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宾馆出来,天上繁星点点,锦弦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刚才他打柯鸣的时候,锦弦去拦,他生气,甩开了她,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她跌坐在地上,而后站起来漠然出了房间。
他一回头发现不见了锦弦,忙追了出来,她刚上电梯,他去拦,她却冷着脸,任电梯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他担心她再有什么事情,干脆从楼梯上跑步下楼。她已经出来了,没有走,而是在宾馆门口喷水池的台阶上坐着,看他从宾馆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就默不作声站起来往前走。
他问她:“生气了?”
她摇头,而后点头,说:“你不该打人,我又没什么事。”
他恼怒不已,说:“你就那么不在意?”
她不说话,默默往前走。
上了车,他没有马上开车,而是在隐隐的灯光下划拉着点燃了一根烟,吞吐出一圈薄薄的烟雾,说:“你既然能和一个陌生人开始,为什么就不能和我交往呢?”
她把脸转向窗外,看郊外黝黑的夜幕里稀稀落落的灯火,声音极力淡漠:“我听我哥的。”她真的是这么想的,既然哥让她嫁给一个陌生人,她就嫁,即便遇人不淑。
“你哥是混蛋!”苏楚满肚子的火,却也只能如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而后扔掉烟,猛踩了油门出去,女孩猝不及防,差点撞到了前面去,后来就平稳了,只是他一路上再也无话,把车开得飞快,到了市区后,把她在一个繁华的路口放了下来,说了句:“你自己打车回去!”
她目送他的车绝尘而去,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刚回到家,孟凌东进门,他看起来很疲累,也没有多问,只是温和地劝她:“早点睡吧,以后晚上不用等哥,哥最近加班多,回来会比较晚。”
他还以为锦弦在等他回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没有说,只是“哦”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第二天黄义达上门来道歉,他才知道原来妹妹受了这样的委屈,黄义达很不好意思的说:“柯鸣说是我侄子,其实也就是一个朋友的朋友的儿子,我对他也不是很了解,当时觉得他条件还不错,相貌也说得过去,就想介绍给锦弦,如果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是说什么也不开这个口,孟总,你多担待一点……”
这个黄义达昨夜就知道了柯鸣昨天被人在风景区打了的事,还想为柯鸣出一口气的,谁知道这么打听下来,居然发现打人的是苏楚,他一下子就冷了半截。谁不知道苏家当今的这个掌门人的手段,前两年龙源的董事长秦逸伟不知道什么地方开罪了苏楚,苏氏开始打压龙源,龙源的股票一路下跌,到后来不得已宣布破产,而这一切都是苏楚直接操控的。
他是做生意的人,不比柯鸣,所以一听到消息就马上来找孟凌东道歉,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而且言语中多奉承谄媚之词,他因为觉得孟凌东这个年轻人为人处事睿智不凡而与他素来交好,在他的公司投了一些钱,却没想到他身后有苏楚这么一个靠山,如今看来自己的这步棋是走对了。
好在孟凌东的心思全放在了妹妹身上,他根本无暇去想别的,本来准备过关去香港签合约的,看看了时间,他又开车回去了一趟。
锦弦在洗床单,站在凳子上想把洗好的床单抻平去晾,他放下钥匙过去帮忙,语气里带着责怪,说:“不是告诉你,床单太大,你洗不了,送到洗衣店去洗不就行了?”
她温顺地答应:“哥,下次吧,下次我一定记得。”又恍了一下神,说:“哥,我要是不在这个家了,你要记得,哥的床单我都是放在衣柜下面第二层的,还有,袜子放在最下面的抽屉里……”
“你要去哪?”他下意识地随口问,心似是裂了一个口子,里面洋洋洒洒地都是过去的回忆。
那个葱茏的夏日里,他牵着妹妹的手在拥挤的人流中从一路繁花的江南坐火车北上,从那时候开始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放开妹妹的手。妹妹是她的责任,也是他的习惯。
透过窗棂的缝隙透进来的阳光,稀薄,散淡,依稀都是往日的影子。
床单整理好,锦弦拉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阳光陡然喷薄而入,他晃了一下眼睛,突然明白,他是要把妹妹嫁出去了。
他喉头一热,说:“妹,哥对不起你,哥让你受委屈了,昨天的事……”
锦弦没有让他说下去,接话道:“哥,我不委屈,真的,只要哥高兴,锦弦还是会嫁的。”
“锦弦!”他难过地叫,说:“你放心,哥再也不会让你去相亲了,我要妹妹每天都是快快乐乐的,那个柯鸣,哥一定会去教训他的,只要有哥在,谁欺负我妹妹都不行!”
他有些激动,锦弦却说:“不用了,哥,他已经受到教训了!”她蓦地想起了苏楚,想起他为她对柯鸣拳脚相加,想起他在车里闷闷地问话,以及一路上的静默无言和突然地离去。她出神地想,他是不是生气了?
此时的苏楚也并不好过,昨夜他赶到清风苑的时候,偌大的院子里真的就只剩下清风与明月了。楚云心在客厅等他,把他好一顿的骂,他一句话都没说,脑海里想的全都是锦弦。楚云心很是奇怪,担心儿子是不是病了,触了触他的额头,也不敢骂下去了,催着他早点去睡觉,因为老爷子有话在先,明天一醒来就要见到苏楚。
第二天一大早苏楚又是陪老爷子散步又是陪吃早餐的,这才哄得老爷子消了气,只是吃饭中间老爷子突然扔下一句话给他的父母:“暮尧,云心,你们抽个时间到蓝家去一趟,把苏楚和心夏的婚事提一下,如果蓝家没有什么意见的话,十一的时候为他们安排婚礼。”
他父母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母亲楚云心更是面露喜色,心想终于可以让儿子的心安定下来,哪知道苏楚冷不防来了一句:“爷爷,爸,妈,我不想结婚!”
苏暮尧一看老爷子面色一冷,马上打圆场说:“十一是有点快了,爸,要不让苏楚再想想,结婚也不急,就今年年底吧,元旦也行,一年之始,是好兆头……”
老爷子却饭也不吃了,不悦地说了句:“你教的好儿子!”然后起身上楼。老爷子一向如此,孙子不舍得骂,儿子却从不吝惜。
也是,在这个家里,少有人敢拂逆老爷子的意思,苏暮尧冷汗淋淋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目送老父亲上楼,苏楚却靠在椅背上没有动,恨得楚云心伸手戳在他的额头,但儿子是什么样的倔脾气,她也知道,除了恼恨,她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老爷子的威严也不是随便就可以被人践踏的,他十点时候给苏楚下了最后通牒,苏楚依然顽固,十二点的时候,苏老爷子突然通知所有董事和他所有的儿女们两点钟到清风苑召开董事会。
苏暮尧马上觉得不对,把苏楚叫到自己的房间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立即到楼上向爷爷道歉赔不是,说同意和蓝家的婚事,无奈苏楚不为所动,他的理由很简单:“我的婚姻就应该由我自己做主。”
说起来,苏楚的性格像爷爷多一点,苏暮尧性子一直是不缓不急,这次却被逼到拍了桌子,吼道:“在苏家,就没有一个人的婚姻是由自己做主的,这是苏家的规矩,你别不信这个邪!”
苏楚却轻蔑地笑,说:“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就是不信,他如果不同意,还有谁能干涉了他的婚姻。
苏暮尧一口气没有上来,气到脸色发紫,苏楚去扶他,他抚住了胸口,好一会才勉强说:“手段?苏楚,问题是你能放弃多少,苏家的一切?就算金钱和权力都是身外之物,爸妈呢,亲情呢,你有没有想过没有这些你怎么生活?”
苏楚呆了一下,金钱和权力他一向不是很看重,可是父母呢?他愣愣的,最后还是说:“如果一定要让我用婚姻来换,我不会换!”
“你……”苏暮尧语结,虚弱地靠在了沙发上,挥手说:“既然你都这么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了,你出去吧!”
两点钟,董事们陆陆续续到齐,老爷子的话也很简短,暂时免去了苏楚在苏家所有企业的一切职务,总经理的位置有苏楚的三叔苏清远暂代。
董事们走了以后,老爷子把苏楚留了下来,最后又问了他一句:“现在后悔了吗?”
苏楚懒洋洋地笑,说:“谢谢爷爷给我放假,我正好可以去南非度假,顺便帮爷爷带颗裸钻之王回来。”语气中透着轻松。
“南非是吧?”老爷子为回应他,拨了个电话交待他的助理,说:“把苏楚的护照和车全部都给我收回来,所有的卡停用,我倒要看看他是准备徒步去非洲呢还是偷渡去!”
苏楚有些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