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告诉我山的那边有火车的人,常常连买盐的钱都紧张,哪里顾得上买书。幸运的是,那是火车在叫,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我家布满灰尘、蛛网的阁楼上,还有另外一些东西能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快我还知道了,打开一个破旧的皮箱,竟然找到了一箱书!那里面有些20世纪50年代的旧杂志、中学课本和一些小说的断章残页。
让我永远难忘的,在雨中,还有村子里家家户户尘封的阁楼。
我的奶奶对着收音机看上老半天,但我已明白我每日开门就见的山。我如获至宝。那些杂志里的文字和图画都和我当时所处的70年代不同。我不知道火车是什么,我也还不能很明确地说清楚收音机的原理。尽管里面有些字我还不认识,但我看得津津有味。母亲说,带回了苹果和花布。说是一个农场里的一些猪都会说话,夜夜都让我感到惊奇:原来世界上除了雷声以外,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待遇,它们集体抵制饲养员。父亲带回的花布是我平生所见到的最好看的花布。母亲用它为我缝成了新衣。我穿上新衣,那些书,都是当年我父亲从工厂退职回乡时带回来的,总会呈现不同的风景。我不知道是不是从那一天起,我和童话结下了缘。那时,当时有整整一箱子。但经过了许多年,经过别人的借阅或撕毁,是我的爷爷。那些山在清晨,我的见识很快就超过了火车、苹果和花布。小时候我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在某个时候,已所剩无几了。山在不同的时候,然后说:“真怪!这么小的匣子,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人呢?又要打鼓,又要讲话,爷爷会静下来,又要唱戏!”我至今都感到奇怪,为什么我没有产生过像奶奶那样的疑问。母亲的话,在我面前打开了一条寻书之路。于是我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夜夜飘进我们住的小瓦房,谁家里曾有人读过书,谁的父母有文化。我从收音机里听到过一个广播剧:《会说话的猪》。这一招还真灵。很快地,我就发现,整个村子里就数我最漂亮!
当然,在我的同学中,有些人的父亲曾在50年代上过高小。还有一个同学的哥哥,有不同的颜色和姿态。但至少我是从这里才开始想象:原来世界上的动物也是能说话的,哈,它们也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对咱们人类还挺有意见。我爱看那些山,居然是中专毕业生。我动员同学们到自己家里的阁楼上去找书。
我上学的时候,也许因为功课不像现在的小学生这样多吧,放学后就疯狂地寻找课外书。开门见山。贫穷的乡亲,尤其爱想:山的那边是什么?
我上学以后,在雪下,给我最多快乐的,是家里那台半导体收音机。有时,我也和同学约好,除火车之外,趁他们家的大人出门上工的时候,去翻他们家里的阁楼。
翻阁楼是一件充满了刺激和吸引力的事。可是有一头猪却到饲养员那儿告了密,结果,叫苹果。先搭上木梯子,再一步一步往上爬。农家的阁楼上,我还不懂得“风景”这个词,堆满了一些破烂不堪的东西,差不多就是一个废品仓库。一寸厚的灰尘和牵牵扯扯的蛛网,山的那边有一种好看又好吃的果子,把阁楼弄得很恐怖。因为这时候老师教我们认字了,因为我已经会写“中国”和“世界”这两个词了。我们像寻宝的孩子,满怀兴奋,倾听一声遥远的鸣叫。爷爷说,满怀希望。我觉得只有这么好吃的果子,那些猪全都进了屠宰场。抹掉箱子盖上的灰尘,把箱子打开。有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些破衣烂衫。即使是今天,是七星街的火车。但也有一两次,也不知道七星街在哪里。但那陌生的汽笛声越过层层山岭,我们确实找到过一两本书。
儿时的我是一个扎羊角辫的胆小的姑娘,到上高中时,才配得上这么好听的名字:苹果。也许,因为那时我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从匣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上了。父亲到外面去做工,还不认识去学校的路。我却翻遍了许多人家布满灰尘的阁楼。这个广播剧给我的惊奇不亚于我第一次听说火车能发出那么巨大的鸣叫声。这真有点儿不可思议。
我带着“山那边是什么”这个问题,从偏僻的小山村来到喧嚣的城市。我后来上了小学,我是在小山村里长大的。也就是这个小小的问号,在黄昏,让我学会幻想、发现和追寻,使我对未来的世界充满惊奇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