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武奇果然信守诺言,每天都陪在医院,陪着小艾和父亲。有时小艾回去洗澡换衣服收拾家里,武奇就主动留下陪夜。小艾很是感动。
这期间,小艾把阿布和小芳自幼青梅竹马、长大后两人相爱、小芳父亲不同意婚事、阿布发誓外出打工赚钱却遭到意外以及小芳苦苦寻找阿布的事,跟武奇说了一遍。武奇听了既感动又吃惊,说,没想到阿布竟然经历了这么曲折的经历,更没有想到过两个人的相爱是如此的执着和痴情。他感慨地说,以前对爱情的认识多半停留于“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以及所谓的物质基础的肤浅层面,从阿布和小芳的经历上,又对爱情婚姻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又说到小艾和胡子等人帮助流浪乞讨人员的事,武奇再次大发感慨,说以前只知道拼命读书,拼命赚钱,把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都放在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上,却没有从人生、人性的角度去对待人和事,对待这个社会。
小艾对武奇能理解自己和胡子他们的行动感到很满意,又说起阿布的现状,深为忧虑。武奇真诚地说:“小艾,今后让我也加入你们的队伍,一起去帮助阿布,好吗?”小艾高兴地说:“好啊,有你的加入,我们就又多了一份力量。”又说:“虫子哥,马上过年了,我想再去看看阿布,同时把他的情况跟胡子大哥他们说一下。”
武奇问:“他还是住在那个破旧的库房吗?”小艾说:“是啊,那是胡子大哥的一个朋友的库房。”武奇说:“为什么不给他换个地方呢?像他这样的情况,应该安排到福利院去。”小艾为难地说:“福利院目前只接收本地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员,像阿布这样的,恐怕他们不收。”武奇说:“我来想想办法吧。”小艾忙问:“虫子哥,你有什么法子?”武奇诡秘地一笑,说:“试试吧。”小艾见他没说出具体办法,以为他不过是出于热心而已,对他的话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眼看着春节一日日地临近,大街上早已张灯结彩,到处装饰一新,年味越发的浓了。小艾顿有恍如隔世之慨。本来,每年的春节,父亲都会提前准备好多年货,像什么腊肉香肠、熏鸭熏鱼、花生瓜子冻米糖之类,总有几十个种类吧,家里的团圆饭,虽然只有父女二人吃,可一样做的很丰盛。家里的亲戚并不多,父亲没有兄弟,一个姑姑远嫁省城,小艾的外婆家在乡下,外婆早逝,父亲性情怪僻,两下里走往得也少。虽然如此,小艾也丝毫不觉得寂寞。现在倒好,父亲突然生病,父女二人每天都在医院里待着,也就没精力顾及过年的事了。小艾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
刚到阿布的住处,见胡子从里面出来,小艾忙欢喜地叫了声:“胡子哥!”
胡子见到小艾,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医院照顾齐老师吗?”
小艾说:“武奇在那里呢。”
胡子问:“这个武奇是你男朋友吧?”又补充了一句,“有他帮忙照顾,你就轻松多了。”
小艾脸上一红,马上又问:“你刚去看了阿布?”
胡子笑了笑,说:“再给他买点东西来,过年了,也要有点过年的样子嘛。”
小艾心想,胡子大哥想得真细心,连阿布怎么过年也考虑到了。她问:“胡子大哥,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吗?”
胡子说:“我在这里坐了坐,随便跟他聊了几句。他现在的情绪很稳定,也能认出我来,看到我就笑。不过,看样子他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可能是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却又不能回家过年的原因吧。”
小艾说:“是啊,让他一个人在这里过年,我也觉得不大妥当呢。--哎,胡子大哥,本来我要去找你,没想到正好在这里碰上了。”
胡子问:“找我什么事?”
小艾说:“你知道吗?他是云溪人呢。”
胡子惊问:“你怎么知道的?”
小艾便把那天阿布回忆起来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起他和小芳之间的爱情经历:“……胡子大哥,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帮他找到亲人?如果现在就找到他的亲人,把接回去过年,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胡子沉吟道:“这个……年前恐怕来不及。过年没几天了,大家都很忙,我的酒吧这几天人手不够,又要安排春节期间的事,难以抽出时间。再说,你虽然知道他是云溪人,有一个女朋友叫做小芳,可是你知道如何找他家里人、如何联系小芳吗?”小艾暗暗后悔当时没有把小芳的具体情况问清楚。胡子又说:“还有一点,阿布虽然记起了一些事情,可他毕竟神志还不是太清楚,万一不能及时找到他家里人,我们随便把他送出去,他说不定又会乱走,继续流浪街头,那我们的苦心就白费了。”
小艾听他说得有理,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好暂时先让他在这里住着,等找到了他家里人或者找到联系上小芳以后,再说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胡子大哥,你看我考虑事情总是这样,没头没脑的。”
胡子说:“你也是关心他,急着想帮他找到亲人嘛,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
小艾想了想,说:“胡子大哥,那天听阿布说了他的事,我一直在想,那个台湾女老板叫人把阿布打了之后,是怎么把阿布弄到我们剑城来的呢?”
胡子说:“也许是他自己想找回家,没想到找到这里来了,或者是被那个老大带来的也说不定。这个……我也说不太清,不知阿布能不能想得起来。”说罢,朝院里看了一眼。
小艾马上说:“胡子大哥,那你先回去吧,我进去看看阿布。”
阿布见小艾进来,马上起立,脸上堆着笑,双手从衣袋插入又伸出,显得很兴奋。他指着床上和书桌上堆着的食物说:“胡……胡子大哥拿来的。他走了。”这个房间,是胡子的朋友以前晚上来出入货物时,临时休息用的。床是钢丝床,上面垫着厚厚的棉被,床边还有一张旧书桌,一盏台灯,旁边有一只旧木橱,看上去其实比门卫室的条件还稍好些。
小艾微微一笑,说:“我刚才碰到胡子大哥了。胡子大哥真是个大好人。”
阿布说:“小艾……你也是个大好人。小艾对阿布好,阿布欢喜。”
小艾听了,很感动。虽然阿布脑子还不是很清醒,可也知道辨别好坏美丑,比一般人更可贵。她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上,指着那些东西,问:“喜欢吃吗?”
阿布说:“喜欢。”
小艾又问:“马上过年了,你就在这里过年,适应吗?”
阿布只说了个“喜”字,神色马上暗淡下来。显然,他对过年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春节团圆,是中华民族的固有传统,已融入每一个炎黄子孙的血液里,不管他是干什么的,不管他在哪里,甚至包括像阿布这样的人,也无法漠视“过年”二字对心灵带来的冲击。
小艾马上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跟他提及这个敏感话题,可是情之所至,她哪里会顾及到这么多?她默默坐了一会,抬起头来,目光与阿布对视时,却发现他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忙问:“阿布,怎么了?”
阿布说:“我要回家,我不想在这里过年。”
小艾听了,心里一酸,忙安慰道:“阿布,不要怕,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会和你一起过年的。”
阿布幽幽地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知道。可是我不记得我的家在哪里了,你能告诉我吗?鸽子一定在家里等我回去,我想早点见到她。”
小艾听得差点眼泪都要掉下来。她想到小芳那悲伤的眼神和憔悴的身影,想到他们两人遭受如此打击却仍然矢志不渝,既感动又难过。她说:“阿布,你能想起以前的事,我真的很高兴。我们都希望你能尽快找到亲人,找到你的小芳。可是,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还在继续找。你不要着急,很快就会找到的。”
阿布失神地坐在那里,眼含热泪,嘴巴动了一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小艾怕他伤心过度,再次引得情绪失控,便继续安慰说:“阿布,我们都很关心你,希望你能尽快回忆起过去发生的事,只要再有一点点线索,我们也会尽全力帮你找到亲人的。”
阿布一忽儿怔忡,一忽儿迷茫,一忽儿面露痛苦之色,终于没有发作。小艾看得心里难过,不禁按了按他的手,柔声说:“阿布,你不要着急。不管你什么时候找到亲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的亲人,现在是,今后也是。你暂时就安心在这里待着,慢慢回想过去的事,想起来之后,我们一定会马上送你回去的。”
她还要说什么,突然手机响起,她拿出一看,是武奇的,便问:“虫子哥,有什么事吗?”武奇在电话里着急地说:“小艾,你快点回来吧,伯父他好像有点情况不对。”
小艾一听,慌忙问:“什么情况?你跟医生说了没有?我马上就回来,马上!”她给阿布丢下一句“我走了”,就匆匆赶往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