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眼花了吗?
余然抬手使劲揉揉双眼,但面前的景象并没消失。一群衣着华丽,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笑嘻嘻地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她们每个人的腰间都系着一条颜色异常鲜艳夺目的绸带,飘逸的丝绸伴着她们的动作,在微风中摇曳,宛若飞天中仙女臂弯间的彩绸,无风自起,轻盈而落。
就在她以为是幻觉的时候,那群女孩子突然停住了,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子,晶亮的眸子一齐注视着神色茫然的余然。其中领头的,一个穿着紫色斜襟衣裙,黑亮的发丝用一根两指宽的绸带系得一丝不乱的少女走到她跟前,笑盈盈地俯身拜下:“小主人。”其他的女孩子见状,纷纷拜伏在地。
“小主人?”
余然吓了一跳,脚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退,避开她们的跪拜之礼。她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大礼参拜过。当下,余然的脸颊飞上一抹红霞,眼神极为不自在地躲开那名紫裙少女笑盈盈的眼光。
“小主人,我是魏紫。是专门负责为主人打理乞巧殿的花仙。她们都是和我在一起的姊妹们。”魏紫嘻嘻一笑,牵起余然缩到身后的小手,温柔地为她介绍余下的花仙们。
什么姚黄、朝华、素客、女华、幽客、久客、蜀客……
姚黄魏紫,这不是牡丹花吗?
余然睁大双眼,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传说中被誉为牡丹花中花王和皇后的两名少女,偷眼瞧去,心中忍不住赞叹,国色天香,名不虚传。朝华是木槿的别称,素客是丁香花,女华是菊花,幽客是兰花,蜀客是海棠,久客是梅花……原来她们真的都是花仙子。难怪殿阁里的蚕宝宝都活得好好的,每间屋子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越往下听,余然的小嘴越合不拢,双眼直勾勾地盯住花仙们如白玉般的脸庞,老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心想,她们不会感到寂寞吗?一直被关在乞巧殿里,过着养蚕采桑织布绣花的日子。年复一年,月复一月,日复一日,漫无止尽地重复着。就好像以前的她傻乎乎地等待男友回头再看她一眼似的。
忽然间,她的眼角一酸,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视野模糊,语声哽咽说道:“你们不想出去吗?不觉得寂寞吗?”
看到她哭了,花仙们顿时停住了笑语,好像是感染到了余然内心深处油然生出的悲伤,每个人的脸上流露出对往昔的怀念。空气在一瞬仿佛凝住了,静得连风吹拂的声音都似乎没影了。
过了好久,魏紫收起满目的伤悲,微微笑了下,握紧余然的小手,眼神柔和地安慰道:“小主人,我们并不感到寂寞。若不是当年织女娘娘心怀怜悯,允许我们这些即将魂飞魄散的花魂进入这座乞巧殿内,我们早就从这世间陨落了。此生能生活在这样与世无争的空间,我们已别无他求。倒是小主人你的日子还长,千万不要被这些凡世的俗事所困扰。况且我们都是魂体,根本不能到外面去生活。”
“是呀,小主人,你不要为我们伤心了。到了外面,等待我们的只有灰飞烟灭的命运。在这里,我们起码还活着。小主人,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块去做事吧。”穿着一身黄色衣裙的姚黄笑呵呵地拉过眼角微红的余然,从腰间抽出一块鹅黄色绣了几片柳叶的丝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
柔软地真丝面料擦在脸上,很舒适,作为乞巧殿的主人,余然很轻易地感受到女仙们发自心底的善意和疼惜。她破涕为笑,点头答应道:“好。我和姐姐们一起去做事。”
“我们先去采桑,然后喂养天蚕,然后再去抽丝……”朝华性格比较活泼,讲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活灵活现,给人的感觉很孩子气。
“朝华,小主人怎么能做这些粗活呢?她学得可是刺绣。依我看,她还是跟着素客、幽客姐姐她们学绣活,跟着魏紫姐姐和我学书画,跟着蜀客、久客姐姐学琴棋,跟着女华姐姐学礼仪……”姚黄一口否决。
“姚黄说得是正理!小主人不比我们这些幻化出来的魂体,哪能做这些粗活,会弄伤手上的皮肤的。素客,幽客,今后小主人在乞巧殿的衣食起居就全交由你们俩照看了。”魏紫秀眉轻蹙,一脸正色地嘱咐衣着素雅,气质脱俗的丁香和兰花两位花仙,好生照顾。
余然目瞪口呆地听着女仙们聚在一起将她进入混沌空间后的时间瓜分掉,虽然很想举手抗议,但视线一触及魏紫风华绝代的面容,真心诚意的眼眸,到了嗓子眼里的话,立即咽了回去。
太有压迫感了!她肚子里腹诽。在外面年纪小,没话语权也就算了。到了里面,姚黄魏紫她们嘴里是一口一个小主人喊着,实际上仍是把她小孩子管教。听着她们给安排的各项功课,在想想现实中余奶奶、范医师、郑英班主任布置的任务,余然真是欲哭无泪。
这日子,还叫人怎么活?
“我想看看姐姐们怎么采桑喂蚕抽丝的?”由于家里用的丝线和绣布都是余奶奶托熟人带的,余然对这些很是好奇。
“还有,请姐姐们叫我然然就行了。小主人的称呼,我受不起。”她补充道。
魏紫闻言,抿唇轻笑:“你是乞巧殿的主人,织女娘娘的嫡系传人,小主人这一称呼自是当得起的。不过既然小主人不爱听,我们就不唤了。姐妹们,以后就唤小主人为然然。”众女仙点头答应。
余然跟着她们去了桑叶田,意外发现空间里的桑叶并非一般普通的品种。绿色的叶片拿在手里,衬着红润的掌心发出幽幽的光泽,余然一时眼花,误以为是整块碧玉雕琢而成,细细摩挲下,才发现它是真的叶子,并非玉。空间里很干净,桑叶上没有一丝灰尘,所以不需要清洗,就可以直接喂食。
采完桑叶,一群人回到偏殿,进入以前余然一一参观过的屋子。看着她们把桑叶撒入养满了各色天蚕的圆竹匾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之在寂静的屋子里此起彼伏,就好像是雨点打在树叶上发出的声响。
喂好蚕宝宝,余然跟着她们进入一间云雾缭绕的屋子,定睛一瞧,发现先到的朝华她们已经挽起袖子,把纸匣子里的蚕茧一一丢进沸腾的热水里。看着在热水里翻滚的各色蚕茧,余然心下不忍,她知道这道工序是必须的,但活生生把蛹烫死的举动,让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她觉得很残忍。即使明知不这样做,里面的蛹终有一天会化作蛾子交配产卵,而后死亡。可余然仍是不习惯亲自动手杀死它们。
所谓的伪善大概就指她这样的人了!余然自嘲地勾起嘴角。
在煮蚕茧的空档,余然认认真真地向各位花仙请教各种关于养蚕制丝的问题。当她兴高采烈地认为这里的蚕能够吐出各种彩色的蚕茧不需要染色时,魏紫笑着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然然。天蚕只拥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而我们绣线的颜色却高达数百种。所以天蚕吐的丝,我们一般是用来织布的,而非绣花。绣花用的蚕丝,一般都是我们亲自动手染制。在东侧的偏殿养的都是吐白色蚕丝的天蚕。”
“哦!”余然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过了大约一两小时,只见朝华她们拿起一根用竹头做的短扫帚在沸腾的水里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搅拌,直到其中一个蚕茧上的丝挂在细竹枝上,她们才停止搅拌,从针包上拔下一根绣花针穿过去,系住。尔后继续之前的动作,直到一个蚕茧的丝抽完,接上另一个蚕茧。动作反复而单调,不断地重复,余然在旁边看得直想打瞌睡。
心细的幽客见到了,递了个眼色给素客,俩人放下手中的事,走到余然跟前,低下腰轻声细语地说道:“然然,我们带你去殿中的各处赏玩一会儿,好不?”
一听可以离开,余然忙不迭地点头:“好呀!谢谢素客姐姐,幽客姐姐。”她谨记着素客是丁香花,幽客是兰花。
“好生照看好。”魏紫轻声嘱咐。
“是,魏紫姐姐。”
素客和幽客一左一右牵住余然的手,离开西侧偏殿,领着她往乞巧殿的正殿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