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到一半,就见杨永志和杨永秀一块从后门进来。杨永志母亲这才明白儿子到后山和女儿一起干活去了。她见儿子头发被汗水黏在额头,衣服也浸湿了,疼惜地说:“这么多年你都没干农活,看累成啥样子。快歇着吧!我去给你打盆水洗洗。”说完,她用手理了理杨永志额头上的头发,就往灶屋拿水去了。
杨永秀见娘只照顾哥,又是爱惜又是关照的样子,假装不平地说:“你心里就只有哥,重男轻女。看把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心疼好几天。我叫他别担粪,他就逞能不肯。要是今天真把他累坏了,我可赔不起你的这个宝贝儿子。”说完,杨永秀抢过母亲手上的脸盆给杨永志打水去。
杨永志不理睬妹子的逗趣,径直走到赵志清三人跟前,对赵志明开玩笑地说:“我正说吃过晚饭去找你,你就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倒先钻出来了。”
“我这次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当了你肚子里的蛔虫,就要把你肠子钻通,让你痛得打滚。”
“有啥子本事你就使出来,你那几下子我还不清楚,怕你小子不成。”
杨永志继续和赵志明开着玩笑。
等杨永志说完,赵志清接上说:“我们来找你,还真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等杨永志洗完脸,赵志明便把今年春天两个队搞包干到户的经过、做法跟杨永志说了。因为这些年实在是饿怕了、穷怕了,不管这样做了有多大的祸事,决定先搞起来再说。把田按人头分到了户,队上只留坝中间的十七亩多田,用来解决公粮、征购、储备粮、军烈户、五保户、民办教师、队干部的用粮问题。大家叫这是集体保征耕、个人保口粮,谁种谁收,不再进行分配核算。要算的只是在统一耕种的这部分土地上大伙儿挣的工分。分配前还得先扣除全年各户该摊派的各种义务工,剩下的才是他应得的报酬。为防止偷奸耍滑,还规定了各户一年应在集体耕种这部分土地上投劳的工日数。当时,大伙儿怕事情暴露,上边追究某几个人的责任,还立了个字据,订有生产公约。制度是先种集体的,后种各人的。供销社分配的化肥全部用于生产队保公粮征购的公田,承包到户的田由自家办农家肥。少数几家人多劳动力少的农户,可根据自愿原则,适当减少承包亩数。农忙时,种不上粮的困难户、军烈属由集体派人帮助耕种,挣的工分也算在他应投的工日数中。解决了和生产队争季节、争农具、争劳力、争肥料的弊病,这便是半年来两个队搞的包干到户的具体做法。对外说是统种统收分户管管,以田记工,按工分配。才实行一季,效果都明显地表现出来,全年人均粮食可达到六百多斤。
说完,赵志明还意犹未尽地对杨永志道:“这可不是评功授奖的事,得跟人受过,知道了就得跟我们蹚这趟浑水。我已经进来了,你在旁边晾着也会不舒服,非把你小子拉下水来。”
杨永志听赵志明介绍完情况,心里高兴极了,以前的一切疑团都迎刃而解。
这时杨永秀插话进来说:“我们家还是我参加的会。”
“死丫头,对你哥也不信任。这些天一直瞒着,对我也保密。”杨永志笑着批评说。
“倒不是对你不信任,怕你向上级汇报,而是我和妈还有全队的人怕为这事影响你的进步。”
“你哥是那样的人吗?”
“你虽不是那样的人,但我们不希望这事牵连到你。事情对你说了反而不好。你是帮村干部,上边问起来,你说了不对,不说也不对,何必为难你。这事在你刚回来时,志军哥就给我打过招呼,不让给你说。”
杨永秀无意中泄露了她和赵志军的秘密,还亲热地喊了句志军哥。说完,她发觉说漏了嘴,脸一下红了起来,显得很不好意思。她边掩饰窘态边说:“我可饿得不行,得去吃饭。”
这会儿陈长生他们几个人也来了,杨永志招呼他们坐下。赵志清接过话头说:“刚才杨永秀已把这件事我们为啥没告诉你的用意都说出来了。我想你是不会责怪我们的。现在我们这些人来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看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应付公社的调查。从前我们的那些措施还有哪些不对,需要补充完善的,提早做个准备。”
杨永志的注意力还停在刚才杨永秀害臊的事上,从她一进屋见到赵志清他们三人,就感觉到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从她叫出“志军哥”那个亲热的称呼后,他就全明白了。他在心里说:死女子,连耍朋友也跟包干到户的事一样,对我保着密。这阵听见赵志清征求他的意见,忙问道:“这事支书知不知道?”
赵志清回答:“还没告诉他。凭我跟他工作这些年和对他的了解,如果将两个队搞包干到户的事跟他说了,即使他当时在心里认可这种做法,说不出有什么不对。但几十年养成的一级听一级的工作习惯和一个党员对党、对组织的忠心,事后他也会站出来反对这种做法。哪怕明知是错的,他也会去做。上次我说了几句这些年大队穷困的原因,他就开支部会,让我在会上做检讨。这个人心是好的,没有整人害人的习惯。就是思想僵化,受’左‘的思想毒害太深,爱用阶级斗争的眼光看问题。这不能怪他,也不是他的责任。阶级斗争抓了几十年,一个人认识上的转变要有一个过程。所以上回批评我时,我也没往心里去。”赵志清之所以没有告诉杨永国,更主要的原因是不想把他牵扯进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