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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筑巢蜾蠃

器官不牵制功能,工具不决定作品。如果还必须用别的证据来证明这一观点,那么,蜾蠃将为我们提供一个很好的佐证。无论整体结构还是部分构造,这些昆虫都非常相似。这种相似使它们成为一个在结构方面最纯的种类之一。虽然它们拿着相同的干活工具,但却干着各个彼此毫无瓜葛的活儿。这个习性不一致的种群,除了外形相似这一点外,还有一个相似点就是所有的蜾蠃都是一位精巧的猎手,它们用刺钉住小蚯蚓、小幼虫和鞘翅目昆虫弱小的幼虫,用这些食物来喂养家人。

但是,为了达到养家糊口的共同目标,安放蜂卵和储藏食物的巢的建造方法却各有千秋。如果我们对这类的生物学方面了解得透彻,也许就能发现,蜾蠃中不同风格建筑大师的数量,不比不同流派的建筑家少。由于机会有限,我只能对3种蜾蠃进行研究。这3种蜾蠃拥

有相同的干活工具:弯曲的钳子形的大颚,末端呈锯齿状。工具相同,可是各自的活儿却各不相同。

首先是肾形蜾蠃,我已经另外写过有关它的专著。它在坚实干硬的泥土里挖掘一条很深的隧道,在隧道口处用清理出的杂物竖上一个格状纹的烟囱,杂物以后还会用来圈围它的房屋。

在被太阳灼焦的黏土斜坡前,我认识了这种蜂儿。那时,我只能与鸡冠鸟和狗儿嬉戏,借此打发漫长的等待时光。我的那只狗正躲在树荫下,将肚子埋在潮湿的沙子里乘凉呢。这种蜂儿难得一见,我想在巢穴里窥探它的特殊工作方式,可是它经常流浪在外。现在,在我家院子里的一条小径上,每年的春天我都能看到一个密密麻麻的蜂群。每次有什么工程要开展时,我都要用小栅栏把胡蜂(蜾蠃属胡蜂科,可统称为胡蜂)的小镇子保护起来,生怕某个无心的闯入者不小心踩翻了这用土粒堆起来的精致烟囱。

第二种以采脂为职业的是阿尔卑斯蜾蠃。由于天生缺陷,它没有同行那样的挖土工具,所以它自己也就没办法建造房子,这也是它喜欢在空甲壳里筑巢的原因。森林蜗牛壳和发育不完善的轧花纹蜗牛壳,这是我所知道的它仅有的寄居处,也是在石子堆下唯一适合它的居所。在炎热的7月和8月,在这些石子堆下,它就与好斗黄斑蜂一起忙碌。

由于寄居蜗牛壳可以免除筑巢的艰苦,蜂儿就可以一门心思做镶嵌工作。与善于挖掘的蜜蜂的格状饰纹相比,它镶嵌的活儿做得更加精美巧致。材料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个很可能是采自刺桧的树脂,另一个就是些小碎石子。然而,它的筑巢手法与蛰居蜗牛壳中的那两种采脂蜂相比差别很大,后者在房子封盖朝外的那一面镶嵌着体积不等、质地不一和棱角分明的土质块或大石子,然后在上面涂上一层黏胶,它用树脂涂层将作品变得很完美。在封盖朝里的那一面,黏胶剂没有把间隔填满,黏合起来的一块块石子歪歪斜斜,露出不规则的突起。我们还记得,砾石是留给房子最后封盖用的,分隔一间间蜂巢的墙完全是用树脂做的,不掺杂一颗砾石。

阿尔卑斯蜾蠃却完全采用另一种艺术风格,为了节约树脂,它往往更多地使用石头。在外部的那一面,有一些大头针针头般大小的圆形硅质颗粒,一颗挨着一颗地排列在还黏糊糊的一层黏胶剂上。这些颗粒都是被这位昆虫艺术家从散在地上的碎渣中一颗一颗精心挑选出来的。当整个工程竣工时,它会使人联想起某种用钻石珠子粗略加工成的工艺品。在选材方面,蜗牛壳里的黄斑蜂很不讲究,硅质的砾石、坚硬的小土块、有棱角的钙质碎片和贝壳的残片,都可以被它用作装饰巢穴。蜾蠃较为挑剔,它一般只用好看的火石珠子。是不是火石珠子那耀眼、透明的光泽才赢得蜾蠃对这种宝石的爱好呢?昆虫是否对自己拥有精美的宝石而沾沾自喜呢?答案和住在蜗牛壳里的那两种采脂蜂有时在盖子中间镶嵌小螺旋状圆花窗一样,为什么不是呢?

阿尔卑斯蜾蠃对那些美丽的火石珠子的喜爱,已经到了无处不用的程度。把螺旋分成一个个房间的隔墙与蜂巢的封盖一模一样:在前面的墙壁上都镶嵌透明的火石。这样,在蜗牛壳里就有3~4个房间了;在螺尖里,最多不超过2个。巢穴虽然狭窄,但非常具有观赏性,安全很有保障。

另外,蜂巢中的防御堡垒并不是只有铺砌各式各样的屏障这一种形式,如果把一只蜗牛壳放在耳旁轻轻地摇晃,能够听见石块撞击发出的清脆声音。像黄斑蜂一样,蜾蠃非常善于用路障作为堡垒,当我在蜗牛壳的侧壁上打开一个窗口时,发现这些石子堵在最后一道隔墙和蜂巢封盖之间的门厅内。把里面的石子堆倒出来发现,虽然大多数石子是光滑的,但却是不同质地的,壳里还掺杂着大块的钙质碎片、贝壳的碎片和土块。在选择用于镶嵌的火石时,细心的蜾蠃把随便拾得的碎片作为填料,那两种采脂蜂在用路障封蜗牛壳时也是这样做的。

为了表达的严谨,我得补充一点,没有黏合的碎石堆并不总是存在的,这一点也与黄斑蜂的行为相似。令我深深感到遗憾的是,由于

我很少看到阿尔卑斯蜾蠃,只是偶尔在冬天找到过它的巢。在荒乱的石子堆里搜寻这种蜂巢,寒冷的冬季是唯一的有利季节,在蜂巢和我的玻璃瓶中孵出的居民,我都非常熟悉,但是对于卵、幼虫和粮食,我却未曾谋过面。因此,关于阿尔卑斯蜾蠃的生平,我无法写得更翔实些。

吉人自有天相,可能是上天在这方面对我补偿,没有阿尔卑斯蜾蠃,却让我拥有第三种蜂

—筑巢蜾蠃,它为我提供了所有我一直想

了解的资料。这种蜂和前一种蜂一样,也不知道如何建房子,它们需要一个设施齐备的隐蔽所。同壁蜂、切叶蜂和采绒毛的黄斑蜂的巢穴一样,它也要一条圆筒形的长廊。这条长廊有可能是天然形成的,也有可能是由掘土的昆虫挖成的。它的技艺丝毫不逊色于石膏粉刷工,擅长于分隔通道,分成一个个单间。

正是通过这3个可爱的家伙,我才有幸认识到了蜾蠃的习性,它们各自干着不同的职业:采脂工、挖掘工和粉刷工。在从事3种不同行业的蜜蜂身上,我看到了它们具有完全一致的劳动工具,使我对“身体结构决定工作”产生了强烈的怀疑,我怀疑它要对我们所说的:

由于某种器官的变化,迫使一种蜾蠃在树脂底上铺砌石子面,迫使另一种蜾蠃给地下坑道修筑带有格状饰纹的烟囱,还迫使别的什么蜾蠃用泥墙分隔陌生的圆柱体。肯定不是!器官不决定功能,工具不造就工人。虽然使用相似的劳动工具,但蜾蠃这个大种族中的每一位都各司其不同的职业,每一个类别各有自己的艺术专长,能命令工具,但绝非受命于工具。如果我没有检查整个蜾蠃类别,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得到我想要的结论。有多少行业所使用的工具之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正期待我们去了解啊!我想向有关人士建议,为了将这个分工复杂的大家族弄得清楚些,就沿着这个方向一直研究下去吧。我希望将来能根据职业对蜾蠃进行清楚的分类。

让我放开上面所说的那些问题,来听一听筑巢蜾蠃的故事吧。

我对蜾蠃私生活的了解,超过了对其他任何一种膜翅目昆虫。能获得这些充足的资料,我完全得益于环境,因为环境会使我们从甜蜜的回忆回到现实。我不止一次从条蜂陈旧不堪的走廊中抽出一串筑巢蜾蠃的蜂巢。我知道,筑巢蜾蠃的巢穴不是它用大颚挖掘出来的,它仅仅只会建造一道道屏风,我认得它黄色的幼虫和细细的琥珀色茧。

除了这些,我便对它一无所知,直到收到女儿克莱尔寄给我的一个包裹,包裹里面装着许多段芦竹,让我非常高兴。

克莱尔从小跟动物一起长大,由于受我的熏陶,她能从偶然的发现中挑出对我的昆虫学研究有价值的东西。她住在风景优美安静的奥朗日的郊区,那里有一个乡村式的鸡棚,其中一部分棚壁是沿水平线层层排列的芦竹。一次她去鸡棚时,看到了许多胡蜂钻进了截去一段的芦竹丛中,还看见这些胡蜂从芦竹飞出时,扛着土块或发臭的小虫子。我有了非常宝贵的研究素材,筑巢蜾蠃的秘密就要揭开了。当天晚上,我就欣喜地收到了一包芦竹和一封描述详细情形的信。

克莱尔把筑巢蜾蠃叫做胡蜂,以前雷沃米尔在提到同种的某类蜂儿时也给予相同的称呼,但两者的习性却有很多不一样。克莱尔在信里说,胡蜂储存在蜂巢里的食物,是一种身材矮胖、有黑点和散发着强烈苦杏仁味的猎物。我告诉女儿,这种猎物是一种有红色鞘翅的膜翅目昆虫

—杨树叶甲的幼虫,它属于瓢虫类,是最常见的生灵之一。杨树叶甲和它的幼虫应该都生活在邻近的几棵杨树上,会把碧绿的树叶一片片啃得千疮百孔。女儿给我提供的这个机会,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加以利用,因此,我给女儿发了很多指示:这个怎么监视,那个怎么观察等等。随着芦竹里的居民越来越多,我还不得不让女儿给我的昆虫试验室提供几段芦竹和载着杨树叶甲幼虫的小树枝。于是,我和女儿就在两地之间建立了一种合作关系,两地的情况互相补充和印证。

我打开邮包,检查芦竹的情况,里面有些东西重新唤起了我早年的热情:蜂巢成了满盛美味的餐桌,在食物旁的卵即将孵化,新生儿吃第一口美味佳肴,一天天慢慢地开始长大,纺织工不辞辛劳地编织着它们的茧,一切的景象都像我所预料的那样。除了我养在土堆里毫无动静的土蜂之外,我从来都没感到这样幸运过。让我们按照顺序,来看看这宝贵的资料吧。

已经有许多寄生蜂向我们展示了昆虫是如何选优而居的。现在,这个捕猎幼虫的家伙效仿壁蜂、切叶蜂和采绒毛的黄斑蜂,把祖先留下的遗产弃置不用,却选用由人用剪刀削好入口的圆柱形芦竹,人工切出的出口更加方便,比天然切口好得多。蜾蠃最初的住所是条蜂废弃的走廊,或者是由随便哪个昆虫挖掘工在地里挖得狭小肮脏的通道。最受蜂儿喜爱的是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和干燥的木头管道,只要它们发现这样的处所就如获至宝,迅速占为己有。芦竹做的长廊是最好的住宅地,所以我才能在女儿的鸡棚里发现密密麻麻的蜾蠃群。

我把芦竹水平放置,这也是符合蜂儿要求的,这样一来,使得松软的泥土、雪白的棉花和翠绿的树叶圆垫等材料堵起来的房门能遮风挡雨。芦竹隧道的直径一般在10毫米左右,而蜂巢占据的长度是不能确定的。有时,蜾蠃只占据人用剪刀截过后的那一段竹节,长短随竹节的截面位置而定。很少有蜂巢占满竹节内的全部空间的,在通常情况下,如果那个节间太短了,没有利用价值,蜾蠃就把底下的隔膜打通,以便给入口短小畅通的前厅再添加一段完整的后厅。在这样一个长度超过20厘米的宽大巢穴里,蜂房总数能够达到 15个。

蜾蠃通过打通竹结的方法来扩大空间,可以看出它具有粉刷匠和木匠的双重才能。另外,就像我们将要看到的那样,在节间太短的情况下,木工活对它来说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三叉壁蜂是另一个喜欢在芦竹里安家的家伙,但它要住上深宅大院,却要花费不少工夫。无论那截儿芦竹多么短,我看见它总是把第一层竹结留着不动,而蜂巢就背靠着这层竹结排列着。它从不采用开个洞穿过薄弱隔膜的方法,如果愿意,它当然不费什么大力气就能够做到,因为当它羽化的时候,必须咬破蜂巢的天花板和蜂巢最后的封盖,这些都是很艰苦的活儿。尽管它的大颚上有足够锋利的锯齿,可惜它不知道在屏障的后面还有一条阴暗悠长的长廊。既然蜾蠃并不清楚芦竹的来历,那么它如何做得比壁蜂更高明呢?更何况壁蜂在使用芦竹方面比它更早、更有经验。

除了为扩大空间而钻通隔膜这个才能之外,作为隔墙的粉刷匠,蜾蠃和壁蜂之间不分雌雄。这两种蜂儿在这方面的杰作非常相像,以至于如果仅仅检查它们的住宅,人们会弄不明白到底谁才是这项艺术杰作的缔造者。在不均匀的间隔之间,两者都有着同样的隔墙,以及同样从灌溉渠或河岸边掘来的新鲜湿软的泥做的垫圈。从材质上看,蜾蠃的泥土似乎是从邻近的清澈的埃格河激流的两岸采来的。

建筑物主人的身份只有从建筑物细微之处才能看出。我首先是在壁蜂的特殊手法中发现这些细节的,让我们看看它筑隔墙的奥秘吧。

如果芦竹不粗,那么,壁蜂需要在粮仓里填满粮食,然后,在前面竖一堵隔墙,用以界定蜂房的范围,建造这堵隔墙是从头至尾一气呵成的。如果芦竹够粗,那么,囤粮之前壁蜂需要先着手造隔墙,同时在墙侧面钻一个方便通行的天窗,通过天窗就能更方便地卸下蜂蜜和存放蜂卵。蜾蠃和壁蜂一样,我通过透明的玻璃观察到了这个天窗的秘密。在大的芦竹里,蜾蠃在放进猎物之前必须先围住蜂巢,它通过一扇小洞门进出囤粮和产卵。这一切完成之后,天窗就被一个用浆状混合物做的塞子堵住了。

当然,不像在我的玻璃试管里干活的壁蜂那样,我并没有看见蜾蠃是如何修筑带小窗的隔墙的,但是从它的作品可以看出它所采用的艺术手法。在小号的芦竹里,隔墙的中间并没有与众不同之处,在大号的芦竹里,隔墙中央有一个用塞子堵住的圆洞,由于向内突起而与其他的地方不一样,有时它的颜色也不同。由此可见,小芦竹的隔墙筑造是一气呵成,而大芦竹上的隔墙是分步完成的。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那样,我们很难从巢穴中区分哪个是蜾蠃的家,哪个是壁蜂的巢,但是,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特征能使人不需破开芦竹就知道屋内住着谁。壁蜂采用与隔墙同质的材料制成的厚厚塞子,堵上了自家的大门。毫无疑问,蜾蠃也肯定将自家的大门关得非常严实,只不过在壁蜂封门的基础上它运用了更加先进的艺术手法。

它会在容易因冰冻和潮湿而变质的土质塞子的外面,涂抹上一层厚厚的泥土和碎木质纤维的混合胶,好像我们在酒瓶盖上涂抹红色蜡封一样。

蜾蠃巢中的这些纤维取自于经日晒雨淋而变质变白的芦竹,它用长刨把这些粗纤维刨成碎屑,然后咀嚼、弄碎。胡蜂和马蜂就是这样把变软腐烂的木头做灰纸原材料的,但是,蜾蠃并不是在造纸,况且它还远远不能将那些纤维磨成能够造纸的碎屑。它只是弄碎后再筛选一下,将泥巴和这些纤维搅在一起,这样,在抵抗破碎上要优于单纯的泥土,因为这里面的湿软泥的成分与隔墙和大门塞子的材质都一样。用这种材料涂层效果十分明显,在经历几个月的恶劣天气后,壁蜂的那扇土门已经轰然倒塌了,而蜾蠃的门由于在外面镀盖了一层纤维混合物,所以仍完好如初。

说完筑巢的艺术,接下来就看看它们的食物吧。蜾蠃家族只偏爱一种美食

—杨树叶甲的幼虫。春末,这种幼虫和成虫一起,会把杨树的树叶啃得体无完肤。在我看来,猎物吸引蜾蠃的并不是它的外貌,更不是它的气味。这是一种身材矮胖结实的蠕虫,肥肥的、皮肤光秃秃的、白白的肉色底上有着一排排又黑又亮的点,特别是背部4行排列的结构不同,正中的2行只是普通的黑点,侧面 2行呈一个个无头圆锥形的小小隆起,毛孔顶上有孔;在腹部有13行这种黑点,其中 4行在上边,两侧各3行,腹部下边还有3行;除了最后两节,背上每节腹节都或左或右立着一个小锥,同样,在后胸和中胸上也分别有一个小锥无序地隆起,这两个比别的都大得多,总之,共有9对小锥黑点。

如果有人冒犯了这家伙,那么它身上的9对小锥就会分泌出一种具有强烈苦杏仁味的乳白色液体,这是硝基苯—密化油的味道,浓得呛人,喷射化学药水是一种自我防卫的方法。只要用一根麦秆搔搔它的痒或用镊子抓住它的爪子,那9对小锥就会立即喷发,摆弄它的手指也会变得臭气熏天,让人只好扔掉这只全身臭烘烘的虫子。假如它想要跳到人身上,它会令人讨厌,这样它就达到目的了。

但是,人类对它是不足为虑的,真正的死对头是蜾蠃,蜾蠃会不顾药水的喷射,抓住杨树叶甲脖子上的喷雾器,然后注射几支麻醉针,就让它蜷成一团。所以,它首先要防备的是蜾蠃,但这可怜的虫子对蜾蠃却束手无策。鉴于猎手只垂涎于杨树叶甲的幼虫,我只能相信,在蜾蠃眼里,杨树叶甲的这种臭药水味闻起来反而是香美无比,防御的体液变成了致命的诱饵。祸福总是相伏相倚,任何保护手段也是如此,有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就不免有对自己不利的一面。

我不记得在哪儿看到过,南美苦蝶由于带苦味而使得鸟儿敬而远之,而不带苦味的蝴蝶却成了鸟儿热衷的美食。这些受害者到底有什么过错呢?它们虽然没能拥有那种难闻的苦味,但它们能运用拟态性模仿苦蝶,我想鸟儿曾经在它的伪装下被欺瞒过。

这是为生存而改变外形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苦蝶的确是由于它的苦味才逃得一劫的吗?在鸟儿中有没有喜欢苦味的呢?对于喜欢苦味的鸟儿来说那种用于防御的味道是不是适得其反呢?在我的园子里,我发现了一种虫子有着讨厌的味道,散发的气味令人作呕,但它却跟别的虫子一样,也有天敌。如果生存中的奋斗只为了得到散发味道的药水瓶,那么这种奋斗是愚昧的表现。杨树叶甲的幼虫应该不带药水瓶,这样它就能避开最可恶的蜾蠃,它的死对头正是被这种气味引到这儿来的。

没有苦味的蝴蝶给我们生动地上了一课。为了躲避可怕的天敌,它们披上了苦蝶的伪装。啊,谁能好心地告诉我们,作为鸟类的美味,那些光溜溜的幼虫竟然没有一个敢穿上带有叶甲式的黑色纽扣的外衣,就算没有防卫的毒气,它们至少也应该具备可以迷惑天敌的外表。多么愚昧无知的小家伙们!居然没有想到过用拟态来保护自己!

然而,我们不要去责备它们,因为这不是它们的错。它们就是它们,它们的外貌不是由天敌能够改变的。

叶甲用的防御液体具有汽油的特性,它能在纸上染出透明的印迹,然后又能挥发掉。如果不是时间和工具有限,我非常愿意对这种化学产品进行一番研究。我相信,这种东西可以像蝾螈和蟾蜍的乳状分泌物一样,用试剂加以研究,还是把这个问题留给化学家吧。

叶甲除了身上的9对小锥外,它还有另一种同时具有防御和运

动功能的保护装置。幼虫可以随意地将肠尾鼓成琥珀色的大囊泡,从那儿能渗出一种无色或浅黄色的液体。由于我用于收集液体的细纸带总是骚扰了虫子而受到污染,因此,要辨别出这种液体的气味非常困难。但是,我还是从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基苯的气味。叶甲这两种分泌物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呢?很有可能。我猜想其中还有些特殊的功效,下面蜾蠃将告诉我们其中的奥秘。

在等待蜾蠃告诉我们之前,我可以告诉大家,虫子会用囊泡促进自己长大。由于腿不长,所以这时背着巨大囊泡就成了累赘。幼虫变态时,是用肛门固定在杨树树叶上的,其意义会在适当的时候再说出来。化蛹时,幼虫将皮完整地向后褪,最后蛹被半包裹在蜕下的皮中。蛹到了破茧的时候,成虫挣脱了枷锁,而两件旧衣服一件半裹着,另一件被肛门固定着留在树叶上,蛹期大约需要20天就足够了。

我不能偏离了主题在叶甲的幼虫身上浪费时间,我应该回到我该说的领域

—蜾蠃的故事。

我看着叶甲的幼虫被放进蜾蠃的储藏室里,我计算了一下,一截儿芦竹里有

17间屋子,都装满或差不多装满了粮食。其中有些不是静静地躺着虫卵,就是住着刚刚孵化才吃第一口食物的幼虫。在食物最充足的房间里,放着 10条肉味鲜美的虫子,在最差的房间里只放了3条。我还发现,一般情况下,楼层越高食物越少,越是往下越充足,但也没有十分明确的递进规则。这可能与雌雄两性不同的食量有关:住在下面的雌蜂更为健壮,也晚熟,所以吃得较多;居住在上面房间的雄蜂的身材较小,比较早熟,吃得不多。另外我还认为,食物的大小、老嫩和肉的多少可能是引起粮食数量变化的另一个因素。

猎物不论大小,都是完全不能动的。我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但却看不到猎物触须、跗节和腹部有任何动静,哪怕是微微的颤抖,这些可是捕猎性膜翅目昆虫受害者最常见的生理现象呀,然而什么迹象都没有。难道被蜾蠃打了针的幼虫真的一命呜呼了吗?这样储备的食物不就真是一动不动的死尸吗?其实,完全不是。它们纹丝不动,但也可能体内存有一点儿气息。

我在那捆芦竹里的蜂巢中发现已经完全发育成熟的大个儿幼虫,它们的尾部与房间的墙壁连接起来。这个细节表明,幼虫是在变态期临近时被捕获的,它虽然被蜇针刺伤,但仍做了习惯性的变态工作。

不管是在土隔墙上还是芦竹管壁上,它都像固定在杨树上一样牢牢地倒挂在毗邻的支撑物上。它的外表没有一点儿颓废,肛门的连接也是恰到好处,以至于使我希望看到它被刺伤的皮肤裂开,变态成蛹。我的希望一点儿不带夸张,可以通过试验来获得,但是事情发展的结果并没有满足我的希望,当我把幼虫从尸体堆里连同其支撑点一起抽出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后,没有一只为了变成蛹而固定自己的幼虫还有任何反应。然而,它们已经证明,既然虫子还有力气对变态做出必要的准备,那么,幼虫体内应该还藏有一点儿维持生命的机能。

另一个现象也否定了蜾蠃储存死尸的可能性。我从蜾蠃的储存间里取出

12只幼虫,把它们放入玻璃试管中,并盖上棉花塞子。生命的迹象就是虫子还保持新鲜,皮肤白中泛淡玫瑰色,死亡及腐败的信号就是虫子变成褐色。

18天以后,其中1只虫子出现了褐色;31天后,另1只也宣告死亡;44天后,还有6只胖乎乎、鲜活的家伙;最后1只虫子持续了2个月之久。在二氧化碳的作用下真正死亡的幼虫,没有几天就会变成褐色。

正如我想的那样,筑巢蜾蠃产卵的特点与以前观察肾形蜾赢得到的情况如出一辙。筑巢蜾蠃把第一个卵放了进去,放在屋子的最深处,然后按照捕猎的顺序堆放粮食。这样粮食的消耗就会按照从陈到新的顺序进行。

我坚持要弄清楚,卵是否和我从黑胡蜂和肾形蜾蠃那里看来的一样,被一根一端固定在蜂巢上的细丝吊住,像一个钟摆。我确信,一种与肾形蜾蠃同属的蜂卵是适应这种细丝悬挂法的。我担心的是,从女儿那里回来需要长途跋涉,车子的颠簸会破坏这个娇弱的钟摆。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当我从女儿那里把屋顶摇挂着肾形蜾蠃卵的蜂巢搬出来时,是多么担心和小心啊!车子对所载负的珍贵东西一无所知,会把事情变得很糟糕。

然而,令我瞠目结舌的是,事情并没有出现让我担心的情形,在多数较新的蜂巢里,我发现卵一个个完好无损地悬挂着,有的在芦竹的拱顶,有的在隔墙较高的一边,悬吊的细丝勉强可见,约有1毫米长,卵呈圆柱体,大约有3毫米长。将芦竹放在透明的玻璃试管里,我能够亲眼目睹整个孵化过程,孵化一般在蜂巢关闭的3天后开始,而且很可能就是在产卵后的第4天。

我看见的新生儿差不多个个头朝下,整个都钻在卵膜的鞘里。小家伙在里面非常缓慢地蠕动着,吊着的细丝也随之拉长,悬挂点那一端的起点线很细,而卵开始蜕皮的那一头的线要明显粗得多。小家伙的头碰到了旁边散发着香味的美食,于是,这柔弱的新生命轻轻地张开了嘴巴,开始了它第一口的美餐。如果我摇芦竹,它就会立即放弃可口的美餐并往卵鞘里缩进一点儿,然后,当它感到安全时,又蠕动出来重新开始咬已经下口的地方。然而,有时候对晃动它也会置若罔闻。新生幼虫悬吊在细丝上要持续大约1天左右,之后,幼虫会变得调皮,它会挣脱悬丝带,开始正常的生活。甜美可口的美餐能够养活它12天左右,吃饱喝足后,它就开始干做茧的活儿了,然后在茧里面保持黄色幼虫的状态,一直睡到次年的5月。

追踪蜾蠃捕猎及织茧的生活是一件非常枯燥乏味的事情。吃硝基苯那种口味极其辛辣的菜、编织茧这种琥珀色的精细织物,没有什么值得我浪费口舌了。

在结束这个话题前,我将说明一下悬卵与胚胎形成的问题。任何圆柱形的昆虫卵都有前、后两端—头和尾。那么,幼虫是从前端孵出的呢,还是从后端孵出的呢?

“从后端 ”,黑胡蜂和蜾蠃回答我们。卵被固定在蜂巢壁上的那一端,很显然是输卵管的第一个出口,因为在把卵扔在空中之前,母蜂必须先把用于悬挂的细丝固定在某个位置。由于卵巢的管子和输卵管太窄,无法翻转,于是,尾部那一端就先滑出。因为新生儿和胚胎的方向是相同的,所以,在细丝末梢它就摆出了头朝下臀部朝上的姿势。

“从前端”,土蜂、飞蝗泥蜂、砂泥蜂和所有将卵固定在猎物一点上的捕猎性蜂类,它们是这样出生的。的确这样,它们的卵总是以头部一端,与由蜂母亲谨慎地挑选出的猎物的某个确定的点相连。因为对新生儿的保护和对粮食的保存都要求在那儿,并且只有在那儿新生儿才可以开始吃第一口的美餐。基于同样的原因,固定在猎物上的那一端最先来到了这个世界。

从两个对立端出生是一个事实,所以,卵不是被连接到蜂巢的墙壁,就是被吊在另一个支点上,不管是哪种,都要求卵在卵巢和输卵管中必须有一个相反的方向。这样,新生儿的颚下才会有食物,即使它毫无经验,食物送到了嘴边,它也不至于饿死,这就是整个问题中最实质的因素。我请求胚胎学家抛开宿命论的观点,从原生质能量上帮助解决这一问题。

我认为,从蜾蠃的家庭内部的私生活中认识它还是远远达不到要求的,我还必须从它的狩猎生活中观察它。它是怎样猎取食物的呢?

让猎物在死亡般的麻痹状态中仍然保持新鲜是如何做到的呢?它给猎物进行了什么外科手术呢?由于目前我在附近没有找到一块它的捕猎场,所以我就向克莱尔提出了这些疑问。她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她每天和鸡舍打交道,那里时刻发生许多供我研究的素材,最重要的一点是,克莱尔有敏锐的观察力和乐于助人的诚意,她欣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这边应该尝试着观察被捉住的蜾蠃。由于蜾蠃的捕猎过程都是瞬间完成,很可能因为观察的不足产生疑问。所以,为了保证我们各自的评估互不影响,我们不得不对各自的结果保密,直到我和她都确信无疑,才彼此公开印证。

具有良好跟踪术的克莱尔开始行动了,在美丽的埃格河岸边,她敏锐的目光很快就发现了有肥胖嫩肉的叶甲幼虫的杨树。远处,一只正在寻找猎物的蜾蠃突然冒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一片树叶,然后足间抓着一动不动的俘虏飞走了。可惜的是,捕猎过程发生的地方太高了,对这场发生在猎手和猎物之间的厮杀不可能完完全全地记录下来。此外,同样有利于蜾蠃捕猎的猎场太多了,在克莱尔监视的那个猎场上,它什么时候出现捕猎很难知道,这会让一个人失去等待的耐心。克莱尔居然想出了一个奇思妙招:她把一棵满是叶甲的小杨树连根带泥一块儿拔起。在拔和运输的时候,她总是小心翼翼,害怕将肥美鲜活的幼虫群摇落下来。一切都开展得非常顺利,满是叶甲的小杨树一路毫无阻碍地被运到了目的地 —鸡棚前。那里正对着蜾蠃居住的芦竹堆,杨树被重新植入土中。小树可能不需要茁壮成长,只要在充足水分的滋润下,存活几天就能帮我们完成研究工作。

观察哨所建造好了。克莱尔悄悄地窥伺着,偷偷地隐蔽在杨树旁的树枝中,杨树的每一片碧绿布满虫子的叶子都被她尽收眼底。清爽安静的早晨,克莱尔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热浪袭来时,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枯燥无聊的下午,她还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第二天,她又重新开始了,第三天重复前一天的观察,周而复始一直等到幸运之神向她微笑。人只要有耐心,就没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啊!飞向幼虫的一群捕猎者,因为嗅到了硝基苯的那股浓烈的臭味,很快就发现了这棵刚刚移植过来的布满美食的小杨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于是,捕猎者毫不犹豫地飞向小树,一丝不漏地展示出了捕猎的秘密。克莱尔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用蜇针进行的屠杀。但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由于太阳的连续暴晒,她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好几天之后,她都因为头疼待在房间里出不了门。然而,她早已准备付出这个代价,她拿我作为楷模,她明白这是在无情的太阳底下进行观察的意义,但愿获得的真理能对她的头痛给予一点儿回报。她观察得出的结果和我的不谋而合,我将叙述我的观察过程,无私地告诉众人。

当装着蜾蠃的芦竹送到我手上时,我正忙于研究一个有意思的问题,这将会在别的章节详加叙述。在我的昆虫试验室里,我试图把各种不同的膜翅目昆虫放在钟形罩下进行试验,这些膜翅目昆虫的猎物种类我都知道,这样针扎的确切位置就能被我观察到了。当我的俘虏与它们平时的猎物放在一起时,大多数都不愿意使出自己的独门绝活,只有一些对是否自由捕猎不那么在意,欣然接受了我所提供的美食,在我的放大镜下进行了捕猎。为什么筑巢蜾蠃没有这么大胆勇敢呢?

这需要试验来解答。我准备了大量的来自奥朗日的叶甲幼虫,为了研究它们的变态和硝基苯喷雾器,我把它们养在金属钟形网罩下。

我有诱饵,但没有捕猎者,去哪儿找这位捕猎杀手呢?我不得不求助

于克莱尔,此时,她也正急不可待地给我寄来。猎手有了,但我却下不了决心使用,我担心蜾蠃寄来时已经受到损伤。有一点几乎可以确定,由于疲惫、厌倦,面对叶甲它会觉得无所谓。我需要的应该比这更好,应该是精神饱满、状态良好的蜾蠃。

在我家的门口有一块地长着茂盛的东方茴香,它是制造味道极差的苦艾酒的原料。在它美丽的伞形花序上,伏着大群的胡蜂、蜜蜂和各种飞虫。我拿着网去瞧一瞧,真是宾客满座!我在席间的嘈杂声中细看这一行行的茴香。老天呀!我找到了那个可爱的家伙。抓住了1只、2只 …… 6只,于是,我匆匆忙忙地赶回试验室。我得到的远远大于我的期望:那6个可爱的小家伙都是筑巢蜾蠃,而且全是雌性。

那些有对某个问题苦思后而豁然开朗的经历的人,一定能懂得我的欣喜。然而,当时的喜悦仍藏着一丝担忧,谁知道猎手和猎物之间会不会发生我想看到的事呢?我把一只精神饱满的蜾蠃和一只肥美鲜活的叶甲幼虫一同移到钟形罩下,为了激起杀手的激情,我把玻璃牢笼暴露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下面是这场厮杀的详细记录。

在整整15分钟里,我的那个小家伙一直沿着钟形罩壁攀援,掉下来,再爬上去,希望可以找到一条出逃的通道,似乎对肥美的叶甲幼虫视而不见。当我对成功已经不抱有希望时,这个冷血的杀手突然扑向了肥美蠕动的叶甲幼虫,把它掀翻,使它肚子朝上,然后紧紧将它抱住,对准它的胸部狠狠刺了3下,特别是在颈下中间的部位,针在里面比别的地方刺得更久。被抱住的可怜的幼虫竭力反抗,分泌的汁水沾满了全身,然而,这种反抗丝毫不起作用。蜾蠃对它的气味一点儿也不在乎,照样准确地挥舞着尖细的手术刀进行手术,好像病人是无气味的一般。蜇针3次出击,刺在幼虫胸口的3个节上,完全击垮了它的神经中枢。随后,我又用别的蜾蠃再次试验,很少有猎手抵抗得了捕猎的诱惑,每次它都是刺3针,在颈下的那一针持续的时间特别长。这就是我在试验条件下看到的精彩一幕。至于克莱尔那边,在自然条件下,在野外,在移植的杨树上,她观察到的情形和我一样,我们两个总是不谋而合。

猎手的外科手术进行得很迅速,接着,蜾蠃一边面对面地拖它的猎物,一边紧紧地咬住猎物的脖子,但却没有一丁点儿伤口。这个手术很可能跟朗格多克飞蝗泥蜂和毛刺砂泥蜂的蜇刺道理是一样的,为了麻痹距螽和黄地老虎幼虫的颈神经节,猎手不杀死猎物,只是轻轻地咬它们的颈背。于是,我把这些瘫痪的幼虫抢了过来,除了足能有几下微颤之外,幼虫没有一点儿活力了,然而,它并没有死,我已经提供了有关的证据。这种无声无息的生命力是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的,在连续昏迷的头几天内,有粪便不断地排到体外,一直到把体内清空为止。

当我重复我的试验时,我目睹了一件事情,它极其奇怪特别,导致我一开始就误入歧途。这次猎物是从尾部被抓住的,于是,肚子下的最后几段被刺了好几针。这次是从尾部环节而不是从胸部进行的不合常规逻辑的手术,在正常手术操作中,外科大夫和病人都是头顶着头的,现在方向却反了。是不是由于粗心大意,施手术者把虫子的两头混淆了,把肚子末端当做颈部来蜇刺了呢?有一段时间我是这样认为的,但我立刻就走出了这个误区,因为昆虫的本能是不会失误的。

的确如此。当手术进行完了,蜾蠃紧紧抱住肥美的幼虫,开始大

口大口慢慢地从背部吸吮最后的三节。它吸吮的时候,那种贪食的模样暴露无遗,嘴的每块肌肉都迅速地活跃起来,好像是在享用一道从未品尝过的美味佳肴。而被活生生吸吮的无力抵抗的幼虫,绝望地舞动它的短腿,但这没有使它逃脱在后面被针刺的命运,它拼命挣扎,用头和双颚进行反抗,然而,蜾蠃置若罔闻,一个劲儿地吸吮它的尾部。这样持续了10分钟。

15分钟以后,这个凶悍的强盗放开了这个

几乎绝命的幼虫,把它扔在那儿,再也不去理它了,而不是像对待一只要带回巢的猎物一样把它一块儿带走。过了一会儿,在那儿,蜾蠃开始悠然自得地舔足,好像它刚刚用完一盘精美可口的甜食,它一遍遍地清理着双颚,在离开餐桌时洗漱清理。它到底吃了什么美味呢?

我不得不检查一下这位榨尾汁的强盗了。

只要我稍微有点儿耐心,我那6个可爱的小家伙还是愿意合作的,它们轮流摆弄着肥美笨重的叶甲幼虫,一会儿像对待捕回家的猎物似的从前面进行手术,一会儿又像对待自己的零食一样从后面刺针。即使我用滴在薰衣草穗上的蜜汁喂它们,也没有使它们忘掉那残忍的腹部吮吸。捕猎手法大体上相同,细节处稍有差异,幼虫总是被从尾部抓住,在肚皮上蜇针一针针往上刺,有时只刺小腹,有时波及胸部,使可怜的幼虫全身瘫痪,动弹不得。显然,从尾部针刺的手法并不是为了使幼虫动弹不了,因为只要蜇针不刺到超过腹部以上的部位,幼虫还是可以自由地小步爬行的,即使它已经遍体鳞伤。只有对即将放进储存室的粮食,蜾蠃才必须使它们完全失去活动能力。如果蜾蠃是为了自己的口福,而不是为了子女的口粮,那么它所觊觎的美餐是死是活就不重要了。它只需使所要享用的那部分瘫痪,可以排除自己的喜好,随意忽略这道程序,或者蜇得靠前靠后些,显得毫无章法。当饱餐的蜾蠃松开饱受蹂躏的幼虫时,这些臀部被咬过的可怜虫,有的就像蜂巢里的同胞一样纹丝不动,有的几乎就跟没受过伤的虫子一样行动自如,区别仅在于肛门囊泡—一副腿残疾者的拐杖缺损了。

我检查了这些可怜的家伙,它们的肛门囊泡已经不见了,即使我用手指挤压其腹部末端也没挤出来。除此之外,我用放大镜观察了其肛门处,看到了一些被扯破、开裂的组织,肠尾被撕成了碎片,周围全是青肿、淤斑,但是没有大面积的伤口,这说明蜾蠃痛饮的只是肛门囊泡里的液体。当它吸最后两三节时,就如同在给虫子挤奶,蜾蠃用挤压法使幼虫直肠液涌向肛门囊泡,然后再吸食其中的体液,而腹部的瘫痪正有利于这种挤压法的施行。

这种体液究竟是什么呢?是某种特殊的产物还是某种硝基苯混合物?然而,我不能够确定,我只知道这是杨树叶甲幼虫的防御手段。

一旦出现危险信号时,它就会分泌这种体液来逼退进攻者。当小火山口喷发时,肛门的蓄水池就立即开始运作,可是这一下不仅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天真的家伙们,在知道会招致杀身之祸后,你们还要使自己发出臭味,分泌汁液使自己变苦吗?而你们原先并没有苦味的啊!你们终究会遇到要咬碎你们的天敌,一个要把你们的肥胖的臀部一点一点咬下来,做成杏仁小甜糕的甜点师。这也是我要对南美苦蝶说的。

在告诉大家肢体惨遭伤害的叶甲的结局之前,我还要继续叙述这

个悲惨的故事。我在观察捕回蜂巢的幼虫时已经知道,由于胸部受伤而导致彻底瘫痪的幼虫不能再告诉我们什么。因此,让我们考虑一下这种情况:虫子只在腹部末端被蜇了3~4下。当蜾蠃在贪婪地咀嚼了幼虫身体的最后三节并掏空肠子末端,然后把它甩到一旁时,我把它夺了过来。而这时,其肠尾的运动和肛门囊泡都已经不存在了,被挫伤的三节体节布满了难看的色斑,但皮肤却完好无损。由于腹部瘫痪了,虫子再也不能使用肛门的杠杆来蠕动了,但它的足健全自如,所以虫子就靠足行走。它趴在地上缓慢爬行着,前进没问题,身体后部似乎并不是什么累赘。它的头部灵活自如地摇摆着,嘴像往常一样紧闭着。如果忽视腹部的瘫痪和直肠的残缺,这完全是一条生命力旺盛、安静地吃着杨树叶甲的幼虫。也正是这一规律的证明,某些执拗的反对论点必将受到反驳。这一规律就是:至少刚开始时,蜇针只在刺到的地方发挥作用。针刺在腹部靠近神经中枢的地方,所以腹部就瘫痪了,由于针没有伤及胸部的神经中枢,所以足和头仍旧可以活动自如。

在手术过了5个小时后,我重新检查了这些虫子。发现它们的后足哆嗦个不停,再也不能用来运动了,它们彻底瘫痪了。第二天,它们中有一半已经疲软无力,但头和前足还是正常的。再过一天,除了头部,全身都不能动啦。到了第四天,它们的身体缩成一团,干瘪,发黑,彻底一命呜呼了。然而,胸部被刺、将被带回蜂巢储存起来的幼虫,却能在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中保持丰满和鲜艳的色泽。幼虫是死于刺在肚子上的蜇针吗?不,因为其他被针刺在胸口上的虫子并没有死,因此,杀死它们的是蜾蠃无情的大颚而不是小小的蜇针。既然大颚把下腹部末端压得粉碎,肠囊泡也去除了,幼虫就必死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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