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小艾都没有接到武奇的电话,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息。小艾心想,一定是他谈生意很忙,哪里顾得上儿女私情呢?这样一想,郁闷的心情才稍稍缓解。
阿布倒是遇上过几次,但每次见到他,都是初见时能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马上就露出忧郁的神情,还不时惊悚地回过头去看看。
小艾看到他如此模样,更觉同情。她知道他是在看后面跟踪他的两个人,他也好几次看到他身后跟着一跛一瘦两个流浪汉,但既然胡子说过,她也不好惊动他们,只默默地看上他一眼,有时给他一点食物,有时故意引着他走一些热闹的地方。她知道,在闹市区,那两个跟踪的流浪汉是不会对阿布怎么样的。
阿布眼神里的忧郁,很令小艾心疼。她知道,那种忧郁其实并不是因为害怕挨打,那么到底是什么呢?她想,难道他心里有什么令他痛苦的回忆吗?
小艾正漫无目的地走在一条沿城穿过的河道旁,忽然见甲壳虫闪身出现,她惊喜地叫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甲壳虫高兴地向她招了招手,又悄悄指了指她的身后,诡秘地说:“我去采访,顺便……”
小艾知道甲壳虫是顺便追踪阿布和他身后两个监视他的人,向甲壳虫会意一笑。
甲壳虫问:“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小艾轻叹了一声,说:“今天没事,随便出来走走。”
此时虽是初冬,河道两旁的垂柳却依旧婀娜多姿,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暖暖的光泽。甲壳虫说:“反正没事,在这里坐坐吧?”
小艾百无聊赖,见到甲壳虫便也如见了老朋友一般,听从他的建议,找了一处向阳的木椅坐了下来。甲壳虫在他旁边坐下。
甲壳虫问:“小艾老师,好像你有心事?”小艾忙掩饰道:“没有。”甲壳虫便不再追问下去,又朝右后侧看了看,见阿布也坐在一丛绿地上,远处一跛一瘦两个流浪汉鬼鬼祟祟地不住向这边探望。他轻咳了一声,问道:“小艾老师,有一个问题,不知该问不该问?”
小艾笑了笑,这当记者的就是文绉绉的,说起话来让人觉得很有仰视感。她说:“你问吧。”
甲壳虫问:“我听说阿布一直跟踪你,甚至晚上还守在你家门口,是这样吗?”
小艾茫然答道:“我也觉得好奇呢,从第一次见到他,他就一直跟踪我,还守在我的家门口,我去学校他也是守在校门口。可我根本不认识他,也好像没见过他。”
甲壳虫又问:“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害怕吗?”
小艾说:“他没有对我怎么样,他对我一点恶意也没有,只是笑。我刚开始还有点害怕,可时间久了,我就不害怕了。”
甲壳虫“噢”了一声,陷入了深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地说:“小艾老师,按我的分析,这里面只有一种可能……”
“你说,什么可能?”小艾忙不迭地问。
甲壳虫沉吟说:“他一直跟着你,守在你家和学校门前,对你笑,我觉得这里面大有深意。最大的可能是你很像她记忆深处的某个人--他的妻子,或者是女朋友!”
小艾听了,脸上一红,低声说:“这怎么可能?”其实她自己也这样猜测过,只是没有甲壳虫说的这么直接而已。
甲壳虫又追问一句:“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小艾既不点头,也不摇头,算是默认了。
甲壳虫又回过头看了看阿布,说:“看上去阿布年纪并不大,可能也就30来岁,跟我差不多。他身高体型都很标准,应该是个很风流潇洒的男人,却被这一身破衣烂衫给遮掩了。真是可惜!”
小艾心里也叹了口气。阿布的身型的确跟虫子哥十分相似,如果换了西装革履,并不比虫子哥逊色许多。想到武奇,她的心情不由得又低沉了。
甲壳虫又说:“我再大胆推测一下,他一定有一个跟你长得很想像的女人,这女人可能是他的妻子,也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他们的感情很好,很深,但某一天突然遇到了一次意外,他受到沉重的打击,一时受不了,这才导致他精神上受到刺激……”
小艾心一沉。她倒没有想过这么多,听甲壳虫的分析也不无道理,心想他不愧是记者,采访的人和事多,见多识广,想像力也丰富。只是阿布到底受到了什么打击,让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她不吱声,默默点了点头,看了甲壳虫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安静的河水。
甲壳虫见小艾听得用心,知道她同意自己的分析,又接着说:“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妻子或女友跟了别人,二是他的妻子或女友遭遇了什么意外,比如车祸啊疾病什么的……不过我更相信第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妻子或女友有了新欢,投入了别人的怀抱。这种现象虽然在现在的社会算不得什么,但对于男人来说,尤其是用情专一的男人来说,简直是一种耻辱,他可能采取报复行动,而如果没有能力报复,就可能自暴自弃,甚至因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变得精神失常。--当然,第二种可能也是有的。但这种可能性相对小一些,至少不会让男人自暴自弃。你说我说的对吧?”
小艾心里一震。她从来没有想过阿布以前的事,就算阿布现在的心理,她也一直没有弄清楚。没想到甲壳虫才“认识”阿布没几天,就能够分析得这么透彻。她回想起阿布忧郁的眼神,那种令人心疼的神情,有点相信了甲壳虫的话。是啊,不管是男人女人,如果自己心爱的人离开了自己,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痛苦?阿布虽然神志不清,可他还有意识,他的潜意识里一定还保留着那段曾经刻骨铭心的爱恋。因此,才会对自己这么苦苦地跟踪、守候甚至友善。可是,我真的像阿布曾经的爱人吗?她怀疑地看了甲壳虫一眼,心想,如果我的爱人弃我而去,我是宁死不生的了,才不会这样疯疯傻傻地流浪街头!她想到跟武奇在一起时的甜蜜,又想到好几天没有他的音讯,心情十分复杂。
甲壳虫见小艾沉默不语,自失地笑笑,说:“也许你不相信我的分析,我也是胡乱说说而已。”
小艾忙说:“不是的,你分析的很有道理。”
甲壳虫听了,这才高兴起来,又信心十足地说:“我觉得啊,像阿布这样的情况,其实属于轻度的精神分裂症,是可以治愈的。我们不是想帮助这些人吗?我看不如就以阿布作为一个切入点,不仅打掉丐帮团伙,让阿布一样无辜的人摆脱他们的控制,而且再进一步帮助阿布治愈病症,让他重新健康地生活。这样,我们不仅达到了解救他们的目的,而且真正从根本上教育和影响了社会,我觉得这样才更有深度,更有积极健康的社会意义。所以,我想写一个系列报道,从一名普通老师关心流浪乞讨人员开始,到我们这些摄影发烧友冒险深入丐帮老巢披露丐帮黑幕,到政府和社会联手端掉丐帮团伙,到拯救流浪乞讨人员的灵魂,让他们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来。这个系列报道如果在我们报纸上登出来,将会引起多大的轰动?!对,我就这样写!小艾老师,是你启发了我的灵感,我要谢谢你呀!”他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情不自禁地紧握着小艾的手,不住地颤抖。
小艾刚开始听他说帮助阿布恢复健康,十分高兴。可后来他又说什么深远的社会意义,又说什么系列报道,觉得那都是些与自己不挨边的事。阿布失去爱人,即使恢复了健康,能得到快乐吗?让这样一个身心都受过伤害的人,去面对这么多的读者,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她抽出手,红着脸说:“甲……记者大哥,你握痛我了。”
甲壳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歉声说:“对不起,刚才太激动了。--你觉得我的设想怎么样?”
小艾说:“你说大家都来帮助阿布,我当然很高兴。可是你的什么‘系列报道’……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好不好。”
甲壳虫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想法虽好,可小艾只是一个年轻单纯的老师,跟她说这么多真有点太……那个了。他看看小艾,又看了看身后的阿布和那两个监视他的人,对小艾说:“小艾老师,你再坐一下,我偷偷绕到那两人身后,再去拍几张照片,一会儿我们一起和胡子他们凑一下情况。”
小艾点点头。甲壳虫便起了身,绕了好远,拍了几张照片,又在远处向小艾招招手,大声说:“我们走吧。”小艾慢慢起身,上了甲壳虫的车,又远远看了阿布一眼,心想:“我们去的不是上次和虫子哥去的同一个地方,他一定跟不上了。我们去吃饭,他中午却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