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在一中的日子悠游而自在,挂着艺术特长生的幌子,冷眼旁观班级里的暗潮涌动,只要他们之间的竞争不连累到她,她乐得看戏。成绩继续保持班级前十,人缘看似与每个人交好,实则与任何人都不冷不淡,礼貌有余,热情不足,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乐得装乖宝宝、老好人。鬼门关里再次走了一圈的她对周围的人抱有一定的戒心,既不愿走进他们的生活圈,也不愿他们走进她的生活圈。她的心胸很小很小,只容得下认定的家人和朋友,至于其他人,权当路人甲乙丙丁。
到食堂打好饭,余然环顾坐得满满的大厅,和往常一样捧着饭盒,左拐右弯地绕到音乐教室前的百年银杏树下坐着吃饭。食堂里饭菜的质量还不算不错,蔬菜五毛,荤菜一块,份量又足,每次花个一两元钱,她都能吃得小肚凸起。
“你,你好。”伴着一声轻若蚊吟的问好,余然头顶的阳光被人遮住。她抬起头,拿丝帕擦擦嘴角,眼神疑惑地注视伫立在草坪中间砖地上的腼腆少年,观察了一会,确定自己不认识,脸上露出礼节性的笑容,轻声问道:“这位同学,请问找我有事吗?”
那少年飞快地扫视席地而坐的余然,面颊微红,低垂着头,一脸别扭地说道:“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鳖。”见余然还是不明白,他咬咬唇,细长的眼眸里溢出湿意,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我是那年去你家要饭的小乞丐。你忘了吗?还是你救了我和我姐姐边缘。”
边缘两字宛若一道晴天霹雳砸到余然头顶,劈得她头昏眼花,手脚发软,当场魂游天外。她那年一时好心拜托方扬出手救的要饭姐弟竟然是边缘、边生姐弟俩。在脑海中回忆下边缘永远的白衬衫黑西裤精英造型,再想想那个要饭的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蛋,余然实在无法把两人联系到一块去。
她定定地凝视站在砖地上显得局促不安的边生,想到他姐姐边缘拥有的能力,余然心里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她不喜欢被人窥探到内心深处隐藏的东西,心底立刻决定在学校里和边缘、边生姐弟俩保持距离,不予接近。同时她脑子里也在盘算着,怎么隔绝秦颂和边缘俩人?不让他们有过多接触的机会。这事放在以前,她不会多管闲事。但现在秦颂成了她干哥哥,已经知晓结局的她是决计不会让悲剧重演。
想起秦颂苦恋多年没有结果,最后听从父母安排与小命结婚的闹剧,余然眼底浮起微薄的凉意,嘴角的笑容凝住,声音冰冰地说道:“你说错了,不是我救你的,是方扬哥哥出的力,我没帮什么忙。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教室去做功课了。再见。”说完,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留给边生,径自扬长而去。
她从来不是圣母,会原谅伤害到她家人的人。即使伤害还没产生,但她也要未雨绸缪。
目送记忆中笑容甜甜的小女孩头也不回地迈出四合院的角门,边生低垂下头,眼眶里凝聚的湿意落下。他一直都记得她,记着她在他和姐姐最危难的时刻伸出了援手,让他重新找回失散很久的父母,回到梦想的课堂。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当他惊喜往望外的在新生中瞥见她的身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前相认的时候,一盆冰水兜头兜脑地泼下来,冻得他身心皆透。
“小鳖,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一会要上自修课了,快点回教室去,不然老师会骂的。”边缘在食堂里没瞧见弟弟的身影,一路寻来,发现弟弟一人呆呆地站在银杏树下出神,窥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对,眼角通红,好像哭过,她深知弟弟的性子腼腆内向得像小姑娘一样,心中不由起了疑窦,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原本从乞丐团伙里救出来以后,要被送到孤儿院去养。后来因为警察找到了边生的父母,而他爸妈不嫌弃,愿意收养她,所以边缘心里对边家充满了感激之情,立誓要保护好弟弟。
“没,没人欺负我。”边生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使劲摇头否定边缘的猜测。他不希望凡事以他为先的姐姐和那个小女孩产生误会。他想跟那孩子做朋友,虽然人家不待见他。
边缘狐疑地问道:“那你干嘛一个人站在这里哭?”她不相信弟弟说的话,暗暗打算私底下行动,摸清他会一个人站在这里哭的原因。
“风吹的。”面对姐姐的压力,边生眼神飘忽的撒谎。
听到他语速极快的回答,边缘眯眼,直勾勾地盯视从不撒谎的弟弟,想从他身上找出丁点的蛛丝马迹。
就在边生顶不住的时候,上课铃声响起,他心头一松,急忙挥挥手:“姐,我先回教室去上课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四合院,奔向位于校园东边的民国时期旧教室,那里目前驻扎着初一九个班。
路过初一七班的教室,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透过木制玻璃窗盯向坐在教室靠窗位置的余然,看着她笑容甜甜地侧头和同桌说话的情景,边生眼神黯淡。他以为她和他一样会高兴彼此的重逢,不想,开心的只是他一人,而她却把所有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多年的乞讨生涯,让边生的性格自卑而内向,他渴求着有人理解成为朋友的同时,又害怕被人无情拒绝。
“这位同学,上课铃声已经响过了,你该回教室去上课了。”背后传来老师温和中透着严厉的提示,边生猛然回过神,想也没想就一个深鞠躬,语气急促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这就回教室去。”说着,他看了眼抬头望向教室外的余然,触及她冰冷的目光,他摸摸头,神情极为尴尬地跑回长廊尽头的教室——初一五班。途中还不小心撞到走廊旁边用砖块砌的方形廊柱上。
“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莽撞?”见此,七班班主任过红霞摇摇头,对身旁六班的班主任杜静静说。她是历史老师,有多年的带班经验。
“这一代独生子女偏多,家里有兄姐的极少。”杜静静是英语老师,刚从南师大毕业进一中,据说是校长钦点的,所以第一学期就当上了带班的班主任,而非普通的任课老师。
“过老师,学校的艺术节你打算怎么办?”她是很虚心的请教前辈。
“让班上的同学自由发挥特长好了。”过红霞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反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只要抓学习成绩就好。除了那些将来会考艺术院校的,其他的学生都必须靠分数混日子。”
“可校长不是说这次艺术节和学校的百年华诞一块举办,会有很多的校外人士来参观,还要进行文艺表演。我们全丢给学生自己负责行吗?还有,我们不是要进行全校的合唱比赛。”杜静静抱着英语教材,眼神困惑。
“班干部不是白提拔的。在班会上,让学生自由发挥个人才艺,自由报名,然后我们上报给教导主任。至于合唱比赛,会有音乐老师负责教他们唱。我们只要负责挑选好歌曲。一二等奖得不到,安慰参与奖总有我们一份。这次艺术节和期中考试挂钩,我们主抓期中考试的成绩,而不是在艺术节里得到的奖项。”
“我记得你们班上有个特招生?你可以交给她负责。”杜静静忽然想到。
过红霞没声好气的回道:“我当初提议她当宣传委员或文艺委员,那丫头一口拒绝了,说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要我另选贤才。”
“哈哈,她真这么说!”杜静静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不仅这么说,还给我建议了不少合适的人选。”过红霞第一次遇到不喜欢当班干部的学生,但她又不能勉强学生当。
“这丫头真有意思!下回介绍我认识下。”杜静静顿时来兴趣了。
“不用等下回,我指给你看。”过红霞转过身,指着坐在教室里面靠窗那排第三位置的余然说道:“就是她,校长塞进来的特长生,学习成绩中上,在班里属于安分守己的乖宝宝。不过等接触过了才知道乖宝宝是她的外套。性子倔得可以,任谁都说不服。再加上家里开绣坊,自幼学的是绣花,对学习成绩就更无所谓了。”
“在路上见过几回,挺乖巧的一孩子。比我们班那个梅运好多了。”杜静静细细打量低头做作业的余然,转头笑着打趣。
“你若是摊上我们班的梅运,岂不每天都要在唉声叹气中度日。”
“呃!也对,你们班的梅运是我见过的最调皮捣蛋的女生。”过红霞点头赞同。
“不和你多说了,我先回教室去上课了。过老师,再见。”杜静静抬手看看手表,见午休课的时间过了大半,急忙说了一句,迈进六班的教室。
过红霞笑笑,转入自己的班级,拍拍手,发下关于艺术节的任务,很不死心地喊了余然到教室外,要求她必须上交作品参加展出。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余然点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