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城的时候好象并不顺利。”
她有些感慨似的说，仿佛只是随意聊到另一个话题，轻松，无意。可那语气分明是有话要说，而且还是与她有关的那种。
“的确，有人把我误认成了你，或许是因为斗笠的原因。”
我直率地回答，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我许久了，只是看过她的容貌，害怕是与其有关，也不好意思问了。既然她自己提及了，显然这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故事。
“我其实是这个城里唯一的女大夫，虽然已经毁容，但是城里的百姓大多还是相信我的。但是人啊！”她停了停，又接上：“嘴上接受，并不代表心里可以毫无芥蒂，看到我的脸，他们还是会害怕。所以，全城都知道我出门时会戴着斗笠。”
她嘲讽地回答，仿佛那些根本与她无关，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可以听到她的苦涩和心酸。
思绪不禁又飘到早上那群维着她采莲的女婢，心下不禁多了些了解和不忍。
她，其实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空有本事，空有爱情，却什么也说不得，什么也做不得。
“雷其实是一个太过敏感的人，有些事我宁愿瞒着他。”
我意外地看着眼前心平气和的女子，突然发现除了纤细的情感，她还拥有敏锐的眼睛，她其实已经知道了雷太多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只是她不说，聪明地避开了雷的尴尬或恼怒。
谁又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被家族遗弃，被宣扬说是诅咒，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最大的侮辱。
“而且砒南国是个复杂的地方，即使是他，也不可能真的拿到幽苒。更多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朦胧中，我听过他提过，他的家族是那的望族，在朝中仅次于皇族。只要他有所动作，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幻影。所以我也没告诉过他幽苒的事情，多此一事又何必？”
平缓且平静，她用最静谧的声音诉说着心底的秘密，此时，她不认为我是害她的罪人，当然也不是她的情敌，只是分享真心话的普通女人。
“我自己派了些人去，都是以采购药材的生意人的身份去的，可是都是一去就杳无音讯，我也无能为力了。但是你不一样，你没有背景，没有生死的忧虑，你有法术，有不死的肉体。什么又能阻挠的了你？”
她突然激动地看着我，用一种陷入迷乱的快乐，用一种执着的信任看着我，毫无忧虑。
我苦笑地看着她，有时她也天真的近乎痴蠢。
“你觉得现在我的这副身骨真的没有死亡的忧虑？那为什么我连只是沾有离落气味的雷的靠近都感觉不到？你真的以为我来到这，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
是谁说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傻子，我不得不说我佩服他的先见之明，连见惯世俗的她也不过如是！
“可是你的容貌却几百年未变！”
她惊疑地看着我，仿佛我告诉了她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容貌变了，我也就真的是人了！我的肉体始终还是花妖的形态，你难道都忘了？”
总是她提醒我不是人，现在却换成我了，如果现在旁边有人，或许会认为我头脑有毛病吧！我自我消遣地涩涩一笑。
“不会的，没有关系的。你还有法术，还有容貌，没事的，你可以拿到的。一定可以的。”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瞠着双目，狂躁地盯着我，不知是说服我，还是说服她自己。
“或许吧！”真的可能吗？盗取一个王朝的玉玺，和它最有势的望族斗法？我还有自知之明，现在的我或许可以笑傲江湖，或许可以名震天下，但是和一个国家为敌，那是根本自欺欺人。
“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我们只是用他们的幽苒几天，到时会还的，会还的。”
她还是试图在说服我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可是，她语气中明显的慌张和害怕却违背了她的本意。
她也失望了，也不知所措了。急于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倒头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顶了。这种绝望已经吞噬了她，让她喘不过气来，除了失神地重复口中的话，她也已经不知该如何了。
突然一道亮得不可思议的光从她的眼前闪过，她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抚摩着自己的腿，痴痴地笑了。
“有办法的，我怎么刚才没想到呢？呵呵……有办法的。”
她越加地大声笑着，有力地攥紧双手，情不自禁地对我笑了，那笑容，毫无城府，快乐单纯，美丽到让我忘了她那张满目创痍的脸曾经让我一度心惊胆战。
只是那滴不自觉地从她眼角滑落的晶莹却让我有中不安的感觉。
“来，过来，我告诉你。”
她拉着我的手，欢欢喜喜地望与我屋子相反的地方跑。
我有些蒙，反应过来是才发现已经置身在一间宽敞的厢房。
房间里弥漫着药草味，清香却也浓郁。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拉我来这干嘛？
“我去取东西，一会就来。你先在这做一会。”她还是满脸笑容，急匆匆地就往后屋跑去，步子轻盈跳跃。
望着她的背影出神，思绪竟然有些恍惚。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遇见让我这么快乐执着的事？
看着这间布置朴素的房间，我会心一笑，突然觉得她其实还是挺幸福的。
桌上的香炉是玉器雕琢而成，仿佛天成，通透碧绿，一股说不尽的清凉迎面袭来，我的浊气似乎也一扫而空。
为什么会这么舒服？拿起鼎炉，放在手中把玩，却发现烟雾缭绕的绿成了数道影子，越加的模糊。
这是怎么一回事？听见珠帘掀动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晃动。
一身鹅黄明明是刚见到的颜色。
玲，到底是为什么？
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她迷惘痛苦的一句话：“原来你毕竟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
那声音似叹息，似无奈，似死心。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其中之一，或者都有。
之后，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向我袭来，一股浓烈的腥甜的味道不知为何竟然立马充斥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