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帮人都开始了正襟危坐。林琳将手从后面伸过来,打我的肩,说:“演出完毕以后,去找余宏坐坐?”
我犹豫着,说:“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啊。”
“我有。”林琳简练的说,“就这么说定了。”
初秋的风,吹出点点的凉。
余宏问我们:“去哪里坐坐?”
林琳笑着说:“哪儿不能去呢?”
两个人相对的,笑,笑得有些微妙。
我有些不自在,这里,仿佛没有我存在的理由,可是,却是林琳唤我过来。我一点一点地往后退,想在不经意中退到他们的身后。
“怎么这么磨蹭呢?Annie?”
来不及思索,余宏从前面回头,牵我的手,向前拽几步,于是,莫名的,我又在了余宏和林琳的中间。我不习惯这样的方式,但是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我斜眼看看他牵了我的手的手,又望望他,微微地,蹙眉。
他也仿佛是不经意的,就松开了手,对着我们说:“我们去荒岛吗?”
云淡风清,一切自然得紧。
我的Mobile不失时机地开始响,我闪到了一边,接起来听。是James。
“我在清华呀。嗯,那好的,要不,在二校门见面吧?嗯,好的,我这就过去。”
匆匆挂了电话,我对他们两位说再见,他们很宽容的笑,林琳说:“你看,典型的重什么,轻什么呀,真是的,你去吧。”
于是,我转身换了一条路线。
不经意间回头的时候,我看到余宏搂着林琳的腰,大约是因为夜色,让一切有些模糊,我有些怀疑是自己看得不真切,但是,好像确实是这个动作。
这些人行事实在是奇怪。我暗暗地想。
二校门前,James推了一辆车,在那里等。灯光,是惨白的,正如他的脸。
我跳过去,去牵他的手。
而他,却是沉默。
又是沉默,我忽然发现最近他总是沉默,可是,以前好像我都没有好好的注意过这一点。我用一种尽量轻松的语气问:“怎么了?”
James叹一口气,说,没什么。Annie,我送你回去。
我停下来,等着他上车,他看看我,目光有些游离,他说:“我们走一段吧?”
于是,他推着车,我走在他的身边。
我看着路边走过一棵一棵的树,一概的挺胸收腹,古板的有些可爱。James走在这样的树的中间,越发显得可爱,不知道是清华的人成就了这些树,还是清华的这些树成就了清华的人,总之,都是一样的。
月华,有一些迷茫,于是,在这样的迷茫中,James问我:“Annie,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我漫不经心的说,“当然了。我是你的女朋友呀。”
这句话,曾经是他的口头禅,我已经学会了。因为我是他的女朋友呀,所以,我爱他。来不及思考这个因果关系,是否有点倒置。但是,我也确实习惯了这种因果,正如我习惯了他的关爱和温暖。他的暖,是丝丝缕缕的缠绵的网,让人沉湎和眷恋。
“那么,对我说‘我爱你’好吗?Annie,你从来没有完整地对我说过,‘我爱你’。”他在月色中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企盼和恳求。
“嗯,好呀。”我自信的点头,迎上他的眼,我说:“我……”来不及说完,我看到他的脸在月光中阴晴的有些可笑,斑驳的如同假面,于是,我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我说:“我……”
居然,是没说完。
“我真得那么可笑吗?”James的脸显得有些昏暗,他转过头,不看我的眼,“我是不是真得很可笑?”
“怎么这么说呢?你很好呀。真的很好。”我继续用轻快的语调。是的,非常好。我仿佛在他身上挑不到什么错误,对于我,永远是温柔的语调,也有着无尽的照料。我喜欢这种被宠溺的感觉,非常的好。让我觉得自己的天空,很晴朗。
“Annie,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我觉得他有点没有自信,大约如果真地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失去了自信的,我又有了一些感动,我在月光下,郑重的点点头。只是,我想,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种忐忑的,爱人的感觉了,被爱的幸福才是爱的感觉,才是真的幸福呢。
“Annie。”James停下了他的车,用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用了很大的劲,让我觉得有些疼。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某些不可名状的危险,于是,我嬉笑着去扯他的耳朵,把他的耳朵在风中拉出一点粉红,我说:“呀,好玩。小兔子来了。”我闪烁着,躲避着他的眼。
“Annie!”
他无奈的,是深深的无奈,然后,他对我说:“够了。我们回去吧。”
一路无语。
经过35楼的时候,碰到了冰沁,她有些惊讶得看着我和James,她对我说:“刚刚余宏还跟我说,你还有林琳和他在一起呢。”
一念之间,我想起了余宏搂着林琳的手,但是,我还是笑着说:“是呀,刚才是的。”
“这样。”
我看到冰沁美丽的脸上有一些惨白,大概,是因为月光的原因?为什么这个夜晚,大家的脸色都有些惨白?我暗暗的叹一口气,我已经很久,没有让自己静下心来,去想一些事情,比如月光,比如诗篇,我只是在忙碌中微笑着,在微笑中忙碌着,不知所以。
冰沁向我告别,我对着James说:“大美女吧?”
James点点头说:“还可以。”
然后,他带几分小心地问:“刚才,你是和她的男朋友在一起?”
“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我略略的解释。有一些厌烦,这些日子,我唯一觉得厌烦的就是他无休无止的盘问和追寻。
“这样啊。”他仿佛是略略的松一口气,不再问。
3 雕塑时光,初遇雪莱
上了楼,云雁递给我一张条说:“打这个电话吧,有人找。”
我接过来,很自然的问:“男的女的呀?”
然而却感受到了很冷的光,仿佛是一种不屑,我听到云雁回答道:“忘记了。”
我拨了那个电话,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他说:“是的,是我找你,Annie,我是祝罡。”
我在记忆里搜寻那个名字,却有些困难,我为难地问:“你是?”
“嗯,上一周的初赛,是你在那里签到吧?我就是唱《秋叶》的那个呀。”
有一些印象了,一个高高的很纤细的男生,有着同样的高高的很纤细的声线。可是,为什么找我呢?我不是负责人,北大十佳歌手大赛的初赛,有八场,每场的负责都是一个副部长,而我,只是去打杂。
于是,我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可以出来说吗?我这里,不大方便。”
我一看表,已经过了十点,我犹豫了一下,说:“那么,哪里?可能要快点。”
下了楼,我看到他已经在那里等。
我问他:“去哪里说?”
“雕塑?”
我犹豫着看时间,我说:“可能不行吧?要关楼门的呀。”
“不要紧的,你们楼啊,我清楚,门是掩着的,外面是进不去,但是你可以让里面的人帮你打开的。”祝罡说得有些得意。
天,居然他比我更熟悉我们楼。我敬仰。
来到了雕塑,很熟悉的地方。
我坐在桌前,去跟那只黄色的大猫打招呼。它在筐里趴着,张大嘴巴,打了个哈欠。
我问祝罡:“究竟有什么事情呢?”
他犹豫地说:“关于,我的歌,他们说让我换做女生来唱啊。”
“他们?谁呀?”
“林琳。”
“文化部的事情,她说了算啊,我有什么说话的地方?”我很真诚的解释。
“可是,你可以去找找丹骏,让他去说一下啊?”祝罡激动起来,声音越发的尖细。
我有些疑惑,为什么,他竟然也知道丹骏,仿佛还很熟,因为,他知道我还认识丹骏,但是,如果很熟,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么,难道是有了一些我和丹骏的传言?我闪烁的说:“他?他的话会有分量吗?”
其实,我还在想的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当然了。他的话当然会有分量。”祝罡睁大了眼睛,仿佛很奇怪的看着我。
我不解。其实,我还是不知道丹骏到底是谁,我只知道他是圆明园一个专科的学生。
于是,我皱皱眉,问:“他是?”
这个时候,我看到一只手搭上祝罡的肩,我抬眼,是一个看上去有些飘忽的男生,因为,我觉得他的眼神里带着梦游的味道。那个男生指着我,问祝罡:“她是谁?”
“一个朋友,Annie。”祝罡说。
迷乱的眼神穿过长发,然后,漫不经心的掠过我的脸。
他举举手中的酒杯,对我说,Hi。然后走开。
“雪莱,我的朋友。诗人。”祝罡轻轻跟我说,“他有点点奇怪,不过,不要紧。”
奇怪?我不由得微笑,祝罡居然还会觉得别人奇怪。我实在害怕极了他的歌声。
祝罡问:“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丹骏。”
“是的,丹骏,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祝罡望着我,满脸的诧异。
我不大喜欢这种眼神,于是我说:“我知道一点,那么,你来说说,你知道的丹骏是怎么样的人?”
于是,他显得有点局促了,他笑着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但是,他们都说,正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曹弘的主席。好像,他的爷爷是中南海的要员。”
原来这样,我回忆着他有些跋扈的脸,回想起他曾对我说的“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仿佛,是有些照应的。我微微地点头。
“大家都说你和他关系不错呀,你难道不知道?”祝罡继续问,带着一种八卦的好奇。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
居然不由自主地撒了谎,居然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那你帮我跟他说说呀。”祝罡很激动地说,“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可是,我不想去讨这个人情,无端的,只是为了报答?另外,其实心里,还是存了一点的担心,如果,不可以,那也会让人觉得丢脸,我不喜欢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我说:“祝罡,我知道你写的歌很好,可是我也觉得这样的音乐,找个女生会更好。”我斟酌着,想换一个角度。
“可是,我觉得这样很有表现力。我觉得我的声音更有表现力呀。”
“是很特别,只是。”我皱了皱眉说,“可是女孩子可能会表现得更好啊,你不妨去尝试一下啊。”
“但是,但是,他们能够理解我的音乐吗?这样有震撼力的音乐?真的,没有人能够表现这样的思想。”祝罡涨红了脸,尖细的嗓音有些颤抖。
他的《秋叶》的确很美,一种风平浪静中略带淡然的美,但是,他捏着嗓子的演唱却没人会叫好。我暗暗想,如果他一直思考着他的表现力,大约他也会忘记了丹骏。
我想了想,说:“嗯,其实如果不是你去演唱,我想你一定能拿到原创奖,因为原创奖与表演无关,在我看来。这样,你的目的也已经达到,是不是?”
祝罡很失望,他激动地说:“Annie,原来你也那么俗气!你以为我只是为了拿奖吗?我是要表现音乐呀。我要表现那种秋日里的旷美!”
声势咄咄的,我正想开口,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张纸条。
“给你。”我看到雪莱正站在我身边,手中拿着一张纸条,然后我听到他对我说,再见。
我歪着头,在灯光下看那张纸,是那种烟盒中的锡纸。我辨认着纸条上的字迹,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E-mail地址。
我轻笑着随手丢开。
我觉得雪莱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我有点点好奇。但是,我不需要这种纸条,因为,我很懒,我也不习惯。
再次去面对祝罡激动的脸,他在桌子的那端,忿忿然地,喝着Espresso(蒸馏咖啡)。
我继续说:“其实,你可以考虑的。”
他不语,大约是因为他心中的艺术被亵渎而感到愤怒。他说:“我们走吧?”
回到宿舍楼,已经关门了。我用Mobile打宿舍的电话,一声,两声,无声无息。
我一看时间,不过十一点半,难道都休息了吗?我觉得不可能。于是继续,终于,听到了桃子的声音,她问:“谁呀?”
有一点的无奈。
终于,还是她下了楼给我开了门,她笑着说:“我们都以为你也出去玩,今天不回来了呢。”
也?于是我问:“谁出去玩了?”
桃子说:“晶莹呐。”
哦,是这样。我们推开宿舍的门,我看到四个应急灯,一起的闪亮。
虹萦冲我眨眼:“你回来了呀,刚才James打了好几个电话啊。”
是吗?于是,我拿起了电话,拨那个熟悉的号码。
我听到James在那端,有些着急的问:“你刚才去哪里了?都熄灯了,你去哪里?”
“我有些事情。”仿佛是被抓到作弊的小孩,我讷讷地,不能语。
“男生?”James有点戾气的声音。
“不是。”我脱口而出,“是女生啦。学生会的,商量一点事情。”
什么时候,我也能将谎言说得如此流利?我心中暗暗的叹息。大约是在秋风中,着了点凉,我咳嗽了一声。
我听到电话那端传来温柔的声音:“怎么了?着凉了吗?我叫你多穿点衣服的呀。”
本有些埋怨的心,刹那间,却被融化开来,仿佛酒杯中的冰块,带着寒冷的棱角,婉转沉浮之后,没有了身影。
“那,那你好好休息吧。”James仿佛带了点愧疚。
挂了电话,休息,却是不能的。因为还有作业。于是,我点起了第五盏应急灯。在床上支起了小桌子,开始看书。
不知多久,大约是在虹萦的灯熄灭之后,桃子的熄灭之前,有电话铃声响,我赶紧去接。这么深的夜,这些莫名的电话,大约都是我的。
我压低了声音,问:“谁?”
“Annie,是我呀。”James的声音,在电话线的那端,有无限的柔情,一种很久违的柔情的感觉,他说,“你下来一下,好吗?”
下了楼,我看到,他正站在楼门口,正对着门内,带着一种让我熟悉的宽厚的笑。
我打开门,唤他。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瓶什么,交给我。原来是一瓶咳嗽药水。我的心,在那里,感动得有些想掉泪,我想对他说些感谢的话,然而却语拙,我居然说出:“你真好。”
他站在那里,笑,有些憨厚的味道,然后,他将我的衣服拢一拢,说:“怎么又穿得那么少。唉,你快上去吧。小心着凉了。”
我说好,往回走。
我回头的时候,发现他依然在门外,冲着我微笑。
我珍爱的捧着这瓶药,往回走。
很温暖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我想我大约真的是找到了那个能够抱着我哭泣,为我擦干泪痕的人儿了。我的心中满是甜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