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宋瑜和张玉琢提着大包小包礼品来到家里,父亲去张罗晚饭,宋瑜叫了一声妈,母亲没理她。张玉琢也跟着叫,她就应了声。宋瑜觉得尴尬,跑来逗我,让我叫张玉琢姐夫,我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宋瑜说:“我弟弟就是这样,特别怕羞,从小就屁都压不出一个。”我不服气,忽然抬起头来,生硬地叫了一声姐夫,他们都笑起来,气氛很好,但是母亲一直没理宋瑜。
他们结婚后九个月时间里,无论宋瑜给她说什么她都不吭声,有事要交代她就对张玉琢说。
宋瑜的肚子渐渐大起来,母亲有时候领着我去他们那里看看,她专门选择宋瑜不在家的时候去,她甚至直接去理发店找张玉琢,叮嘱他要注意些啥,尽量让宋瑜吃点儿什么。快到预产期那一段时间,母亲夜夜都睡不好觉,任何一点儿声音都会惊醒她,她从极浅的睡眠中猛坐起来,把父亲摇醒了说:“有谁在敲门?一定是玉琢,瑜儿要生了。”说着她就下床,父亲按住她说:“哪里是敲门声嘛,一阵风吹过而已,别大惊小怪。”但母亲坚持着去开了门,看看一无所有的黑夜,摇着头回来说:“我明明听见敲门声了。”
这一年又到了秋天,天一如既往地高起来,云也懒散了,老半天倦在空中不动,我想《康定情歌》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时节成就的,“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那云如果不懒,瞬息变化着,大概溜溜不起来。正是在这样的秋天中,在母亲惊惶不安的日子里,我们吃着晚饭时,张玉琢猛地推开了家门,他满头的汗水不停地滚过脸颊,喘着气大声说:“宋瑜快生了,我已把她背到医院里。”一听这话,母亲把碗一放,跟着就想跑,都出了门,又回头对父亲说:“你把鸡杀了炖好,再煮点儿蛋端来。”早几天时,母亲已把鸡买来养着,啥都准备了,就等这一天。看母亲颠跑着远去的背影,父亲开始忙碌,他把鸡杀了拿高压锅压上,又煮荷包蛋,边打蛋边说:“该煮多少好呢?”一个个打下去,整整煮了八只鸡蛋。我们弄好这一切,父亲端着炖鸡我端着煮蛋小心翼翼向医院走去。
母亲和张玉琢还等在妇产科过道上,我和父亲把炖好的东西放在病房里,父亲说:“还没生?”母亲摇着头说:“没个动静,我都没见着瑜儿。”父亲说声我去看看,就寻到妇产科办公室里,一进门就问值班医生:“宋瑜的情况怎样?”值班医生说:“还得等等,才开始阵痛。”父亲就叹口气说:“她是我女儿。”值班医生笑起来说:“老宋啊,都知道是你女儿呢,这不,一来就送到产房里仔细观察着。”父亲连声说着谢谢退了出来。我们一家人站在过道里,母亲一直焦急不安,她在过道里走来走去,猛对父亲说:“看我急的,都忘了这是你单位呢,你去打声招呼。”父亲说:“我不一来就去了,别人都知道是我女儿。”母亲点点头,又在过道上徘徊,自言自语说:“女人生孩子,相当于一只脚跨进了棺材。”父亲说:“你太紧张了,你生宋瑜和宋杰时,都没这样紧张,现在医院条件好,哪能就一只脚跨进棺材了。”
一直等到凌晨一点,才看见医生护士都进了产房,不过半小时,孩子的哭声响起来,宋瑜就被推了出来,医生对父亲说:“老宋,恭喜你,得了个胖孙子,大人孩子都没问题,很顺利。”宋瑜躺在推车上,母亲伏下去,揩了揩她额头的汗水说:“瑜儿,还好吧。”我看见宋瑜的眼泪淌出来,点着头说没事,这是母亲这一年中第一次和她说话。
由于是顺产,三天之后宋瑜回到了家里,母亲特意请了休假,天天炖好鸡送去,在他们那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宋瑜生下一个六斤多的儿子,他们叫他张祥,这名字是母亲给取的,母亲说以后一家人吉祥平和地过日子。母亲对父亲说:“你当爷爷了,有啥感觉?”父亲就笑着说:“没感觉,高兴吧。”母亲寻思着说:“我觉得对孙子的感情比对自己的儿女还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