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蝗泥蜂已经给我们证明,它在某种无意识状态下,也就是在本能的支配下,行动是多么准确,技术是多么精湛;现在它将向我们证明,在遇到类似于稍微偏离正常道路的情况时,它又是多么的束手无策、才智枯竭,甚至是逻辑相悖。这就是本能的特征。这是一对有些怪异的矛盾:精妙绝伦的技能与深深的无知并存。因为本能,所以无论困难多大,它都可以做成一切事情。蜜蜂在建造那由三个菱形组成的六角形蜂房时,准确无误地解决了最大值与最小值等难题,如果人类遇到这样的难题,必须借助深奥的代数学才能解决。因为膜翅目昆虫的幼虫必须以猎物维生,所以即使是掌握了最精妙的解剖学和生理学的人,也不能与它那杰出的凶杀技术相提并论。如果行为在动物所掌控的正常循环范围内,那么出于本能,它们可以解决一切难题;相反,如果行为超出了它们的正常实践范围,那么同样因为本能,即使是最简单的问题,对它们来说也是极其艰难的。昆虫那高度清醒的头脑,令我们惊奇、震撼,并拍案叫绝;可是不一会儿,面对最简单的但却超出了它正常的实践范围的情况时,它又愚蠢得令我们难以理解。
关于这一点,飞蝗泥蜂将为我们提供生动的事例。
我们仔细观察一下它是如何把距螽拖到窝里的吧!假如我们够幸运,也许会看到一个小场面,现在我就来描述一下这个场面。当这只膜翅目昆虫走进岩石下的隐蔽所时,看到了一只食肉类的修女螳螂正在一根草茎上歇息。这螳螂看似在虔诚地念经,其实却暗藏杀机。也许飞蝗泥蜂意识到了这埋伏在路上的强盗有多么危险,所以它放下猎物,勇敢地冲向螳螂,准备狠狠地揍它几下,把它赶走,或者吓吓它,让它不敢轻举妄动。可是那强盗一动不动,紧闭着前后臂那两把制造死亡的大锯。飞蝗泥蜂又从螳螂躺着的草茎旁走过。看看它头部的方向,就知道它十分警惕,它要用充满威力的目光震慑敌人,让它待在原地不动。这样的勇气是应该得到回报的:被放下的猎物没有遇到意外事故。
关于修女螳螂得多说几句。这种昆虫在普罗旺斯语中称为 loupregoDieocu,意思是“祈祷上帝的昆虫”。它长着一对嫩绿色的长翅膀,好似大风帆一样,它总是高昂着头仰望天空,臂膀在胸前折叠交叉,这一切使它看上去就像一个正专心祈祷的修女。可事实上,它是一种嗜杀成性、凶残无比的昆虫。虽然它并不十分喜爱各种膜翅目掘地虫的工地,可还是会经常光顾。它在飞蝗泥蜂窝附近的荆棘丛上窥伺,等待着天赐良机,好半路动杀某些到来者,这样它就可以得到双重收获,既得到猎手又得到猎手的猎物。它的耐心是要经受时间的考验的。飞蝗泥蜂满腹狐疑,一直提防着,但是它还是逐渐放松了警惕,莫名其妙地犯起了糊涂。突然,螳螂像痉挛似的一抖,半张开翅膀,发出了一声巨响,把已经走近的飞蝗泥蜂吓了一跳,飞蝗泥蜂也因为害怕而迟疑起来。螳螂像弹簧似的,猛地把带着锯齿的前臂缩到同样长有锯齿的胳膊上,把飞蝗泥蜂夹在两个锯齿之间了,好像叼着饵物的狼被夹在了捕狼器的夹板中一样。这时,螳螂并没有松开它那凶猛的机器,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啃起了它的猎物。这种“祈上帝”昆虫就是这样凝神、祈祷、沉思的。
在我的印象中,我看到过修女螳螂屠杀的场景,我们不妨在此讲述一下。事情发生在泥蜂的工地上,这种泥蜂专门捕猎蜜蜂。因为这些膜翅目掘地虫的幼虫以蜜蜂为生,所以它们总趁蜜蜂忙着采集花粉和花蜜的时候,把它从花朵上抓来。如果泥蜂抓来的蜜蜂体内装满了蜜,那么它在储存起蜜蜂之前,会在路上或洞口先压迫蜜蜂的嗦囊,把甜美的糖浆挤出来,然后舔着这个不幸者的舌头饱吮一顿,糖浆源源不断地从垂死的蜜蜂嘴里流了出来。凶手挤压垂死者 的 肚 子, 把 里 面 的 蜂 蜜 挤 空, 当 做 自 己 的 美 味。 如 此 折 磨 垂 死者,真是太狠毒了。如果吃蜜蜂的泥蜂这么做有错,那我真该斥责它一番。血腥的美宴进行正酣的时候,我看到螳螂把膜翅目昆虫连同它的猎物一起抓住了,一个强盗遭到了另一个强盗的拦路抢劫。
这个场面更恐怖,当螳螂抓住泥蜂,用它带着双重锯子的尖端戳穿泥蜂的肚子并开始啃噬时,泥蜂仍在吮吸着蜜蜂流出的蜜,尽管它忍受着死亡的痛苦,却还是不肯放弃到嘴的美味。我们快点把这个丑恶的场面遮盖上吧。
让我们继续看看飞蝗泥蜂的情况吧。在做更具体的描述前,我们应该先了解一下它的窝。它的窝建造在细沙里,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一个天然隐蔽所的尘土中。窝的过道很短,只有一两法寸长,中间没有拐弯,与唯一一间椭圆形的宽敞房间径直相通。总之,这是一个在匆忙之中挖成的洞穴,十分简陋,根本与精雕细刻的豪宅不沾边。
我曾经说过,它的住所建得这么简陋,而且每个窝里只有一个房间、一个蜂房,是因为它是先抓到猎物才开始挖洞的,并且在挖洞的时候把猎物暂时丢在了狩猎场上。可是谁能预料到,猎手在第二次捕猎时会遭遇怎样的命运呢!所以洞穴必须建造在捕猎场所的附近。如果要储存第二只距螽,现在的住所就离得太远了,无法进行明天的工作。所以,它每抓到一只猎物,就要挖一个新洞,建造一个只有一间房间的新窝,这窝是随遇而安的,有时在这里,有时在那里。
介绍完这个情况以后,我们来做一些实验,看看当我们给飞蝗泥蜂创造一些新环境时,它会怎么做。
第一个实验。一只飞蝗泥蜂正拖着猎物,离窝还有几法寸远。我没有惊动它,而是用剪刀轻轻剪断距螽的触角,我们知道,飞蝗泥蜂是用触角当拖运的缰绳的。因为拖着的重担突然减轻,它奇怪地来到猎物身边,一把抓住触角的根部,也就是剪剩下的那一小节。太短了,几乎不到 10 毫米,但是没关系,对于飞蝗泥蜂来说,这已经够用了,于是,它咬住剩下的这一小段缰绳继续拖运。为了不伤害泥蜂,我又小心地剪起了那两段触角,这一次是贴着猎物的头顶盖剪的。昆虫在它熟悉的部位找不到可以抓的东西,就在旁边抓起猎物的一根长触须继续拖起来,并且没有对这种运输方式的改变感到奇怪。我允许它这么做。很快猎物被拖到了目的地,于是,膜翅目昆虫把它的头部放在洞口,独自走进窝里,在把食物储存起来之前,对蜂房的内部做了一番短暂的巡查。这不禁令人想起黄翅飞蝗泥蜂在同一种情况下所采取的方法。我利用这个猎物被抛弃的短暂时间,迅速剪掉了它所有的触须,并把它放在了稍远一点,离窝大概有一步路的地方。飞蝗泥蜂上来了,它发现猎物在窝的门槛处,就径直跑过去。它上下左右地找遍了猎物的头部,却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接下来,它在绝望之中做了一个无奈的尝试,把大颚张得大大的,试图咬住距螽的头;可是它的钳子张得不够大,根本夹不住这么大的东西,从又圆又滑的头颅上摔了下来。它又反复尝试了很多次,可终究没有任何结果。现在它承认是白费力气了。它走开了一点儿,似乎放弃努力了。它似乎已经垂头丧气了;它用后腿蹭蹭翅膀,把前跗节放到嘴里舔一舔,然后揉揉眼睛;在我看来这就表明膜翅目昆虫已经放弃了。
其实距螽的身上除了触角和触须外,还有别的可以抓住的部位。
它有六条腿,还有产卵管,当然,这些器官都比较小,很难整个咬住当做拖运的支撑点。我相信,对于储存猎物这项工作来说,拉着触角先把头拖进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但是拉一条腿,尤其是前腿,同样也可以很容易地把猎物拖进去,因为洞口很宽,过道又短得几乎跟没有一样。可是,飞蝗泥蜂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抓住猎物六个跗节中的某一个,或者抓住它产卵管的端部,反而拼命做不切实际的、荒谬至极的事儿,用它那极短的大颚去咬猎物那巨大的脑袋呢?对这一点,它难道连想都没有想过吗?那么让我们想方设法提醒提醒它吧。
我把距螽的一条腿或者腹部的那把刀的末端放到飞蝗泥蜂的大颚下。飞蝗泥蜂却固执地拒绝;我一再引诱它,可还是无济于事。它抓不住猎物的触角,又不知道去抓猎物的腿,飞蝗泥蜂进退两难了。
这个猎手太奇怪了!也许是我的打扰,以及刚刚发生的这件不寻常的事影响了它的正常思维吧。那么,我们让飞蝗泥蜂单独和它的猎物在洞口待一会儿,让它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安静思考解决的办法吧!于是,我丢下飞蝗泥蜂,继续走我的路。两小时后,我回到原处时,飞蝗泥蜂已经不在了,它的窝一直打开着,而距螽仍在我放的位置上躺着。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膜翅目昆虫始终没有尝试过,它走了,把住所和猎物全都抛弃了,其实它只要抓住猎物的一条腿,这些就都还是它的东西。这种与弗卢朗不相上下的昆虫,刚刚还让我们对它的高超技能赞不绝口,因为它会压迫猎物的大脑使之昏迷,可当它面对习惯以外的情况时,尽管很简单,它也会愚蠢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它能精准地用蜇针刺中猎物前胸的神经节,用大颚压迫猎物的脑神经节;它会用带毒的蜇刺让神经的生命力永远消失,并通过压迫让它暂时昏迷,这一切它都掌控得恰到好处;可是它却不知道,当抓不住一个部位时,可以抓住另一个部位。它根本不知道可以不抓触须而抓腿。它只知道抓触须或者抓猎物头部的别的丝状物,比如触角。
如果没有这些绳子,它的种族就要遭殃了,因为这个小小的难题它根本无法解决。
第二个实验。膜翅目昆虫已经把食物储存在窝里,虫卵也产下了,此刻正忙着把窝封住。它倒退着用前跗节打扫起门前,把一堆堆尘土抛到住所门口。它的动作十分灵敏,从它肚子底下穿过的尘土,划出了一道抛物线,好像液体的网一样连续不断。飞蝗泥蜂不时用大颚挑选几粒沙子、几个小石子,然后插入土块中,用头顶住,用大颚挤压,把它们垒到一起。这道墙砌好以后,洞口的门很快就看不出来了。在它工作过程中,我插了一手。我把飞蝗泥蜂拿开,用刀小心地清扫那条短过道,取走封门的材料,使蜂房与外部恢复畅通。但是我没有破坏它的建筑,而是用镊子把距螽从蜂房里取出来,当时距螽的头部位于窝的尽头处,产卵管位于门口。膜翅目昆虫像往常一样,把卵产在牺牲品的胸部,也就是一条后腿的根部位置,这表明膜翅目昆虫对它的窝做了最后的加工,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做 完 了 这 些 事, 并 把 取 来 的 猎 物 小 心 地 放 到 盒 子 里 以 后, 我把位置让给了飞蝗泥蜂,而飞蝗泥蜂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它的住所被洗劫。它看见门打开了,就走了进去,在里面待了片刻后,又继续做起那项被我打断的工作,认真地封住蜂房门口,重新倒退着往门口扫地、运沙,始终认认真真地堆砌着,仿佛在做着一项重要工作。洞口又一次封好了,昆虫抖抖身子,似乎对它的杰作十分满意,扫了一眼后就飞走了。
飞蝗泥蜂应该知道洞里的猎物已经被取走了,因为它刚才进去过一次,而且还足足待了一会儿。可是它在那所空无一物的住所里巡视了一周后,还是把蜂房重新封了起来,那股细致劲儿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它是准备把这个窝留到将来使用吗?是想再带一只猎物回来,再在这里产卵吗?如果果真如此的话,它封窝就是为了防止某位不速之客趁它不在时闯入,那么它的这种做法就是一种十分谨慎的预防措施。防止别的掘地虫破坏自己的房子,这也许是保护房间的明智之举。而且对于某些掠夺成性的膜翅目昆虫来说,如果它们在工作中不得不暂停一段时间,那么它就确实会把门先封起来,防止别人进入。以蜜蜂为食的泥蜂的窝是一个竖井,我曾看到它在准备捕猎时,以及在太阳下山准备停工时,就是这样一块平板小石头把蜂房的门封起来的。当然,那只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只用一块小石头盖在井口上。
这样,昆虫回来时只要搬开那块小石头,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并且那是瞬间就可以办成的事。相反,我们刚才看到飞蝗泥蜂建造的是牢固的栅栏、坚实的砌体,整个过道里尘土和砾石一层夹着一层。这种建筑是会长久保留的,而不是暂时的防御工程,建筑者在建筑过程中的细致程度就是证明。况且从飞蝗泥蜂的行为方式来看,说它还会再回来利用这个住所,似乎很值得怀疑。我认为这已经是一个被证明了的不争的事实:飞蝗泥蜂将在别的地方捕捉猎物,也会在别的地方挖洞储存距螽。不过这毕竟只是推理,让我们看看真实的实验结果吧,实验比推理更有说服力。这件事发生后,我等了近一个星期,假如飞蝗泥蜂把窝顶细细地封起来是为了将来飞回来进行第二次产卵的话,那么我想看到这件事的发生。结果事实证明:它的窝一直完好地封存着,但是里面没有食物,没有虫卵,更没有幼虫。这个证明是绝对真实的,膜翅目昆虫再没有回来过。
被抢劫的飞蝗泥蜂进入窝里以后,看着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十分镇定自若,就像根本没发现那个刚刚还占据着整个蜂房的庞大猎物已经被抢走了似的。它真没发现食物和卵已经被抢走了吗?它在凶杀猎物时,观察力那么敏锐,难道它的头脑会如此愚蠢,连蜂房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没发现吗?我不敢说它愚蠢。因为它其实已经发现了。
但是,这个窝已经被抢劫一空了,它也不打算再飞回来利用,那么它为什么还要继续封窝,并且那么一丝不苟呢?封门的工作是毫无意义并且荒谬至极的;但是,昆虫还是热情洋溢地完成了这项工作,就像这是决定幼虫未来的一件大事一样。昆虫的每一种行为都是受本能指引的、不可或缺的。因为它刚刚做过某件事,所以跟这件事相关的另一件事就必须做,从而补充前一件事或者为补充前一件事而铺路;同时这两个行为又是紧密相关的,所以做了第一件就一定要做第二件,即使在发生了某种特殊情况时,第二件事已经变得不合时宜了,甚至会损害自己的利益。现在,这个窝因为猎物和幼虫被抢走了,而变得毫无用处;因为飞蝗泥蜂不会再飞回来了,所以它将永远也没有用处了,那么飞蝗泥蜂究竟为什么要把窝堵住呢?对于这种有悖逻辑的行为,只能看做是对之前行为的补充,并且非做不可。在正常情况下,飞蝗泥蜂会先捕捉猎物,然后产卵,最后把窝封住。现在,捕猎这件事已经做过了,虽然猎物被我从蜂房里取走了,但是没关系,它已经做过了,卵也产完了,到了封窝的环节了。昆虫就是这样按部就班地做着它的事,内心没有一点儿判断力,并且一点儿也不认为它现在做的是无用功。
第三个实验。在正常条件下,能对一切都了然于胸;而一旦情况有变,又立刻变得一无所知,这就是昆虫向我们展示又奇怪又矛盾的现象。下面我举的这个例子也是我从飞蝗泥蜂那儿得到的,可以证实这一说法。
白边飞蝗泥蜂捕猎的对象是中等大小的蝗虫,在它的住所附近,各个种类的蝗虫都应有尽有,它可以不必挑选。因为蝗虫很多,所以捕猎不需要长途跋涉。当白边飞蝗泥蜂把那个像竖井一样的窝建好以后,只需在住所附近走动一小会儿,就能发现那些正在日光下觅食的蝗虫。它扑向蝗虫,制止蝗虫乱踢乱蹬的同时,把蜇针刺向蝗虫;这对于飞蝗泥蜂来说,只是转瞬之间的事。猎物扑腾几下它那或者呈胭脂红色或者呈天蓝色的翅膀,乱蹬了几下腿,就一动不动了。现在它要把猎物运到窝里去,并且要徒步运输。在进行这种艰苦作业时,白边飞蝗泥蜂采用了与它的两个同胞一样的方法,用大颚咬住猎物的一根触角,两腿抱着猎物,拖着往前走。在路上一旦遇到草丛,白边飞蝗泥蜂就从一根草茎跳到或飞到另一根草茎上去,并且始终牢牢咬住它的猎物。最后,当它来到离窝几步远的地方时,就像朗格多克飞蝗泥蜂那样干起来,只不过它总是不以为然的样子,所以不如后者那么庄重。白边飞蝗泥蜂把猎物扔在了路上,虽然住所并没有任何面临危险的迹象,但它还是匆匆忙忙地奔向井口,并把头探进去好几次,有时甚至会往里走几步,然后返回来把蝗虫拖过来一点儿,接着又扔下猎物,第二次巡视起竖井来,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很多次,而且每次都是那么匆忙。
在反复察看过程中,有时也会发生麻烦事。比如飞蝗泥蜂把昏迷的猎物扔在了斜坡上,可在它离开时,猎物滚到斜坡底下去了,等它返回来时发现猎物不见了,就开始四处寻找,但常常会劳而无获。如果它找到了,就需要重新进行那艰难的攀爬。尽管发生了事故,可它还是会把战利品扔在斜坡上。至于它多次察看井口的行为,第一次可以有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昆虫在抱着重物即将到达洞口时,想看看洞口是不是畅通无阻的,会不会有什么东西阻碍它把猎物运进去。但是第一次巡视过后,间隔了很短的时间又相继进行了后几次的巡视,它为什么非要一次接一次地巡视呢?是不是飞蝗泥蜂十分健忘,忘记自己已经察看过了,所以每隔一会儿就要跑去侦查一番,然后又忘记刚刚做过的事,以至于重复了很多次呢?它记忆的时间也许实在太短暂了,印象刚产生就消失了。对于这个根本解释不清的问题,我们还是不要深究了吧。
它终于把猎物拖到了井边了,触角垂在井口里。这时我们看到,白边飞蝗泥蜂采用的方法与黄翅飞蝗泥蜂在相同情况下所使用的办法相同,并且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在稍微不同的情况下也曾使用过这个办法。膜翅目昆虫独自走进窝里,察看一圈后又回到门口,抓住触角把蝗虫拖了进去。我趁白边飞蝗泥蜂察看住所时,把蝗虫推远了一点儿,结果它的做法与蟋蟀的捕猎者的做法完全相同。它们在把猎物运进去之前,都同样固执地独自走进地下室。现在我们回忆一下,把蟋蟀移远的把戏并不是每次都能骗过黄翅飞蝗泥蜂的。黄翅飞蝗泥蜂中的有些部落十分精明,是部落中的佼佼者,它们在遭遇了几次失败之后,识破了实验者玩的鬼把戏,并且会采取应对之策来挫败这些把戏。但是能够及时觉醒者毕竟寥寥无几,而那些固守这些旧的风俗习惯的则是大多数,是一大群。我不知道这种捕猎蝗虫的飞蝗泥蜂是否因所在地的不同而有的诡计多端,有的呆头呆脑。
下面是一个更引人注目的,也是我最期待的结果。在多次进行了把白边飞蝗泥蜂的猎物移远的试验后,我趁它再次进入井底的时候拿走猎物,放在了一个它根本找不到的安全地带。飞蝗泥蜂又上来了,找了很久,当它确信猎物真的不能失而复得时,又下到了窝里。飞蝗泥蜂开始堵塞它的窝,并不是用一块平平的小石头临时遮挡井口和暂时性地封闭,而是永久性地封闭,它把尘土和砾石扫到过道里,直至把过道填满。白边飞蝗泥蜂在它的井里只造了一个蜂房,并且在这个蜂房里只放了一只猎物。这唯一的猎物已经捕捉到了,并且拖到了洞口。可是猎物没有储存起来,当然这不是捕猎者的过错,而是我的过错。昆虫已经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了,虽然窝里空无一物,但它还是按照固定的规则把窝堵住,以便结束它的工作。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对已被抢劫一空的住宅做了无用功,白边飞蝗泥蜂也做了同样的工作。
第四个实验。黄翅飞蝗泥蜂在同一个过道里建造若干个蜂房,在每个蜂房里堆放若干只蟋蟀,至于它需要突然中断工作时会不会也做同样不合逻辑的事情,无从确定,因为当一个蜂房里已经一无所有或者储备的食物不完备时,膜翅目昆虫仍然会回到这个窝里为其他的蜂房做准备工作。不过我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种飞蝗泥蜂的做法也会跟它的那两个同类一样。下面就是我的依据:当一切工作都结束以后,一般每个蜂房里有四只蟋蟀;也有三只的情况,甚至有的蜂房只有两只。我认为四只才是正常的。首先,四只是最普遍的情况;其次,当我从窝里取出小幼虫,并且把猎物一只一只地扔给它们时,我发现所有的幼虫在第一次吃猎物时,无论它是来自于备有两三只猎物的蜂房,还是来自于备有四只猎物的蜂房,都会相继吃下四只,超过第四只,它们就不吃了,或者对第五只猎物也只是碰一碰而已。如果幼虫身体器官的完全发育需要四只蟋蟀的营养,为什么有时只给它准备三只,甚至有时只准备两只呢?为什么在食物供应上会相差 1 倍呢?这并不是因为给幼虫吃的猎物有何不同,所有猎物的体积几乎都是一样大的。
这原因只能是:猎物在运输途中丢掉了。人们在飞蝗泥蜂建造住所的斜坡上面发现,捕猎者经常会出于某种目的把捕获来的蟋蟀暂时丢下一会儿,而猎物从斜坡上滚落下去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于是,这些滚落的蟋蟀成了蚂蚁和苍蝇的美食,而飞蝗泥蜂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这样的蟋蟀了,否则就是引敌入室了。
我认为,这些事实表明:如果说黄翅飞蝗泥蜂具备准确估算猎物数目的能力,那么它的能力也不足以使它能够计算出可以完整运到蜂房的猎物数目,昆虫在计算时,是受到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的启示,这促使它通过固定的出征数寻找猎物。当它完成了固定的出征数,并竭尽所能地把捕获到的猎物储存好以后,它的任务就完成了;而不论蜂房里是否已经备下了足够数目的食物,它都要将其封闭起来了。自然赋予它的,只是它在一般情况下喂养幼虫所需的本领,而这些本领是盲目的,不会因为实际情况而发生一丝一毫的改变,因为这足以使它完成繁衍后代的职责了,昆虫是不可能具有更发达的能力的。
我用我在开始时所说的话作为结束语吧。在循规蹈矩的道路上,昆虫的本能是超群绝伦的;而一旦偏离了这条路,它的本能便一无用处。昆虫的表现因所处的是正常条件还是异常条件,而或者表现出高超的本领或者表现出不合逻辑的愚蠢,这两者都是它的本能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