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段说到杜槐心被山本逼着,答应当特务了,翻译官便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啦,现在咱们到另一个地方谈工作去吧。”说着就拿出一条大手帕,把杜槐心的眼睛蒙住,扎得紧紧的,弄得他一片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便问声:“到哪里去呀?”翻译官塞了根布带在他手里,说:“牵着布带走吧,到了就知道了。”杜槐心一听,不敢再问,只得抓着布带,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走了一段路。杜槐心觉得上汽车了,坐了一阵,下得汽车来,就进了一座大门,门口有人盘查了半天。进去了,又走了一节,中间又有几处查问的,慢慢转了一个弯,就听见有许多人的声音了。这时翻译官叫了声:“站住。”把杜槐心眼睛上的手帕去了。
杜槐心睁开眼睛一看,好一个大厅。十分明亮,原来这是鬼子训练汉奸特务的地下室,不管白日黑夜,净是点的大灯,照得地上像铺了水银一般,到处都亮晶晶的。杜槐心跟在翻译官后面,心中好不奇怪,慢慢走到一个地方,只见一根柱子上绑了一个老百姓,身体粗壮,像个庄户人。一个鬼子兵拿着鞭子在用力地打,旁边站着一只又黑又大的军用狗,那只狗张着嘴,伸出巴掌大的,血红血红的舌头,像一只狼一般。只见鬼子兵手里鞭子一指,那只狗跳起五尺来高,扑在那人的肩上,连衣服带肉,咬了一大块下来。那人大叫一声,鲜血直淌。翻译官看着,对杜槐心说:“这家伙真顽固,叫什么王铁牛,我看这回他活不成了。”边说边走,慢慢又走过一个屋子,只见屋里有几个穿白衣服的鬼子医生,戴着口罩,在包什么东西。杜槐心两只眼正盯看着,翻译官推了他一下说:“快走,这里不能多停,人家在搞毒药咧,小心中毒了。”说着就匆匆忙忙地走过去了。
走到一间小屋子里,抬头看来,山本和便衣队长林起生,早坐在那里等着了。山本拿出照相机给杜槐心照了一个相,林起生就对他说:“我给你一个麻钱,你把家搬过去,到了何家寨子街上,靠左边从南到北的第三家饭铺,你进去吃碗面,只准吃一碗,吃罢把这个麻钱,悄悄地放在碗底下,饭铺的人来收碗见了,就会有人来找你的。那人叫你做啥,你就做啥,好好记住呀,我这些话非常机密,特意把你叫到地下室来说,给你照了相,留下了影,你可得好好干呀。”说完,马上就用手帕扎住杜槐心的眼睛,送了出来。到了鬼子司令部里,已经是半夜了。翻译官弄了些酒菜,摆出来请杜槐心吃,杜槐心一则肚饥,再则衣服单薄,也想喝些酒暖暖身子,便放开肚子,大吃大喝。刚喝了十来杯酒,翻译官一下抢了他的杯子,说:“你酒不敢喝多了,酒多了毒药针发作,你受不了。再嘛,今晚你还得赶回去,黑夜从这里回去,没人看见。你回去了,过三天一定搬家呀,咱们配合好啦。”说罢,马上打发杜槐心回家去了。
却说杜槐心离了沁源城,一个人翻山过水,黑夜赶路,走了二三里,一看四围静悄悄,没有一点音响,冷风迎面吹来,脑子一阵一阵清醒,想起刚才的情景,好似梦中醒来一般,不由得心里一酸,眼泪模糊,深深叹口气道:“我杜槐心受得好苦!”想着想着,忍不住要哭出声来。猛地抬头,只见一弯惨白色的月亮,慢慢升起,从山那边照了过来,像是有人从远处提着灯笼一般,眼前忽然显得一亮,杜槐心顿时全身紧张,双手握拳,自言自语道:“我杜槐心正当年轻,应当如月上升,打退黑暗,哪能出卖祖宗!……”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林起生给他的麻钱,大叫一声:“见鬼去吧!”胳膊一扬,扔到山沟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