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回家,余然和奶奶说了一声,就背着书包回楼上的房间。一回到房间,她立马锁上房门,进入混沌空间。
空间里还跟平日一样,安静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生气。余然有时怀疑,这个空间里的生物是不是真的?还是周公梦蝶,全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东西。她停留在原地,望向不远处茂密的绿荫,不走近,她也知道那是一片桑树林。绿油油的叶片,在蓝天白云下,泛出夺目的光泽。
她一直记得,余奶奶的话,一个手艺精湛的刺绣艺人,不仅需要极高的文化修养,更需要懂得细致的观察,了解各种生物的生长规律。就像叶片的脉络,花瓣的纹理,鸟的中心点……分清了,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作品。一个合格的刺绣艺人,不该只懂得模仿别人的东西,而应该学会自己创作。所以学海无涯,艺无止境。
进入乞巧殿,余然屏气敛息上前叩头上香,这次她记住了,三跪九叩一个不少,一个不落。等叩好头,她预备起身的时候,忽然织女画像泛起一阵奇异的光芒。余然顿时愣住,定定地跪在蒲团上,身体突然和第一次一样,动不了了。
就在她心慌的霎时,画像上的织女从画中走了出来,化作一道白光,直接飞入余然的额心。她只感觉额头一热,紧跟着一波如同针扎般的刺痛,直接传递到大脑,眼前忽地一黑,整个人倒向蒲团,晕厥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然渐渐苏醒过来,挣扎抬起头,愕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房间里,五斗柜上闹钟的时针依旧指向她进入混沌空间的时间,下午四点半。
呆看了一会,她猛地想起来,昏厥前发生的事。骨碌一下爬起来,跑到书桌前,锐利的目光扫向原来装绣花针的盒子,意外发现,每次都会自动回到盒子里的绣花针不见踪影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面色刷得一下惨白如雪。
怎么会不见呢?明明每次都自动回去的。
余然心急如焚。她倒不是为了那个混沌空间,而是因为那绣花针是余奶奶给的师门传承之物,是掌门令。而现在却被她弄丢了,余奶奶面上虽然不会责备,心里一定会极其失望。都传了无数代的东西,竟被自己的孙女遗失,她会怎么想呢?余然连想象都不敢想象余奶奶听到这话后的脸色。
她急忙急促地翻找整个书桌,连缝隙都没放过。书桌找遍了,就去旁边的绣架,卷绷上丢着编好辫子的各色绣线,刺绣专用的翘头剪刀,还有用来做记号的画图专用铅笔,卷多余丝线用的绕线板,插绣花针用的插针玩偶,搁手板……她低下头,细细地整理每一样东西,生怕错过一个可疑的地方。
她找遍了每一寸角落,包括地上都拿着手电筒,仔仔细细地搜索过去了。满头大汗地找了一个多小时,余然哭丧着一张脸坐在冷冰冰的水泥地上,扎成马尾的头发上挂着灰扑扑的灰尘,小脸上也是左一块右一块的脏迹,像只刚闯了祸的小花猫似的。
她脑子里乱一团,乱哄哄的,心里除了那根绣花针以外,再没其他。至于混沌空间什么的,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事情轻重缓急,就余然而言,目前绣花针当掌门信物的价值远远大于她在其中发现的异空间。
空间虽好,却是易招来祸端的东西。余然不是孩子,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甚至怀疑,那女人找上门来,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所以紧巴着跑上门来,求着余奶奶重新收她回师门。
若真是这样,该如何是好?她的目光不禁转移到插线玩偶身上乱七八糟插满的绣花针上,细如羊毫的小针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针眼里特意留住的各色丝线,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飘摇,透过橘黄色的光芒,她似乎看到灰尘的颗粒在空中飞舞。
难道制造一根假的?余然眼睛一亮。
假的绣花针瞒不过余奶奶,但瞒住那女人却绰绰有余。根据余奶奶的讲述,那那女人只知道师门有根神奇的绣花针,但却不知道那根针和平常所用的针有何区别?对了。就这样,先挑一根针丢在盒子里鱼目混珠再说。
余然眉梢一挑,赶紧爬起来,在一旁的针线盒子里翻找出一包从没动过的12号针,从里面挑了一根顺眼的,拈起来放进小盒子里,盖上盒盖,小心翼翼地收进镜箱内。
关上镜箱的一刹那,余然长吁一口气,顿觉心头一松。随之而来的烦恼是,她该怎么向余奶奶说这件事?还有混沌空间的秘密,乞巧殿的秘密,偏殿中彩色蚕宝宝、蚕茧、蚕丝的秘密,她该怎么一五一十的同余奶奶说。
全都说出来,是不行的。只会给余奶奶增添烦恼。可隐瞒着不说,余然又感觉对不起她。就在她愁眉不展的瞬间,她忽然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乞巧!”
紧跟着,她整个人化作一团虚幻的光影,从昏暗的房间里消失。五斗柜上的闹钟继续滴滴答答地走着,阳光穿过玻璃,落到绣架上,卷绷中间的绣图是她前天刚刚重新拿了一块真丝布用笔白描好的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身姿的花朵,挥动着翅膀的蝴蝶,秀气不失飘逸的诗句……
余然只觉眼前亮光一闪,就同每一次进入混沌空间一样,睫毛闪动的霎时,她身边的环境已经转化成另一个样子。
难道乞巧两字,就是通关密码?
余然惊疑未定,眯起双眼,盯视原先摆放织女绣像的地方,空荡荡的一面白玉墙,挂在墙上的画轴不见踪迹。她秀眉轻皱,在脑海中回放之前发生的事。绣画中的织女突然朝她飞过来,接着她额心一热,脑子里痛得她当场晕厥过去,尔后绣花针不见了。
织女,绣花针,发热的额心,痛得想要裂开来的头。她一屁股坐到蒲团上,双手搁放在膝头,撑住下巴,仔细思考几样东西的相关之处。织女代表那根传承了无数代的绣花针,而现在它已经钻进了她的大脑里安家。余然当场懵住了。
也就是说,整座混沌空间,现在就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脑海里,只要她想,她随时随地都可以自由进出。
推理虽然匪夷所思,但余然却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她抬起手,摸摸发热的额心,暗道,可千万别长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出来?她可不想成为方圆百里的知名人物。
知道了绣花针的下落,余然悬在半空的心,安然落回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