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295500000001

第1章 李国舅弄玄扮妖道 孙督造报忧启衅端

“冯老公公到——”

一声高亢的吆喝,穿过早晨的淡淡白雾,从广袤麦野间的大道上传到白云观门前广场,顿时引起一片骚动。先前这里已黑鸦鸦落了一大片各色轿子,内中坐的都是身着貂袍的朱衣太监。他们早早儿来到这里,为的是迎候他们的主子。听得吆喝,他们都慌忙钻出轿来,伸长脖梗儿朝大路上瞻望。须臾间,只听得一阵匆促的马蹄,早有二十余骑武弁驰进广场。他们都头戴圆帽脚蹬白靴,身穿圆领十二颗纽扣直裰,一看打扮就知是东厂的番役。领头的掌贴刑虽然穿着六品武官命服,但比起地上站着的这些内府貂来,身份还是矮了一大截。但他自恃是东厂的官员,有见官大一级的特殊身份,也不把貂们放在眼里,只公事公办地拱了拱手,说了一句:“公公们来得早。”然后就吩咐手下:“广场上太乱,你们盯着些个。”

话音刚落,一长列气势森严的仪仗已是进了广场。临近山门,只见瓜斧号旗一刷儿闪开,遮轿的六把大金扇两边一分,亮出一乘八人抬的杏黄围帘大暖轿来。顿时,广场上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暖轿。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走近前打起轿帘,大家伙儿先听到一声轻轻的却颇显威严的咳嗽,为数不少的太监禁不住身子一哆嗦——这当儿,万历朝的赫赫“内相”,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冯保已是躬身出了轿门。

为了今日的出行,冯保在穿戴上似乎用了心思,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在贴身的水獭皮小袄外,罩了一件上等湖丝制作的丝绵道袍,脚蹬一双羊羔皮的短靿靴,靴上的圆泡钉全用纯金制作,代替了惯常的黄铜,头上的暖帽用粹白的狐狸皮制成。这身打扮虽无官气却更显得雍容华贵。加之他一张保养得很好的白皙的胖脸,举手投足颐指气使,都不得不让人对他敬畏有加。就在他跨出轿门的这一刹那,众貂好像羊见虎鼠见猫一般一起跪下,齐声喊道:

“小的们恭候老公公。”

冯保也不言声,只把手虚抬一下让貂们平身,这时,一名站在台阶上的青衣道人朝山门内大喊一声“奏乐——”,候了多时的道家乐手立马儿弦索高奏响器齐鸣。更有十几名小道人次递点燃手中举着的缠满鞭炮的长篙,噼里啪啦炸了个昏天黑地。震得广场上看热闹的人,个个都捂了耳朵。在肃穆的大内待久了,冯保不大习惯这种闹哄哄的欢迎场面。鞭炮一响,他就站在原地不挪步,待鞭炮炸完乐声停了,他才随着迎候的道长闻天鹤进了山门。

京城四郊,名胜甚多,不一而举。单说畿南,旧有三大:乃沧州狮子景州塔,正定府里大菩萨。这是远郊,近郊的第一大名胜,即是西便门外二里许的这座白云观。

白云观,在道教里头素有“仙都”之称,是全真道龙门派的祖庭。这座道观始建于唐代,名天长观,用来祀奉道教祖师爷老子。此后屡毁屡建屡建屡毁,名气并不大。真正声闻遐迩是在著名道人丘处机来此掌院之后。这个丘处机是道教龙门派创始人,被成吉思汗奉为“神仙”。元朝初年,在中国影响极大。他死后,每逢他的生辰正月十九日,京师庶民都会携着香纸爆竹,三牲酒浆到白云观来致祭。久而久之相沿成习,正月十九也就成了京师人必过的燕九节。届时白云观山门之外,广场四周,各色帐篷帷屋都搭盖起来,迤迤逦逦几里路长。全国各地的全真道人都赶来这里,或祭祀,或斋醮,或炼丹药,或卖符,坐地论吉凶休咎、分曹谈出世之业,镇日间磬钵起伏,道曲盈耳。在这股子仙气缭绕之中,更有京城的红男绿女纷至沓来,打情骂俏嬉闹玩耍,或艳帜招摇或席地哄炊,日以继夜声势不衰。还有那数以千计的小商小贩,也莫不赶来这里,肩着棍把儿卖糖葫芦的,挑着温火担子卖蒸糕儿的,打酒卖茶,摇糖称卤,应有尽有。至于日用百货,从绸布衣服,几筵箧笥,到盘盂铜锡、古董字画等琐细之物,无不种类齐全塞满道儿,从早到晚叫卖声不绝于耳。因此,这紧接着元宵节之后的燕九节,又把京城的游冶声采热闹气儿,喧喧闹闹延长了几日。永乐皇帝迁都北京后,这燕九节又添了一项内容,即宫内的太监们每到这一天,也必定轿马塞道赶到白云观来祭奠一番。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哪一位没根的贵考证出来,说丘处机出家之初的生日这一天,为绝尘心竟然自阉。因此,太监们便把他认作本门“阉帮”的帮主,年年祭奠如仪,一丝儿也不马虎。今年是冯保出掌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第二年,领衔主祭责无旁贷。较之前几年,今天的场面就显得格外铺排与显耀。

在道人陪侍与百十位贵的簇拥下,冯保走进了七层四柱气势轩昂的棂星门。枋额上所书“洞天胜景”四字,乃嘉靖皇帝手迹。由此入观,可分三路:中路依次有灵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丘祖殿、三清阁与四御阁五重正殿,还有钟、鼓二楼及丰真殿、儒仙殿。东路主要建筑有南极殿、斗姥阁与藏经楼。西路有吕祖殿、八仙殿、元君殿、元辰殿、祠堂院等。道观后头还有一座偌大花园,名云集园。园内小桥浮绿,游廊迷树,亭阁掩映,山水缠绵,满目皆是仙家情趣,故又有“小蓬莱”之称。整个建筑占地有数百亩之多,且差参疏密井然有序。今日的白云观内,处处装饰一新。石阶砌玉,檐牙涂金;崔嵬殿阁流碧飞丹,雕墙画壁熠熠生辉。如此蓬莱旧国,尘世瑶池,端的是龙纹虎脉,气象万千。站在棂星门下的冯保,一看这些景致,顿时心情一爽,问站在身边的闻天鹤:

“闻道长,这道儿一尘不染,香客们怎样进来拜神呢?”

闻天鹤恭敬回答:“启禀冯老公公,贫道已得东厂指示,冯老公公在观期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冯保微微一笑,说:“道长知会错了,咱是说,这么洁净的道儿,香客们一踩,不就脏了?”

“哦,是这样,”闻天鹤紧张的心情稍有松弛,回道,“观内有十几个小道士随时打扫,不至于污秽到哪里。”

“这样就好,不要糟蹋了仙境。”

说话间,一干人等已是款款走过窝风桥,穿过三重大殿,来到中路第四重大殿丘祖殿的门前。早在几天前,徐爵就知会闻天鹤道长,冯保此次来白云观只祭祀丘祖,余下各殿一律不进。知情人一听便知,当今皇上圣母李太后一心向佛,与道教略不关涉,冯保跟着她,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本在情理之中,但对于白云观来讲,多少有些遗憾。丘祖殿面阔五间,进深七楹,是白云观中最为恢弘的单檐歇山式大殿。为了这次祭祀,众貂合伙捐了五千两银子装修白云观,冯保单独捐了两千两银子装修这座丘祖殿。眼下看去,只见檐廊藻井,飞椽础柱,处处髹漆一新。殿中丘祖塑像也重新涂了金粉,愈觉富贵华丽。冯保跨进殿中,顿时道乐大作,众貂三拜九叩,一切祭奠如仪。

却说冯保跪在蒲团上还未起身,忽听得门外头传来吵闹之声,两个小内侍将他搀扶起来,他眼睛瞄着丘祖塑像,嘴中问道:

“什么人喧哗?”

与冯保一起来的徐爵正准备派人出去查看,却见东厂一黑靴小校飞快跑来禀报,说是园门外头有一个疯疯癫癫的道人,非要闯进来不可。

“是个啥样儿人?”冯保问。

小校回答:“说不上,头上戴着一只铜圈,箍住一头乱发,披着一件青色大氅,手上还举着一面幡竿,上面书了‘替天行道’四字。”

冯保听了皱眉,喝道:“这是何方妖道,且把他拿了,打着问话。”

言尤未了,只听得门外有人嬉笑道:“冯老公公,不用打着问话,贫道已经来了。”

说话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已是闪身进门,站在冯保跟前,舞动着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冯保正想发作,一眼瞥见这人的音容相貌很是熟悉,只是一时仓促记不清是谁,便狐疑问道:

“你是?”

来人龇牙一笑,把粘在脸上的乱发往后拢了拢,揶揄道:“冯老公公,你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冯保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武清侯李伟的独生儿子,当今圣上万历小皇帝的嫡亲母舅李高。他慌忙言道:

“哎呀呀,原来是国舅大人,看老夫这眼神儿,竟是这等的不济,罪过,罪过!”

丘祖殿原不是会客的地方,幸好闻天鹤早在云集园中备下了陈设典雅的斋房。冯保与李高蹙了进去,闻天鹤安排好茶点就退下了。冯保抿了一口滚热的八宝茶,问道:

“国舅爷,你为何要弄出这一身打扮来?”

“过节呀,”李高脱口回答,见冯保一时没有领会,又补充道,“今儿个是燕九节,我这身打扮,您看像不像丘神仙下凡?”

这么一说,冯保才恍然大悟。传说每逢燕九节这一天,丘神仙就会乔装打扮回到白云观来度化道众,被他瞧中的人,就可以跟着他白日飞升成为仙人。丘神仙的化身,或是贫道、或是乞丐、或是娼女、或是盲叟,总之都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的下九流人物。京城中一些戚畹大户膏粱子弟,逢着这一天,都会跑到白云观来向这些“贱民”布施,如果碰巧从“贱民”中遇上一个丘神仙的化身,岂不是一本万利的便宜事?不过,最乐于施舍的,还是内廷大。这些人既认了丘祖为本门帮主,当然就想着如何攀缘接福,一年就这一回,故都出手大方。因此就有一帮泼皮无赖,在这一日故意扮穷骗钱。李高显然不属于这种人,他之所以如此打扮,在冯保看来,纯粹是闲得无聊找乐子,因此应付道:

“难怪你硬闯白云观,番役们不敢拦你,都怕你是下凡的丘神仙,得罪不起啊。”

李高也没听出冯保话中的揶揄,嬉笑答道:“方才在白云观门外,咱这身行头,着实还唬了不少人呢!你看,这是咱收的利市钱。”说罢,解开青色大氅,只见胸前还有一个褡裢,他解下来朝地上一抖,宝钞、铜板和碎银竟滚了一地,他嬉笑说道:“这些功德钱,咱捐给白云观了。”

瞧着李高这副痴不痴呆不呆的现世宝样子,冯保心里头已是十二分的不愉快。李高资性就不是个读书种子,仗着李太后这个姐姐,整日里呼朋引类驾鹰逐犬,总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如今万历皇帝登基,他这位国舅,更成了拳头上跑马粪门里吹火的人物,越发地了不得。冯保虽然不喜欢这种人,但碍着李太后,也不敢得罪他。他不知李高闯进来找他有什么事,只转口问道:

“令尊武清伯大人这一晌可好?”

李高耸了耸肩,拣了一块黑脆脆的芝麻糕放进嘴中,一边嚼一边答道:

“好啥,一直心口疼!”

“啊,怎地没听说?”

“冯公公你深居大内,哪儿听说去?”

“没请太医看看?”

“太医都是些烂嘴龟子,哪能看咱爹的病。”李高口无遮拦,说话声音比劈干竹子还响,这会儿打了一个咳嗽,接着说,“咱爹的病,冯老公公你倒能治一半。”

“咱?”冯保不禁一怔,他听出李高话中有话,便警觉问道,“武清伯究竟犯的啥病?”

“心病!”

“哦?”

冯保应了一声,再不接腔。李高见他不再问了,索性自己捅了出来:“冯老公公,你说咱姐晋升太后都两年了,咱爹为何就不能水涨船高,从武清伯升上武清侯呢?”

一听这话题儿,冯保总算明了李高此行的目的。就这件事,前年秋天李太后去昭宁寺进香时,武清伯当面向她提过要求。李太后当时敷衍过去,后来也没有下文。他曾向张居正提过一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位首辅也是不置一词,他就再也不好说什么了。眼下见李高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他知道搪塞不过去,便回道:

“册封的事是朝廷大礼,条条框框甚多,你姐姐李太后是天下第一等孝女,她何尝不想自己的亲爹封上侯爵,但礼法所限,她不好擅越。太后不开口,别人又哪敢胡乱从事。”

李高觉得这话不中听,却也不便发作。他心知肚明,自己虽贵为国舅,但进宫一次也是难上加难。平素间往宫内头传话儿,还得靠这位手眼通天的内相,于是咽了一口气,说道:

“冯老公公,咱跟你直说了吧,如果不是前年的那一场大火,逼得王希烈上吊,咱爹的武清侯,恐怕已经到手了。”

“哦?”一听见“火”字儿,冯保眼皮子直跳,“这王希烈就是活着,也未必能办成此事?”

“为啥?”

“他一个礼部侍郎,有多大的权力?”

“不管权力多大,王希烈毕竟当了多年的礼部左侍郎。朝廷一应礼法,他是烂熟于胸。他说过,常规不行尚可特例,咱姐本是贵妃,一下子拔成太后,与陈皇后扯平身份,这还不是特例?咱姐可以特例,咱爹为何就不能特例?”

“国舅爷,你可不能这样攀比,你姐姐毕竟是当今圣上的生母。”

“老公公不要忘了,当今圣上的生母可是咱爹的亲生女儿。”李高说着又操起那根“替天行道”的幡竿,使劲朝地上杵了杵,翻着白眼呛道:“咱爹的事儿办不成,依咱看,就卡在一个人身上。”

“谁?”

“张居正。”

冯保当下就冷了脸,嗔道:“国舅爷,这话可不好随便说的,首辅张先生是先帝信任的顾命大臣,你姐姐李太后对他深为倚重。你如此说话,岂不让你姐姐伤心?”

李高既不强嘴,又不服气,只嘟哝道:“花花轿儿人抬人,人家抬咱咱就抬人,人不抬咱咱也不抬人。”

冯保不想闲扯是非,抬了抬眼皮,勉强笑道:“国舅爷也不用说气话,待瞅着机会,老夫再向太后请旨。”说着就有送客的意思。

李高连忙说道:“老公公不要理会错了,咱今儿个大老远赶来,并不是专为找你生闲气的,咱的正经事儿还没说呢。”

“啊,你还有事?”

冯保刚抬起的屁股又重新落座,李高瞅了瞅门外,低声说道:“老公公,咱爹想做件事儿,究竟如何做,让咱找您老讨个见识。”

“啥事儿?”冯保俯了俯身子。

李高瞅了瞅门外,神秘地说:“去年底,咱爹央人在沧州看了块吉地,想修坟呢。”

李高话音一落,冯保就知道意思了,当今的老国丈,又要变着法儿向皇上伸手要钱了。按朝廷规矩,皇亲国戚修建坟寝,朝廷可适当补助。既不是为难事,冯保心下略宽,问道:

“武清伯修坟,好哇,择的地怎么样?”

“说是块好地,风水先生说,得把那架山整个儿买下来,山上有几户人家,得迁走。”

听话听音,冯保知道武清伯要狮子大张口了,便说:“江湖上的风水先生,多半是些混饭吃的,武清伯的吉地,要经过钦天监踏勘核实。”

“咱爹说了,事情该怎么办,咱们按朝廷的章程,只是这花钱的事……”李高说到这里把话头打住,看了看冯保的脸色,又接着说,“咱爹说,请老公公您预先给咱姐通个气儿。”

“这个好办,我回去就讲。”冯保一口应承,又出主意道,“你回去告诉武清伯,他那里先把折子写好,通过宗人府送进宫里头。”

“多谢老公公了。”

李高正事谈毕,见门口总有人晃来晃去,知道冯保还要会见别人,便道谢告辞。临行前,他端起面前那盅八宝茶一饮而行,随手就把那只薄胎的福禄寿青花盏朝地上一摔,“叭”的一声茶末子污了一地,冯保瞧着一地碎片,皱着眉头问:

“国舅爷,这是为啥?”

“图个吉利,岁岁(碎碎)平安!”说罢扮了个鬼脸,仍旧挥舞着幡竿告辞走了。

他前脚刚出门,徐爵后脚就领了一个人进来。只见这人穿了一件墨色西洋布的丝绵直裰,绗边用的是鹅子黄的蟒绒,罩在直裰外头的裘袄是用荔枝红的云缎面料制成,头上戴了一顶用牦牛尾毛织成的高檐桶子珍珠冠,脚上穿了一双墨绒布袜儿,踩着双千层底的苏州官样布鞋,系在腰间的带子也是用加厚的墨色西洋布制成,上下滚了两道细密的荔枝红彩边,带头绦子上的吊坠儿是一只板栗大小的翡翠麒麟,这身华贵脱俗的打扮,立刻引起了冯保的注意。

来人一进门,就提了提直裰的下摆,在冯保面前小心翼翼地跪下纳拜,振声唱喏:“小可郝一标,叩见冯老公公。”

“起来起来,都老熟人了,讲这客气作甚。”冯保虽坐在椅子上不动身子,但笑容可掬,吩咐徐爵,“给郝员外看座。”

徐爵忙引着郝一标坐到冯保右下首的一把椅子上。即便这位七彩霞老板是京城里头富可敌国的首富,且平常与徐爵过从甚密,但真打真想见冯保一面却也不易。去年听说冯保要捐资修缮丘祖殿,郝一标主动提出代捐两千两银子。冯保领了这份人情,因此,才肯在这白云观里赏脸见他。

宾主坐定,小道人进来重沏了滚茶。冯保小呷一口,瞅着一身光鲜的郝一标,问道:

“郝员外,你这身直缀,是用何布料做成的?”

“西洋布。”郝一标恭敬回答。

“哪儿产的?”

“听说是波斯国那边过来的,但究竟是不是波斯国产的,小可一时也考证不出。

“唔,波斯国,那是多远的地头儿啊!”冯保赞叹着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倭国的鸟布,高丽国的马尾布,质量都好,常言道苏松杭嘉四府衣被天下,为啥就生产不出这等好布?”

“各国有各国的出产,彼等夷岛番邦,虽是小国,却也有稀世珍品。”郝一标俨然以行家的口气回答。

冯保笑了笑,又道:“前年秋上,李太后选了你七彩霞的七八种布样儿,已是十分的满意,现在,可又有新的?”

“有是有,只是不知太后喜欢什么样儿的。”

“改一天,你把各种新鲜布料都送到宫里头,咱让李太后亲自挑选。”

“小可谨遵吩咐。”

说到这里,冯保又把郝一标身上的衣服瞅了一遍,问:“你这西洋布,一缣值多少钱?”

“五十两银子。”

“这么贵?”

该如何回答这一问,可叫郝一标犯了难:因自国朝以来,朝廷就有明禁,不准民间与外国通商。到了嘉靖朝,因为东南沿海洋面上海盗猖獗,时常有倭寇来犯,不但在海上劫掠船只杀人越货,更屡屡登陆骚扰,甚至攻城拔寨,为害剧烈。嘉靖皇帝便下诏实行了最严厉的海禁。凡敢于与倭寇通商者,一经查出,不但货物全缴焚毁,当事者本人还得处以大辟之刑,全家流放口外。隆庆朝后,海禁虽稍有松动,但海上贸易仍属于禁止之列。一些商人为利所趋,有时仍不免偷偷摸摸出海通商。这样就面临双重危险:一是官府的追查,二是海盗的抢劫。这两样只要遇上一宗,立刻就会招致杀身之祸。但是,赚钱逐利是商人的天性,赔本的生意没有一个人去做,只要能赚到大把的银子还是有不少人甘冒杀头的危险。郝一标便属于后者。他在江浙一带的外海经营私货贸易已有四五个年头了。为了对付海盗,他招募了一批不怕死的强徒充当商船护卫,为了货物顺利登岸,他收买了一大批临海府县的官员,打通了所有关节,总之是处处逢迎通行无阻。隆庆之后,南北二京争奇斗艳追慕浮华的风气愈演愈烈。郝一标从海上弄回的各色外国布料,总是供不应求。听说李太后也穿上了七彩霞的“倭布”,郝一标的生意越发地红火了。尽管他的生意是一口价,一应布疋贵得离谱,也总没个滞销的时候。这会儿从冯保嘴中蹦出个“贵”字儿,他便眼皮子发跳。屏神静气一会儿,他自认为斟酌透了,才小心答道:

“西洋布都是从海上弄回来的,风险大,所以贵。”

冯保早就知道郝一标海上贩私大发横财,作为保护伞,他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但他担心郝一标太过张狂弄出事情来,便想趁机敲打敲打,他挪了挪身子,正颜说道:

“郝员外,你这些西洋布鸟布希么的,虽然质量上乘,但毕竟来路不正,若认真追查下来,你恐怕也难逃干系,你也知道,朝廷从来都没有取消过海禁。”

郝一标顿时额上渗出了冷汗,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他愣了一下,只乖巧应道:

“小可的生意,全赖冯公公扶持。”

“咱不扶持你有今日?”冯保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你要明白,猪嘴扎得住,人嘴扎不住啊!”

“冯公公所言极是,”郝一标做出一副依头顺脑的样子,请教道,“小可思着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讲吧。”

“冯公公是当今皇上的大伴,又深得太后的信任,何不向皇上建议,干脆取消海禁。”

“拈根灯草,说得轻巧,”冯保嘴一瘪,不以为然回道,“海禁是朝廷大法,岂能轻易改动。再说,海禁于你郝员外,有哪门子不好?”

“这……”

郝一标解不透话中含义,一时语塞。冯保睨着他笑道:“海禁一取消,商贾们一窝蜂地跑到海上,只怕从此后,你的五十两银子一缣的西洋布,贱得就像萝卜白菜。”

“还是公公高瞻远瞩,”话一挑明,郝一标明白冯保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因此满嘴恭维说道,“多谢公公照拂,让小可做这独门生意。”

一直陪伴在侧的徐爵这时插了一句:“老郝,独门生意可以做,但独食儿不能吃。”

“这个自然,郝某再蛮干,也不敢少了冯公公的孝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至理。”

“你懂得这个理就好,”冯保优雅地看了看自己修剪得整齐的指甲,怡然说道,“千万不可学那些市侩,见了点银子,好似苍蝇见血。”

“公公教诲,郝某铭记在心,”郝一标说着,朝徐爵睃了一眼,见徐爵有鼓励的意思,便鼓着勇气说,“冯公公,小人还有一事相求。”

冯保抬抬下巴示意郝一标讲。

郝一标言道:“小可听说,每年三月,南京鲥鱼厂的贡船就会届时发运,经运河到北京。而且这贡船归大内尚膳监管辖,地方官不能插手。”

冯保浅浅一笑,道:“呵,你倒都弄得明白,你又想打什么主意来着?”

“小人想在这贡船上搭载一些货物。”

“什么货物?”

“在苏杭二州采购的绸缎衣料。”

“郝员外又跟咱玩猫腻,直说了吧,是不是又从海上弄了些宝贝来?”

“是……是的。”郝一标尴尬地笑着。

冯保听徐爵说过,去年,张居正曾致信漕运总督王篆,帮郝一标弄了两条漕船,运了诸多海上私货到京。须知漕船与内廷贡船从南京起运直到北京通州府的张家湾,沿途官府与榷场税关都无权查验,一趟下来,少缴一笔老大的榷税不说,还不知省下多少通融费和各类勒索。这个中好处,冯保焉能不知,便问道:

“去年,首辅张先生不是帮你弄了两条船么,今年你怎的又不去找他了?”

听冯保口气中似乎含了一丝醋意,郝一标赶紧辩解:“首辅大人去年是帮小可弄了两条船,但他言明,这是对前年秋上我帮他收购胡椒苏木的回报,下不为例。”

“张先生知道你运的什么吗?”

“我告诉他是苏杭绸缎。”

“南京鲥鱼厂的贡船,一共才三条,而且都载得满满的,哪里还能搭载货物。”

“冯公公,你老只要发个话,天上星星都摘得下来,哪里还在乎几条贡船。”

“这事儿,回头再议吧,”冯保伸了个懒腰,问徐爵,“咱来时,看到山门外支了几里地的帐篷,都是卖货的?”

“是的,”徐爵坐得笔挺的身子微微一欠,笑着回道,“满京城的商贩,都赶来这里趁燕九。”

“是否有古董摊儿?”

“有。”

“走,咱们去看看,郝员外,一起去吧?”

“好,”郝一标说着已是离座,用手抚了抚腰间晃动的那只翡翠麒麟,大献殷勤说道,“我来时见着了那些古董摊儿,也摆了些夏彜商鼎,唐宋名人字画,只不知是真是假,冯公公是大行家,您去鉴定鉴定,若是真的碰上几件,您都拿上,不拘价格小可一应付账。”

“郝员外真大方啊!”

“老公公莫说见外话,钱本是身外之物。”

三人这么说着,已是跨步出门。正要唤闻天鹤道长辞行,却突然看见一个人跑进云集园。只见这人约摸三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袭小蟒朝天的玄色内五品补服,外套一件灰鼠皮的背甲,身体微胖疏眉淡目,看上去有几分儒雅之气。冯保定睛一看,不免惊道:

“这不是孙隆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话间孙隆已气喘吁吁跑到冯保跟前,双腿一跪,禀道:“奴才孙隆,叩见老公公。”

此时的云集园中,尚有不少太监在嬉闹玩耍,孙隆的慌张样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园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却说这孙隆也是太监中的新贵,他入宫前读过两年私塾,又在内书堂学了三年,同别的小内侍相比,他的特点是留心学问,好谈掌故,于古董字画多有爱好,因此很得冯保赏识。但因年轻资历浅,在孟冲手上得不到重用,只在内监库的丁字库里当了一名司库,专管内廷纸墨笔砚的文具发放,是一份油盐不进荤腥不沾的闲差。但孙隆人很机灵,那一日趁送笺纸之机到了冯保的值房,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来,双手递给冯保,言道:“奴才觅到一把扇子,请冯老公公赏鉴。”冯保接过一看,是一把十分陈旧的黄罗扇。有两根扇骨已有了裂痕,黄罗也褪去了光泽,积了几小块红斑。扇面上书有一诗:“风情渐老见春羞,到处销魂感旧游。多谢长条似相识,强垂烟态拂人头。”字体亦草亦行,丰腴有致。落款两字:李煜。冯保看过大惊,问:“这是南唐李后主的?”孙隆答道:“奴才吃不准,但宋人笔记中记载过这件事,这把扇叫庆奴黄罗扇,是李后主赐给宫女庆奴的。宋朝时,这扇子落在东京汴梁,也由内廷的中贵人收藏。”冯保又把折扇仔细看了一遍,说道:“这是李后主的真迹,你是怎么得到的?”“奴才那日清理库藏,发现了这个。此后翻遍所有的册薄均不见登记,是个无主儿的物件,因此便携来这里。老公公若觉有趣,就留下。”冯保本就爱不释手,一听此话也不推辞就收下了。过了些时日,他打听到这把庆奴黄罗扇并不是宫中旧物,而是孙隆花二十两银子从古董市上买来的。对于一名小内侍来讲,恐怕搜尽积蓄也很难凑足二十两银子,冯保嘴上不说,心里头对孙隆已是刮目相看。他不是看中区区二十两银子,而是看中孙隆这份孝敬之心。待他取代孟冲当了司礼监掌印后,一心要给孙隆谋个上等差事儿。年前,冯保奏明皇上,把内廷掌管的杭州织造局的掌印太监撤了,荐了孙隆前往接任。这内廷的织造局共有三个,一在苏州,一在松江,一在杭州,杭州规模最大。这三个织造局专管内廷的丝绸布料供应,上至皇上后妃,下至婢女火者所用衣料以及皇上用作赏赐的缎帛均由此供给。织造局所给关防,均有“钦差”二字。因此,一应地方官员见了他们,管你几品几级,莫不都缩脖儿避马让轿。孙隆得了这份美差,自是对冯保感激涕零。过罢元宵节,他就去冯保府上辞行,说是选了燕九节这一天动身前往杭州赴任。按理说,他这会儿应该到了张家湾运河码头,却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在白云观。

冯保让孙隆平身,然后问他:“你不是今日动身么,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孙隆喘息未定,哭丧着脸答道:“启禀老公公,奴才遇到了一点麻烦。”

“什么麻烦?”

“工部不肯移文。”

“啊,有这等事?”

冯保一双眯眯眼突然睁大了,怔怔地望着孙隆。

却说杭州、苏州、松江三个织造局虽属内廷管辖,但职责各有不同。杭州织造局主要是为皇上制造“龙衣”。皇上平居的裳,大朝时的章服,祭祀时的冠冕等等,每年都得添置。“龙衣”造价昂贵,仅一套章服,就得花一万多两银子。这次孙隆履任,按冯保的授意,呈上一份制造清单,各色质地的章服就有二十多套,加上其他各项,总共要耗费八十万两银子之巨。小皇上也不深究,照样颁旨允行。历来规矩,三个内廷织造局用银,一半由皇室支付,另一半由工部拨给。因此每年织造局用银计划,须得内廷织造局会同工部商量妥当后才报呈皇上。这次孙隆先请得圣意,再知会工部,这种作法已引起工部极度不满。加之所请用银高得离谱,比之隆庆皇帝时每年的四十万两银子,高出一半还多,因此工部拒不移文。织造局虽是钦差,但地方州府于此项配合,只认工部移文。孙隆自恃圣旨在握,满以为工部移文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昨日进了工部衙门,却碰了一鼻子灰。

听完孙隆的陈述,冯保这才感觉到事先不同工部商量是一个失误。其实,这个“失误”是他故意所为。他并不是不知道办事章程,而是想提高司礼监的权力,意欲通过此事作一试探。

“工部你见着谁了?”冯保问。

“堂官朱衡。”孙隆答。

“这个老屎橛子。”冯保在心里头骂了一句,又问,“他不同意移文,说了些什么?”

“这老倔头态度傲慢,根本不和我细说缘由,只是说他就此事有奏本呈给皇上。”

“这样的大事,你为何昨天不来见咱?”冯保一下子恼了。

“昨天,奴才在工部守到天黑。”

“你真他娘的熊包!”冯保恶狠狠骂了一句,再也没有了逛古董摊儿的雅兴,一跺脚吩咐道,“备轿,回宫!”

同类推荐
  • 你就是凶手:爱伦·坡佳作集

    你就是凶手:爱伦·坡佳作集

    本书为爱伦·坡代表性小说作品集,侦探小说的首宗棘手案件《莫格街凶杀案》,站在尸体上张着血红的独眼《黑猫》,让国王大臣自动受缚、上演血淋淋的人肉烧烤记的《跳蛙》,一进入爱伦·坡的惊悚世界,想知道结局的着迷者往往不能等上一秒。爱伦·坡以繁复的笔法,渲染出诡异的气氛,勾勒出离奇的情节,以及那个亦真亦幻的惊悚世界。
  • 钱多多备嫁记

    钱多多备嫁记

    钱多多答应了许飞的求婚之后,两人进入恋爱结束准备结婚的时期,钱多多在婚姻与事业之间矛盾,最后决定这一次由她来牺牲,辞职成全许飞的事业发展。不曾想这个想法真正付诸实施之后,随之而来的种种不如意却让钱多多后悔不迭。许飞却在工作的忙碌中无暇顾及备嫁新娘的情绪。正在这个时候,钱多多的前男友从新加坡来到上海,坦言要重新追求钱多多……
  • 大漠魂

    大漠魂

    这是优秀的作品。蒙古文化和汉文化的熏陶,当我阅读郭雪波小说时,而又醉心于蒙古族原始宗教——萨满教文化所崇尚的的崇拜大自然的宗旨;后毕业于内蒙古蒙文专科学校和中央戏剧学院文学系,成熟的风格,曾在内蒙古社科院文学所任助理研究员;现任职于北京华文出版社副编审、编辑部主任;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被作者的写作技巧,中国环境文学研究会理事。出生在野性蛮荒的科尔沁沙地的库伦旗;从小受喇嘛教文化。,简洁洗练的文字和这部小说的艺术再现能力迷住了
  • 明天去巴黎

    明天去巴黎

    派出所长冉晴光在仕途屡战屡败,把家迁到了成都。穷困,没朋友没工作,为了省钱吵嘴,生活平淡、郁闷、压抑。养尊处优的太太决心去家政公司工作。临去她在公共汽车上大声讲电话:啊,是我,对对,我明天去巴黎,飞机票都买好了。一车人都羡慕地看着她,而后,她下车,泪如雨下。
  • 高校学系:学园禁地,校内惊悚事件(新惊魂六计)

    高校学系:学园禁地,校内惊悚事件(新惊魂六计)

    死亡的气味,让人如此胆寒心惊!绝对恐惧、凄婉、离奇、诡异!身临其境的感觉、凄婉的场景、恐怖的气氛、奇异的故事,一切,就发生在你我身边。吓到你胆颤-吓到你神经错乱!阅读时务必当心,胆小者切勿尝试!越恐怖越上瘾,让你冷彻骨髓、胆寒崩溃的恐怖故事。
热门推荐
  • 网游之黑暗剑士

    网游之黑暗剑士

    新职业,拥有比普通玩家更强的提升,买药卖装备的普通玩家,宠物都能虐着他人玩,意外转职为暗黑剑士,而无心却忙着创世,误入龙潭险地,让网游界在手心发抖!,一个只知打怪升级
  • 做事先做人大全集(超值金版)

    做事先做人大全集(超值金版)

    以人世的态度做事。集做人做事做到位经验之大成,教你把握做人的分寸和做事的火候。人在世界上,谁也不比谁傻,以出世的态度做人,为什么有的人成功,有的人失败,有的人一生平庸?做事先做人是成功者谋定一生的真本领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腹黑总裁的出逃小娇妻

    腹黑总裁的出逃小娇妻

    一夜之间,父母双亡,还被横空出世的恶魔未婚夫强取豪夺走一切。三份文件,无尽凌辱,体弱多病的富家千金被迫沦为恶魔总裁发泄兽欲的玩物。生已无欢,死又太难,柔弱的小绵羊愤而出逃,看我超级辣妈联手腹黑宝贝,誓要踩扁强大无比的兽性总裁。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恶魔首席,我不要再嫁你!

    恶魔首席,我不要再嫁你!

    卷一:婚姻遇险“姐姐,姐夫的技巧真是好,都让我有些欲罢不能了。”与她有七分神似的女人扬着唇,高傲如女王一般。“你跟你妈一样的无能,都是保不住自己老公的赔钱货。”原配凝站在原地,她紧抿着唇,没有说话,朱子薰,你可以出轨,但是,对象绝对不能是她,她父亲情妇的女儿。她那个私生子妹妹。他高傲如王,冰冷如斯,从来就容不下背叛二字。十年相思,两年孤独与等待把他的心熬成了毒,他设了计让白瑞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而她的心就此变成了一片荒芜。卷二:冰谷鲜血染红了衣裙,她捂住作痛的肚子,唇上迅速失去了颜色。她满头大汗地低下头,看着裙裾上不断扩大的血渍子,背心发麻发黑,孩子正在一点一滴地远离她的身体……“贱人。”他闭上了眼,敛去眼中的绝世的痛若,他看着她一双绝望的瞳仁,冷心绝情地扬起手怒声吼出。凌厉的巴掌赫然落下,白皙的脸颊上鲜红的五指印怵目惊心。她努力地瞠大瞳仁,仿若不敢相信他会对自己动粗一般。男人阴黑着脸,张着浸染液的双眼,抬手狠狠地卡住她的脖子。她的眼前黑暗一片,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卷三:兽爱他憎恨她心中钻有另一个他,无法表达心中的情感,只能借助于另外一种方式来喧泄。“离婚吧,朱子薰。”在心已千疮百孔的时候,她毅然开口。“离婚。”男人挑唇邪笑,他挑起她一缕发丝,放在鼻冀间嗅闻。脸上弥漫着冷酷残忍的笑意,捏着她发尾的手指狠命地拉扯。“这一生,你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的鬼。想离婚,下辈子吧。”他狂怒地一字一句迸出。虐待她的是身,折磨他的是心,虐待她一次,他就用力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划一刀,爱与恨,丝丝缕缕浸入血脉,生生世世纠纠缠缠,永不停息,至死方休,这种爱就是野兽之爱——兽爱。男主兽爱,但绝对深情,喜欢的亲们请入——--推荐好友沧浪水水的文《重生——毫门恶妻粉诱人》推荐好友烟茫的文文《掳妻》推荐好友陌生柳絮的文文《娘子,到我怀中来》推荐好友浅水的鱼的文文《部长别太坏》推荐好友沐冬暖的文文《狂缠——媚骨前妻》推荐好友的文文《魔鬼的私宠小天后》推荐烟茫的婚姻文《痛婚》在移动手机阅读平台上使用的名称为《恶魔首席,我不要再嫁你!》
  • 混血豺王

    混血豺王

    作品以生动的情节、曲折的故事,表现了混血豺王白眉儿屈辱、苦难、奋斗的一生。它为种群的发展和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为照顾孤老病残和种群的传统观念决裂;为挽救种群不被消灭和围追堵截的猎人浴血奋战。白眉儿是豺,是动物性的豺,然而它又是一只有思想、有灵魂的豺。它的屈辱,它的豁达,它的奋争,它为救旧时的主人,它为豺群的生存所表现的感情波澜,它那大而无畏的精神,无不震撼着读者的心弦。
  • 一路惊喜:尤金环球游

    一路惊喜:尤金环球游

    作品为作者游历古巴、海地、牙买加、多米尼加共和国、冰岛、马其顿、英国、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叙利亚、等国家和地区的游记,但它不仅仅是游记,还有作者以文字呈现的从自然风光和与各国普通百姓交谈中获得人生的感叹和感悟,给国人打开了一扇难得的观看异域风光的窗,让人开阔视野,在书中看无限风光。正如作者所言,旅行时一种思想不断自我茁壮的方式。相信读者能通过作者优美的文字获益良多。
  • 极品麻辣王妃

    极品麻辣王妃

    中华美女特种兵,意外穿越到大明成化年间。救太子,订婚约;寻古墓,上演古墓丽影;闹黑市,虎口脱险;惩贪官,救民于水火;调戏四大才子,建造军事强国;不管你是太子、公子,还是将军、侠客、小才子,通通给本宫洗白白等好了。惊险,刺激,轻松,搞笑,啼笑皆非,嬉笑怒骂,一代刁蛮性感王妃,带你闯荡,不一样的大明王朝。【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无法湮灭的悲怆

    无法湮灭的悲怆

    本书重新还原那段悲抑的历史。当赵登禹挥动大刀倒在血泊、赵尚忐惨死汉奸宵小之手、杨靖宇的弹尽粮绝英雄末路都以细节的方式呈现时,读者如何忍住不哭?当一个团半日之内临阵“升迁五个营长,都壮烈牺牲”,却仍与力量悬殊之敌对峙,当田横五百士的遭遇重演,被日军逼上绝路的八百多名十七岁左右的新兵,在叩拜了天地父母后前赴后继地跳入黄河,读者如何忍住不哭?……哭泣,不只是泪奠英雄,更为那打不垮的民族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