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本是喝着酒自顾还唱着小曲的莫神医,突然手一滑,酒杯突然掉在了桌上,清冽的酒撒了一桌却是无人来得及去擦干净。
屋中的气氛突然变的诡异了起来,而含音却是感觉分外奇怪。眼看着叶陌冉低着头只顾着自己吃饭,而莫神医伸手抹了把嘴擦去了嘴上的酒后便低头吃起了菜,谁都未去接她的话。可是……含音总是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要豁然开朗的时候又被堵死在了半路上。
“你适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莫神医晃了晃手,摆正了酒杯后便捞出了酒壶,“我俩许久未有一起喝过酒了,今日难得叶丫头做了菜,我俩好好喝一个。”说罢,也不顾含音的反应便满上了酒,然后将被子推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面前的酒杯,含音不知不觉想了许多,最后竟是恍恍惚惚地发起了呆,等她回过神时,莫神医似乎已经自己喝了一杯了。也不知怎了,她就夺过了酒杯,也兀自喝了起来,终是醉的不省人事混混昏昏睡去。
等含音醒过来时,季骁似乎是来过了,然后又走了。含音未有多问,而叶陌冉也未说季骁留了要明日再来的口信,而此后几日,他果真是再未来过。
而此后一个月里,宫里唯一出的一间大事便是吴公公突然就过世了,含音还记得当日他病了以后去看他的情形,可未想……竟是突然就天人永隔了。而听了这个消息的父皇,竟是一口气未喘上来就此晕厥了过去。
含音终是知道,时日无多了。
“江鸳妹妹,怎么这么巧竟会遇上你。”含音迎面朝她走去,脸上堆着笑,连自己都感觉有些笑得生疏和僵硬了些,“许久未见了,倒是越发漂亮了。”
江鸳依旧是那样,一身桃红衬着她的小模样显得很是娇俏,一双桃花眼一眯便是各种风情尽在眼底,“今日巧的很,竟是遇到了九公主。”
伸手圈住了江鸳,含音依旧是笑着,可声音压低了许多,也强硬了许多,“一年多了,你可记得当初答应了我要做什么的?”
江鸳虽是维持着笑意却也压低了声音,看了看四周,“再缓几日,那密室的钥匙挂在祈贵妃的脖子上,我实在是拿不到。”
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含音蹙眉想了想,脑中立时飘过了祈贵妃极为喜爱的一条宝石链子,原来……那竟是一把钥匙!思及此,含音反是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便再等几日。”若是那链子便是钥匙,那倒是好办的多了,毕竟祈贵妃沐浴的时候必然会将其拿下来的。
此后含音还未说两句,便有宫女将江鸳唤了回去,含音看着那抹似曾熟悉的背影,想笑,却是终究笑不出来。
叶陌冉曾经问过她,是从何时怀疑其丝羽的。她想了很久,“她的破绽很多。”那时候,江鸳被所谓吓得生病的时候,丝羽还与她抱怨过江鸳讲了一夜梦话的事,当时还觉得奇怪,在江鸳隔壁的自己未听见,可相隔了一个屋子的丝羽怎么会听得如此清晰呢?
“当初我去良善殿见你的时候,坐在我对面的其实是丝羽吧。”含音浅笑着,她一直怀疑着,为什么后来默不作声的叶陌冉竟然和丝羽的脉象一模一样,为什么丝羽那么急于要去见所谓的九公主,为什么……
抬头看天,含音眨了许久的眼睛,蓦地就想起了当初刚入宫时的日子。“丝羽其实是个单纯的孩子吧。”
叶陌冉勾起了唇角,与含音一同抬头看向了天,“她只是放不下。”
“明明是要来杀我的,却是连谁是九公主都未搞清楚。”含音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个误会,一个巧合,却是如此的结局。当初怀疑叶陌冉,怀疑江鸳,怀疑丝羽,怀疑所有的人,于是便想在晚宴上一探究竟,结果……却是遇上了皇后临盆,她竟是连晚宴都未去。一次次可以证实猜想的机会就那样一次次地错过了,而最终……
“挑一个合适的机会,我让父皇给你许个好人家吧。”当初院子里的六个人,现在却都是形同陌路了。
后宫,终究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可是当含音看着秋屏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明明已经习惯了血腥的她终究还是心中一动,好似看见了当初的上官鱼儿倒在自己面前一般。而这次不同的是,她的手中没有剑,她的手中没有血。而她眼看着秋屏的血悄悄地染红了衣领,而含音只是安静地站着,说不出丝一句话来。
“快,把这个刺……”当侍卫赶过来时,秋屏只是瞪着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就好似要将胸中的所有的空气都吐出来一般。看着她吐着血泡泡的痛苦模样,含音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账本悄悄地塞入了袖中。
“来人呐!”眉峰抖动,含音冷冷地低喝道,“是谁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若是惊动了皇上,谁来负责!”
含音的话才刚刚说完,祈贵妃便从不远的阴暗处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凤眼一挑却是惊讶道,“音儿,我宫中遇着刺客,这才找了侍卫来。可是都这么晚了,你在这冷宫做什么?”
“母妃……”看着秋屏似是断了气,含音抿着唇才缓缓道,“适才有黑影在良善殿里出现,我便追了出来。”
“哦?这样么。”那一双凤眼悄然眯了起来,“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说罢还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唇角扬起,“这秋屏也跟了我这么多年来,未想竟是意图不轨,现在既然自刎了,那便让侍卫处理吧。”
“是……是。”
含音心中只感觉堵着满满的,可又不知是堵了什么。跟随着祈贵妃出了冷宫,却是连她说了些什么也未听见。而抬头看向江鸳时,她依旧是平日的娇小模样,就连一抹笑都带着三分怯意。可是含音却是知道,自己是真的被她骗了。
前有上官鱼儿,自然后有秋屏。秋屏到祈贵妃身边的所有事务皆是含音一手操办的,自上官鱼儿一事之后,她懂得,不要万不得已是不会和秋屏有什么联系的。可最终她是棋差半招,生生败给了江鸳,而怪只怪她自己竟是轻易相信了一个满口谎话的人。
看着窗外的月色,含音不经意地便想起了秋屏的模样,身着小袄却是显得有些严厉和傲慢的女子,渐渐地竟是和上官鱼儿的样子重叠了起来。
“还是不想吃么?”叶陌冉看着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终是有些担心地出口问道。
“撤了吧。”含音手中紧紧攥着那本写满了无用数字的所谓账本,眼神空洞,只是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着。
看着她那番模样,叶陌冉虽是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顺从地整理其了碗筷,而适逢抬头看见了莫神医在院中给自己做着手势。她偷偷扭头看了一眼,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姐姐。”
“恩?”回过了头,叶陌冉显然也有些意外,毕竟含音已经呆呆地坐了一天一夜了。
“我是不是太心急了?”如果不是自己急于将大将军的罪行揭露,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秋屏也就不会在被祈贵妃发现的情况下还去偷账本,最后还宁可死在了自己面前。
而那所谓的账本……含音偏头看了一眼手边的东西,嘴角却只是苦笑。蓦地扬手将它扔起,散落的纸张飘散到了各处,或有被烛火点燃化为了灰烬,或有安静地躺在了角落。
如果寻不到罪证,那便制造一些吧。
“音儿,这样是否委屈了你?”
含音笑着,眼中有的便是不可动摇的坚定,“我答应过父皇要守住这天下!”
终是一场繁华梦,破了碎了,最终只能站在冷冷的宫殿之中,对着冷月苦笑一番。
她生是这后宫的人,死便是这后宫的魂。娘亲欠下的,她会还清的。当含音走出长乐宫时,本是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来人,备笔墨,朕要下旨!”
夏末的时候,天气变化的格外繁密,而皇上的身子越发不得力了。
“九公主怎么会有空来这?”祈贵妃整理着衣服姗姗来迟,那模样似乎是刚刚才睡醒,而等了近一个时辰的含音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
“听说母妃今日身子不适,遂来看看。”
“呵,什么身子不适,不过是有些咳喘。”朝一旁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后,祈贵妃便坐了下来,“那些太医也真是爱夸大其词。”
“母妃还是注意些好,毕竟小病也是病。”含音笑着接过了宫女递来的茶杯,随即便斟满了茶水,“这几日天气转凉,颀儿和依儿似乎都着了风寒,母妃也要好生照顾好身子才是。”
祈贵妃似笑非笑,一双凤音微微扬起,眼底的深意没人看的清楚。“本宫这身子骨病也罢不病也罢,只是皇上的身子不见大好,我这心里总是揪心的很。”说罢还握紧了帕子轻轻捂在了胸口,“皇上这一病都病了好些日子了。”
“母妃说的正是,父皇这病也不知何时会好。”含音忧心忡忡地紧紧皱住了眉,抬眼间便见着了徐徐而来的江鸳,心中一紧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秋屏的模样。最后只得用叹气掩盖了眼底那一丝愤恨,随即叹息道,“也不知父皇能不能撑过今年的冬天了……”
“呸!”祈贵妃放下了茶杯便啐了一口唾沫,“你这孩子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音儿这说的也不过是——”
“是什么是!”本是带着笑意的祈贵妃,蓦地就阴沉下了脸,“皇上乃天子,自然洪福齐天,哪会出什么事!”
看着祈贵妃掷下了手中的茶杯,含音自知不能再说下去了。而此时江鸳已然走到了面前,巧笑的模样,似乎就是在看着含音闹出笑话。
“就算母妃要生气,音儿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扫了一眼江鸳,含音突地就压低了音量,随即又看了看四周,示意让不相干的人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