平时很少有出租车过来,下雨天更是不会有,正想着怎么离开的时候,锦弦的电话恰在这时打来,她问他:“你在哪儿,我想请你吃饭,谢谢你昨天去接我回来。”女孩心怀不安,又不知该怎么来表达心中的感激,想了半天,才觉得或许应该请他吃顿饭表示一下谢意,虽然她也知道他是不会在乎这一顿饭的。
他却是感激涕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这个雪中送炭的女子说:“如果你真是想请我吃饭的话,就要麻烦你来接我一下了。”
值得吗?他其实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从他懂事开始,就一直在为别人活着,为父母在苏家的地位,为讨爷爷喜欢,为了一切虚无的利益和权势,如今,终于可以有一次为自己而活,他觉得值得。
淋雨并没有改变他的好心情,锦弦打了车找过来的时候,他在雨中站着,依然风姿楚楚,锦弦从车上下来撑着伞向他跑过去,为他遮住了纷纷而落的雨丝,责怪说:“你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就不知道避避雨?”
苏楚接过伞,把伞撑在她头上,笑说:“我已经淋湿了,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他揽着她往车上跑,脚下踩出一串欢快的水珠来,她嗔:“既然已经淋湿了,还跑什么?”
他的心情出奇的畅快,说:“不是还有你嘛!”
钻进车里,锦弦看着他湿淋淋的模样,很是担忧,说:“我还是先陪你回去换衣服吧,这个样子,会生病的。”
“回家换衣服?”苏楚怪怪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有家了,房子,车子,信用卡都被我爷爷收了回去。因为我拒绝和娶蓝心夏,所以被爷爷扫地出门了。”
女孩睁大了眼睛,匪夷所思。
也许是同情心作怪,也许是感谢他曾经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过他,锦弦把苏楚带回了自己的家。孟凌东去香港了,临走的时候说过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她想暂时让苏楚在这里住几天。
没有办法,女孩心地善良又心思单纯,她不能看着他无处可去。
幸好她还留着他的那件衬衫,至于裤子,她找了哥的给他,苏楚和哥的个子差不多,应该合穿,可是苏楚出来的时候,只换了上衣。
她问他:“怎么回事,不合适吗?”
他面露为难之色,好半天才说:“我---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
女孩一想也是,他那样的一个人,自小环境优越,有些许的怪习惯也不足以为奇,想了想,又不能让他穿着湿衣服过夜,就先交给了他一本杂志,把他拉到沙发前坐下,说:“你先看会书,等我一会。”
她下楼,打车直奔离家最近的商业街,在一家男装的专卖店挑了一套衣服,选好了款式导购问他个子多高,腰围多少,穿什么号的,她想了一会也没有什么概念,一眼瞟见收银员手里的一本杂志周刊的封面,就借了过来,指着封面上那个英气逼人又洒脱不羁的男人,对导购说:“就依照他的身高模样,帮我挑一套吧。”
导购很是狐疑,说:“他可是苏楚,据说他有着最完美的五官和身材,你不会弄错了吧……”
女孩非常确认,说:“就是他!”看到导购越来越无法置信的眼睛,她解释说:“反正和他差不多了,你帮我选好装起来就行了。”
回去的时候,苏楚正在翻看她和哥的相册。她每年生日的时候,哥就会为她拍照片,还会把她拉到他面前比划着她的个子,不无感慨说:“妹妹又长高了,看,都快到哥肩膀了。”她十八岁以后,哥不再拉着她比个子,只是在她每次吹完生日蜡烛的时候,略略有些迷惘地看她,然后说:“妹妹越来越漂亮了!”她不懂哥的心事,但是那一刻,她觉得哥对她也不是完全就没有爱意。
或许她并没有弄懂爱是什么,她只是想一个人拥有哥的温柔,哥的呵护,哥的不离不弃。
她面色一凉,毫不留情地合上了相册。
苏楚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他不动声色,这么多年商界生涯,早已让他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袋子,拿起来到房间去换衣服,关上了门,又怎么想怎么不舒服,他不明白自己和孟凌东比,究竟输在了哪儿,以至于无法得到女孩的心。
和女孩一起下楼吃饭的时候,女孩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了句“随便”,反正气都气饱了,吃什么也不重要了。
选了一家环境和情调都还说得过去的饭店,她让他点菜,他也不客气,要了几道招牌菜式,又问她:“带了多少钱,不怕我吃穷你吧?”
她笑笑,很大方地说:“尽管点。”
既然要请他吃饭,当然就没想过省钱,但是结账的时候她还是有些心疼,不是心疼钱,而是桌上的菜估计是不合他胃口的缘故,他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想打包吧,又碍于他在场,想想也就算了。
吃了饭,时间还早,她带他去了夜市,有一段时间,她在家无聊的时候,曾经想过到夜市上卖一些小东西,给哥说了,他不同意,她也就作罢了。
她看上去安静,其实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有平常的市声,有最普通的人群,让她觉得安心,仿佛这才是生活最真实的一面。
他从没来过这种地方,女孩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对路边的任何东西都爱不释手,都是些做工粗糙没有任何品质可言的便宜货,他不能理解她的兴奋,嘲讽地说:“你是刚来到人间的吧?”
她也不生气,顽皮地冲他笑笑,说:“你不懂,我和哥哥刚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哥每天都很忙,我一个人在家,白天的时候怕听到车声,晚上的时候就到这里走走,听这些人说话,就像是他们都在陪着我一样,很开心。”她很少对人说心事,除了孟凌东,却总能在他面前畅所欲言。
他又一次很没出息地埋怨老天,为什么没有让他早点遇上她,他会让她的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不至于如此寂寞孤独。
他们在夜市上买了一盆绿油油的栀子,清香的花瓣点缀其间,很是雅致。又从一个卖金鱼的摊主手里讨价还价买了几尾游弋的小金鱼,摊主很会做生意,顺便推销给他们一个花瓣形的玻璃鱼缸以及水草,小石子,几包鱼食,还有一个给鱼充氧用的小氧气泵。
苏楚付的钱,他的卡虽然被停了,但钱包里的现金足够付这些小东西的费用,做为回报,女孩买了一个有着黑色琉璃珠子串起来的手机挂饰送给他,付钱的时候,摊主说这个挂饰是一对的,情侣挂链,单独买一个也要付一对的价格,女孩勉为其难,就拿了一对,她的是白色,同样的珠子和形状,不过黑色的珠子旁边坠了一把银色空心图案,而白色的坠了一把实心的心形镶钻图案,实心的心形恰好能镶在空心图案中,很是精巧。
摊主说这是心心相印的意思,苏楚原是不喜欢这种累赘的玩意的,听摊主这么一说,倒是欣然地挂在了手机上,又在灯光下举起来和女孩的手机放在一起晃了晃,白色和黑色的珠子在灯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还算是相得益彰。
他和女孩开玩笑:“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以后就是情侣了?”
女孩心情很好,配合地叫他:“亲爱的!”而后又故作恶心地吐了吐舌头,继续往前走。
他怔了怔,心情无比舒畅,抱着一堆东西追上女孩,和她并肩走在一起,微风拂过,女孩清香的发丝打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不安地悸动来。他碰了碰女孩的肩,说:“哎!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很有夫妻相?”
女孩不同意,撇嘴,头也不回地说:“像兄妹还差不多。”
“那还不叫哥!”他马上说,像兄妹也不错,总好过陌路。
“不叫!”她断然拒绝,哥只有一个,她才不愿意乱认哥哥妹妹的。她往前走,挑衅地回头对他做鬼脸,很是娇憨。
他被这样一个生动的她所吸引,追着她,在她身后喊:“叫不叫?叫不叫……”
两个人在人群之中左追右跑的,从没有如此开心过,两个人都一样。
他从小就被教导做一个父母疼爱,爷爷喜欢好孩子,规规矩矩地按照大人的安排而成长,从来没有像这样无拘无束地穿街过巷在人群中追逐嬉闹过;而她从三岁那年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被父亲遗弃了的孩子,逢年过节,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大人吃不完的,剩下倒掉,都不会有人劝她和妈妈多吃一点,至于快乐,那是从哥来了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