Δ夫妻不是同边鞋
□裴建平
一对夫妻,两个都是我的朋友,忽一日,他俩闹离婚闹到法院去了。
我大吃一惊。现在离婚算得了什么稀奇事呢?问题是他俩条件太般配了,相处得太和谐了,我甚至以为,世上所有的夫妻都离婚了,也没他俩什么事。
那个男的修养很好,为人正派;女的娴静温柔,善解人意。他们的性格、爱好、情趣都那么相同,仿佛同出一辙。假若男的说,嗨,今晚我们去看电影。女的就会说,我们想到一块了,瞧,票我都买好了。假若女的说,我推荐给你一本书,男的就摸脑壳一笑,说早看过了,我正要介绍给你呢。这么美满的一双,现在居然要解体,怎么得了?
我和男的在一家幽静的茶馆里进行了交谈。我单刀直入,问他是不是有了第三者。男的脖子一粗,说绝对没有。我又问,是不是对方红杏出墙,芳心另有所属。男的立即摆手,表示绝无可能。
我说这就奇怪了,你们是赶离婚的时髦,还是吃饱了撑着?他期期艾艾地说,假如让你穿一双同边鞋,你的感觉会如何?我瞪圆眼睛,一头雾水。男的接着说,我和我妻子有太多相似之处,比如看电视,我俩都只看外国故事片与体育节目,假如没有,我们家的电视就一定关着。在生活中,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就好像是一双同边鞋,虽然一模一样,但穿在脚上却不是个味道。在现实生活中,有时差异往往是最大的和谐。我不住点头,觉得自己都差不多被他说服了。
不过,我总不能拆人姻缘啦。我说,事实上,有不少夫妻正是因为双方的差异太大,才恩尽爱绝,分道扬镳的呀。你可别认死理。他苦笑一声,那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情况绝对是双方把整双鞋子都穿反了。
看得出来,他不是玩幽默。
Δ不想再结婚
□徐慧
曾经我也是个幸福的女人。那时候我丈夫是一所大学的英语教师,个子挺高的,谁都说他长得帅。他教我们那年我上大学四年级,第一天见到他我就爱上他了,后来他也说,那一个班的学生就数我最出众。毕业第二年,我就嫁给他了。虽然为了和他结婚我丢了所学的专业,到一个出版社的团委,当了一个成天出黑板报的小职员,但当时我觉得自己是个被幸福包围的女人。
可惜好景不长。我28岁那年,我们决定要孩子,我是一月份怀孕的。我丈夫在七月份的时候突然提出离婚。他说他要去加拿大,一个女孩帮他办出去,这个女孩是他的学生,就和当年的我一样。所不同的是,女孩子的娘家在加拿大,所以他要走的唯一前提就是和那个女孩结婚。他说他也没办法,实在太想出国了。听到这话时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双手捂住了肚子,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哭不出来。我说行,你放心走吧,孩子生出来我先带着。临走的时候,他最后问我,为什么不留他。我说他想过好日子不是什么错,但连没见过面的孩子都舍得下的人,我能留得住吗?那天他是哭着走的。
他走了以后,原来的婆婆成了我唯一的亲人,孩子生下来,我们祖孙三代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我上班,婆婆带孩子,我很庆幸我遇上了一个好婆婆。
十年,我没有再嫁。一个女人,知道婚姻是什么了之后恐怕不再那么迫切地想再拥有,不是因为失望,是很现实的原因。我相信会有一个男人真的对我好,但他能对我儿子好吗?如果他也能对孩子好,孩子愿意吗?再说,我怎么能丢下和我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婆婆、孩子的奶奶?!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人对己,都不能强求什么,那不人道。
这些年,虽然没嫁,但我也有精神的寄托。强比我大十二岁,做生意的,爱人去世了,有一个女儿,也快大学毕业了。我们好了四年多,周末或都不忙的时候就在一起。我们各自有家,也有共同的家。我不想结婚,不想让老人和孩子的生活起什么波澜。他也不计较我这么想,婚姻如果不能让人生活得更加自我,就不如没有家。有一次我问他,像我们这样彼此没有约束也就不必有责任,他会不会同时还有别的什么露水情缘。他说,其实我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假如有爱,就会有自律,他觉得自律是一种品德,是比责任更高级的东西。我相信他,是因为有这么多年独自面对生活的基础,我已没有什么好担心和害怕的了。其实想透了,爱一个人或者一样东西是自己心里的一种感觉,守着这种感觉心里就会踏实,跟对方有什么关系呢?
Δ放弃,是不是最好的选择
□明子
听到他俩离婚的消息,我大吃一惊。几年前,作为先进典型,我曾采访过她。那时,她那么动情地向我讲述他对她的理解以及她对他的歉疚……他俩同龄,都是56岁,分别在大学工作,他是系主任,她是副教授。他们青梅竹马感情不可谓不深厚,婚后两地分居,好不容易调到一起不过十来年,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并且是那么坚决地提出离婚呢?
星期天一早,我就赶到北京西郊她的家。她还是老样子,清瘦文静。屋里简直成了书库,写字台上、茶几上、床头柜上堆满了书。她从书堆上抬起头,示意我坐下:“很抱歉,出版社急着要这部书稿,我正忙着核对一些资料,只能和你谈一小时。”我知道,这在惜时如金、每分钟都算计的她来说,已是够慷慨的了。
我和他离婚,很多人都不理解。
是的,我们没争没吵。相反,正因为青梅竹马,又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我们之间有着亲人般的感情,才使我最终下了决心。他这个人很诚恳宽厚,这么多年,换别人早不干了。我希望他今后过得更好些。既然我不能很好地给予他作为妻子应该给予的一切,那么,我为什么不应该还给他自由呢!对于我,也可以得到精神上的解脱,更加专心致志地去做我倾心的事情,这对于我俩,不都是好事吗?
“别忘了你是个女人!”听说了我们婚变的消息,人们除了说我傻,不为自己将来的生活考虑之外,这大概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身为女人,且长达五十六年之久,我却至今搞不清楚为什么男人女人有如此明确的分野?我想说,首先我是人,然后才是女人。因此,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做自己愿做的事情。当然,以造福社会为前提,以不损害或牺牲他人的发展为原则。
做一个人,也做一个好女人,谁不想尽善尽美?但是,若没有能力或没有条件做得更好,我为什么不能趋利避害,有所取舍?
我庆幸我今天还有这样的勇气与魄力。
我为今天,已经思考了半个世纪。
“你是个女孩子!”刚刚懂事,我就不断地被人这样告诫。我就不服,凭什么男孩子能爬上大卡车按一按喇叭;男孩子能去小河沟游泳捉鱼;男孩子能一身泥水在雨中尽兴地追逐嬉戏;而女孩子不能呢?是谁规定的?为什么要这样规定?
生活在疑问中,人生是很苦恼的。我不敢问老师,我只能去问姥姥。那时我父母都在外做工,我和两个哥哥跟姥姥过。姥姥说不出什么理儿,被我问急了就那么一句话:“看谁敢娶你这个假小子!”如果为了得到别人的接纳得牺牲生活中那么多的乐趣,真不如索性痛痛快快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豁出去不嫁人。
可我终于还是嫁人了,幸,还是不幸?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幽灵始终追随着我,仍旧不厌其烦地提醒:“你是个女人!”刚刚毕业想一展抱负的雄心,两地分居不得不独立支撑起来的繁重家务,以及怀孕后始料不及的强烈反应,养育瘦小多病的儿子的艰难,都使我在左右奔突不得出路的困窘中不得不无奈地承认:我是女人。从女人的意义上来说,我必须得实实在在担起妻子、母亲和一个称职的工作人员的责任,而这却是方向不同的两个力。
大学毕业后,我在哈尔滨一家研究所搞光栅光谱仪的研制。有时正上机试验,托儿所的电话打来了:“孩子发烧。”怎么办?一上机就不能离开,可孩子又不能不管。一个母亲的心扯成八瓣。有时好不容易把资料凑齐,各种数据统计好,想趁星期天把工艺写出来,孩子说,明天过队日要穿白汗衫蓝裤子,旧的已经小得不能穿了,只能上街买新的,一转就是半天,心里真烦极了。
对于婚姻,我常有上当受骗的感觉。我们那时谈恋爱可不像现在这么讲现实。我们一谈就是抱负、理想,只想着将来两人在事业上怎么奋斗,怎么出成果,谁想到还有锅碗瓢盆这么一大堆琐事,而且由我一人承担。我烦时就忍不住写信向他发牢骚:你倒好,一人在北京专心搞事业,我在这里给你管家养孩子。他毕业后留校才两年多时间,不但开了一门新课,还发表了好几篇文章。他回信逗我:“谁让你是女人呢?”气得我把信撕了。回头一想,男人女人确实不同,不承认不行。
他说归说,在干家务上还是比较自觉的,一年两次寒暑假,他一回来就张罗着干活。我盼他回来搭把手,可又怕他回来。因为我一盘算,得不偿失:常常是他干点活,我得收拾残局;饭菜也得像样点,不能像只有我和儿子时那样凑合;两人再聊聊天,看看双方的父母亲友,反倒把我的业余时间全占了。
1983年,分居二十年后,我们终于在北京团聚了。我调到北京一所大学教光学。大家都认为,像我这样有理论基础又有多年实际工作的底子,应该是既能教好课,又能不断出科研成果的。我当时也是跃跃欲试,所以与他约法三章,要他全力支持。我们唯一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家务事也相对少了。他当时是系副主任,不断有人上门谈工作。为了不影响我,他们就到外面去谈。有时晚上有事,他索性叫人带个话在办公室睡了。逢到这时,我就特别高兴,整整一个晚上没人打搅,时间全由我自由支配了。赶上我需要开夜车写文章或教案,索性就与他商量,让他住几天办公室。
时间长了,我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不痛快,有时他回家见我忙得顾不上和他说话,吃顿饭又回办公室了。我心里也很不忍,可时间对我来说太珍贵了。
我常自问:到底为什么这样竭尽全力地去干?是为了成名成家,还是像人们议论的那样是为了证明什么反叛什么?抑或是像报道我的文章中写的那样,是“为了使我国的光学事业接近国际先进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