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大群人先后进了房间。这些人当中,眼神有的麻木或者漠然,如先进来的几个警察,他们或许因为职业习惯,见惯了生死;也有的人眼神透出几份惊恐和跃跃于试,他们也许是当警察不久,说不定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尸体;当然,更多的眼神则是惊奇和不知所措,因为他们都是普通人,都被警察排除在黄色的警戒线之后。
然而,其中一个身材瘦削,腰背挺直的警察显得尤为不同,他大概三十岁左右,一进门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一直看着尸体,而是仔细看了一眼之后,便四处察看,尤其是他的那双精亮的眼睛,既没有像其他的警察那样被公式化,也没有丝毫紧张或者惊慌,反而极具穿透力,似乎没有什么不能被他看穿的。
当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身上时,询问也就理所当然了。
“你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现场的人?”没有过多的套话,开口便直追主题。
“对,包括另外两个同学,我们是在刚才八点三十四分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尸体被吊在空中,已经死亡了,我一个同学便.....”
“你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他忽然打断我说话,眼睛有些严厉的盯着我问道。
“因为他被我同学放下来时,已经没了心跳和呼吸。”我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
“你那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张耀。”
他顿了顿,似乎若有所思,“你叫什么名字?”
“江南。”
“不错的名字,”他对我说道,之后朝另一个年轻人叫道,“小张,带他到外面去做笔录!”
“是,罗警官。”
待我在外面录完笔录,罗山凑了过来,或许是辅导员和警察的开导,他的脸色已经比刚才好看了很多,这倒是让我放心了。
“江南,辅导员叫我们等下去趟她那里。“罗山对我说道。
“去她那?”我心中顿时明白,对罗山说道:“我们就别去了,去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寝室休息。”
“这.......这不好吧?不如我还是先去看看情况,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在回来?”罗山有点迟疑的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等罗山转身之后便走向寝室。
书桌前, 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被摊开放在桌面上。然而,我的思绪却还在刚才的事件当中,案发现场的一切都已经表明死者是自杀,如果不出意料,等警察核查完死者的自杀动机,就能结案了。然而,我的疑惑也正是在此,一个人如果到了自杀的地步,那么必定是对生活,对社会完全失去了欲望,活着生不如死。更何况是要让一个考上警察学院,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去自杀,那得是对他有多么大的打击!那么,这个自杀动机,到底是什么? 不知觉间,我对这个动机倒有些好奇了。
思绪间,门已经被打开。罗山一脸不安的走了进来,并且忙把门关住,似乎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
还没等我出声询问,他便神秘兮兮的走到我的面前,对我小声说道:“江南,你知道我们校园有鬼这个传闻吗?”
“校园有鬼?”听到罗山说起,我顿时想起来了。这件事还是发生在两年以前,当时我们所住的这栋宿舍楼还是女生宿舍,就在这栋楼中,有一大三女生在自己寝室上吊自杀,听说还是为情所困。结果自从那之后,经常有人说这栋楼闹鬼什么的,到最后闹的沸沸扬扬的,于是校领导干脆让男女生换宿舍楼,当时本就嫌麻烦的我还抱怨了两句,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也就慢慢平息了。
想到这,我对他说道:“当然知道,这栋楼不就是我们被换过来的。不过,你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了?”
罗山听完我说之后,把身子压得更低,对我说道:“当年那女生就是在隔壁上吊自杀的,而寝室号码就是214!”
似乎是配合罗山说话是的,一阵冷风恰好从窗外吹了进来,窗户被吹的嘎吱嘎吱的响。
我心里也稍微有点惊讶,因为这实在是太巧合了,根本无法用科学解释。顿时,我意识到现在罗山心理上面临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不把他的注意力从自杀,尸体,鬼这些阴暗的东西转移,估计他以后睡觉都不会安稳。
于是,我故作轻松的对他说道:“罗山,你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你不会被黄聪那具尸体吓坏了吧?你难道还以为黄聪是被那女鬼弄死的??”
罗山听完之后,倒是显得有些中气不足,用手摸摸头对我说道:“这倒不会,好歹我还是未来的警察。只是,感觉太不好了,黄聪昨天还好好的跟我一起打篮球,那知道今天就上吊了,这反差也太大了。而且,其实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会自杀。”
“是么?”我听了之后呐呐自语道:“连你都不相信他会自杀。”
“什么?”罗山似乎听到我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想我该继续转移话题了,“你知道今天的明辨是非节目我是怎么猜对的吗?刚才你不是还想问我来着。”
罗山明显这时的兴致不如之前那样高涨了,不过或许是求知欲望的惯性和潜意识也想暂时忘掉之前发生的事,他还是很配合的问了句:“嗯,是啊。你是怎么猜到的?”
“首先,”我打了个响指,把他的注意力集中过来,“第一个自称自己是语文老师的郝正,其实等他说的话完了之后,就可以推测他是假的。”
“为什么?我觉的他说的话没什么破绽啊。如果不是后来那个女生提的细节问题,我都以为他说的话是真的。”罗山一脸不解。
“他说的话或许没有破绽,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说话的语序很混乱?他是先说出自己的职业,之后忽然转到自己的爱好,然后再说到自己工作内容,最后又转到了自己的娱乐活动。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在正常的做自我介绍时,或许会搞不清语序,但是一个语文老师平时对语序之类的至少有一个基本的研究,不应该出现这样的错误。因此,我猜他可能是因为撒谎,一时紧张,搞错了台词的顺序,你可以看到他在台上经常做些小动作来舒缓自己的情绪,例如推下眼镜,当然也有可能他并不是近视,只是故意戴着眼镜,所以不舒服。”
“听你这样一讲,还真的是这样。我说我怎么听他说完之后,觉得有点别扭。”罗山点点头,继续追问道:“那大学生和画家呢?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问题么,”我故意装作出思考的样子,然后说道:“你先想想吧,下次再告诉你。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睡了。”
说完之后,我便爬到床上,躺了下来。罗山在下面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是经过我这么一闹,他的注意力也成功的被分散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身心疲惫,罗山睡下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呼噜声。然而,我却还是没有丝毫睡意。
躺在床上,今天发现尸体的一幕仍在我的脑海回荡,而以前的记忆也再次被唤醒,谁也无法想象一个仅仅刚满十岁的孩子亲眼看见自己的双亲死去时的痛楚。双手不自觉的摸着吊在胸前的微型手枪模型,这是父母在去世前,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同样也是他在临死之前,叮嘱我一定要去上的警察学院。
“爸爸妈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去世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交通事故吗?”伴随着无数个夜晚时心里的提问,我终于在昏昏沉沉中睡去,而眼中的那滴泪水,也终于在黑暗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