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说说康定的小,在横断山深切峡谷地带,康定像一个小而精致的富家少女一样养在深闺,跑马山、郭达山、折多山、泥巴山、九连山,许多许多的山紧紧围在康定城四周,一条名为折多和另一条名为雅拉的河流自山巅不厌蹉跎奔流而来在康定汇合,林立的房屋沿河而建成为康定,整个城市呈一个人字长长地躺着,三条小街相隔一间屋的距离并列在一起。众多康定人的命运注定了和康定的小紧密结合在一起,康定的小也让宋瑜在做头不久之后再次遇上了张玉琢。正是下班的时候,人都匆忙地往家里赶,去制造不同氛围的晚饭。我姐姐顶着那头精心保护的鬈发走在街上,身边的人一一掠过,在百货公司门前,我姐姐的余光捕捉到张玉琢的身影,她扭过头去,她看见一个消瘦而驼背的男人低着头快速向前行走。“张玉琢!”她喊了一声,那人并没停下步来,明明是他嘛,还装没听见,我姐的犟脾气又来了,她紧追几步和他并了肩后再次大声喊道:“张…玉…琢。”年轻的理发师停住了脚步,他只盯着宋瑜的头发看。“啥事?”他问。宋瑜没话找话说:“你看我这头型变没变?”张玉琢说:“还行吧,有的地方走了点儿样,有空你来理发店,我给吹吹,又能复原。”说完这话,他又埋下头走。“喂!你急啥。”宋瑜说。张玉琢再次停住脚步,仍不看她,问:“还有事?”宋瑜说:“我们也算熟人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呢,我叫宋瑜。”张玉琢说:“我知道,纺织厂的宋瑜。”我姐惊异地问:“你咋知道的?”张玉琢不说话了,扭头又走,任宋瑜怎样叫他他都没再停下。
“这个烂人怪傲的,不理人。”宋瑜回到家后恼怒地说。
“你说谁啊,没头没脑的。”母亲说。
“那个烂张玉琢,死张玉琢,我叫他他竟然不理我,正眼都没看我一眼。”
“你这人没道理,要弄头发去理发店就行了,街上叫别人干啥?”
“我叫他干啥?”宋瑜自言自语说,想了想又高兴起来,说:“他知道我的名字呢,不知他从哪里听来的。”
“你疯得全康定都知道你呢。”母亲说。
那以后老长一段时间,我们再没听过宋瑜讲张玉琢了,不过她又时常不回家吃饭。她的发型倒常变化着,时而拉直了,时而细密地卷曲着,时而几个缓慢的弯度,感觉像大风大浪。有了新发型,夜里回来,宋瑜就会跑到我屋里问好不好看,我说你怎样都好看因为你是我姐呢。她说你这样说我怎样都不好看还是因为我是你姐。我就笑起来,她说不讲绕口令了。她讲起新头型又吸引了多少目光,纺织厂那些年轻的女人一直追问她哪里做的头,她说她不会把张玉琢告诉给她们。她不厌其烦地讲这些时,我就打几个哈欠。她说我是你姐我给你讲我的事你就不愿意听。我说你不是我姐你讲你的事我也不愿意听。她装模作样地慎重起来问:“老实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我的脸瞬间就红透了,班上一个叫小芹的女孩坐我前排,在所有同学中她最不出众,纤细娇弱,她的表情像随时都会被吓死,就是这样一个小女生,我暗中观察她,默默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我想把自己的手搭在她瘦弱的肩上。我一直怕自己隐秘的想法被人发现,因此我不断努力摆脱对她的关注,事实上越想摆脱越无能为力。现在宋瑜这样一说我就觉得她是洞察了我内心的秘密,我恼羞成怒地说:“你不要乱说,你再乱说我就告诉妈去。”宋瑜悻悻地说:“开个玩笑你就当真啊,你还是个小屁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