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杰静静盯着远处的夏末,越看越觉移不开目光。白色麻质长裙穿在她身上显得略微宽了些,可恰恰是这样,把她衬托得越发纤细娇柔,她身上确实有种特殊的气质,能让每个见过她的男人不由自主心生怜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克明那小子才恋恋不舍吧!
低着头默默走路的夏末压根不知道有人在观察她。她很沮丧,今天,又一次无功而返,虽然降低了求职条件,可还是没有哪家公司愿意用她。她不明白,工作经验真有那么重要吗?没有锻炼,哪一个人是天生有经验的!
“夏小姐。”这几天肖克杰已来过数次,他有事要与她谈,因而,今天他从早上等到现在。
夏末心里一惊,“克明怎么了?”
肖克杰打开副驾车门,“我们找个地方谈谈,谈谈你和克明的事。”
夏末上车。肖克杰带夏末去的地方是兮远会所,清静,比较适合谈心。肖克杰开门见山,“那天你离开,是因为我和克明的谈话吧?”
夏末不答反问:“克明如果不去德国深造,长通会出现你所担心的后果吗?”
肖克杰点头,“无论你对克明怎么样,克明却是深深爱着你的。夏小姐,如果你还关心克明,还是让他安心走吧!”
“我不能住在他的公寓里。”
肖克杰不明白了,“为什么?那天你们明明在搬家。”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长通的公子。”
肖克杰不相信地盯着夏末,“你是说,四年间你并不知道克明的身份。现在正是因为知道了,所以,你不愿意再见他?”
“他什么时候走?”夏天不愿意与他讨论这个话题,“你约我来,为的是什么?”
肖克杰却不愿意放弃这个话题,继续问:“你是因为他骗了你而生气?”
“他什么时候走?”
肖克杰轻轻搅动咖啡,“他日夜待在公寓,等你搬过去。我爸震怒,亲自去找他,想让他即刻出国。谁知那小子任由我爸磨破嘴皮子也一言不发。因为这件事,我爸埋怨我妈太宠克明,我妈怨我爸太过强硬,总之,家里乱成一锅粥了。夏小姐,如果真不愿意住克明的公寓,来长通也是一样的,只要让克明安心。”
夏末心里很难受,却也无可奈何,肖克明的性子平常看着好,可一旦拗起来,纵然是她也无招可使。只是,这两样她哪一种都不愿意接受,“我一直在找工作,找到工作会马上告诉克明。”
“那能一样吗?依你的资历,只能应聘文案或者前台,而这些工种在我们这座城市,能拿到两千元就很不错了。又要租房子,还要生活,别说克明了,就连我这个与你毫无关系的人都觉得不可能。”这是来之前肖克杰就想好了的方法,他不希望弟弟与这个女人走得太近,肖家不可能同意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与其将来痛苦,不如早些分开好。正好,卓肖然与这个女孩子似乎很不寻常。但是,在知道夏末知道克明的身份反而远离后,他改变了主意,想支持弟弟的选择。只是,这夏末很有主意,他知道勉强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去长通是变通之法。至于卓肖然与夏末是不是真有什么,他会替弟弟留意的。
意识到肖克杰说得不错,脑中纷杂的夏末双手捧头闭上了眼,命运像和她开玩笑似的,总是越是拒绝越无法拒绝。
“夏小姐,克明去德国是定了的。他安心去,还是不能安心去,全在你一念之间。”肖克杰觉得火候已到,不适宜再劝,于是就静静喝着咖啡,默默等待夏末的决定。
半个小时后,夏末掏出手机,给肖克明发了一条短信:我已被长通录用,会生活无忧,你安心去德国学习吧。
很快,肖克明回复过来:我们见一面。
夏末:我近期很忙,你走的那天,我会去送机。
见夏末收起手机,肖克杰放下咖啡,“考虑好了吗?”
夏末站起身,“我明天去长通报到。肖总,做你的助理,我合格吗?”
眼前的女孩子不只特别,还很有性格,肖克杰愉快地笑了,“我很荣幸。”
机场。
夏末站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隔着众多行人望着肖克明。她已经来了很久,却不想上前去,她不喜欢说离别的话。
肖克明在人群里不住搜寻夏末的身影,二十分钟后,失望的他掏出手机。
肖克明拨一次,夏末挂断一次。拨到第六次,她发出一个信息:路上堵车,我估计赶不上送你了。
肖克明回复得很快:没关系,我等。
肖克明说会等就一定会等。夏末闭了下眼后猛地睁开,然后大步走向他,“克明。”
“夏末!”肖克明越过众人,目光灼灼盯着她,“既然早就来了,为什么不见我?”
“我最害怕离别了。”说这话时夏末笑容明亮,神采飞扬,“克明,到了德国后除了好好照顾自己,争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肖克明的笑容一下子僵到脸上,过了好一阵子才又挤出一丝来,“我尽量争取。夏末,长通本来就是你最想进的公司,好好干,别让我失望。”
夏末笑着点头,“好。我会的,你也要早日修完课程,到时候我会做你的秘书。”
肖克明的目光在夏末脸上流连,似在分辨她说这话的真伪。
夏末笑嗔他一眼,身子微微前探,悄声说:“有你这个大靠山,我还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肖克明面色轻松了些,但双眼仍绞在夏末身上,显然是舍不得走。
夏末没发觉似的,笑得没心没肺,“记得,无论是中国女孩还是德国女孩,一定谈一场可以淹没自己的恋爱。没有这种感觉就不是真正的相爱。不相爱的人硬绑在一起是两个人的不幸。”
听到最后一句,肖克明的脸色微变,“两个人的不幸!”
夏末笑着点头,“是啊。”
肖克明静静盯着夏末,很久后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夏末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伤害朋友的同时也会自伤啊!
肖克杰双臂抱肩,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夏末。
夏末默盯着走向安检的肖克明,心口酸涩难忍,根本没留意双眼已经湿润。肖克明一直没回头,她的泪顺腮流下。
肖克杰看不明白了,理解不了夏末对弟弟算哪一种情感。
夏末没发觉肖克杰似的,待肖克明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室后,她转身往外走。邻居们都在搬家,她也得赶紧找套合适的房子,既能承受得住,又得安全。
机场距离市区很远。肖克杰邀夏末搭乘他的顺风车。夏末爽快答应,只是,自坐进车子她就直直盯着前方,一句话也无。
肖克杰一遍又一遍打量夏末的神情,直到车子即将驶入市区,他才忍不住开口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克明?他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男孩子。”
夏末虽没有感情经历,对感情却有自己的理解。不过,她并不想与身边的这个男人探讨,他与她还算是陌生人,而她,不习惯与陌生人交流这种问题。
“难道你喜欢肖然?!”
夏末下意识地反驳,“当然不是。”她并没有意识到,拒绝得太快,反而显得很在意。
肖克杰眼睛微眯,“克明从小就是一个招人喜欢的男孩子。你们外语学院不会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吧?”
夏末的目光从肖克杰脸上收回,又看向前方,“你肯定没有恋爱过。”
肖克杰不理解她话里的含义。
夏末笑容里满是鄙夷,“真正恋爱过的人应该知道,喜欢与不喜欢从来没有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不会有任何原因。”
被女孩子当面嘲笑,肖克杰非但不觉得难堪,相反,他还觉得她的话有些道理。他内心居然隐有期待,期待自己也能谈一场可以淹没自己的恋爱,实话说,他真的不知道淹没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感觉。
夏末突然开口,“停车。”
“你家在附近?”骤然回神的肖克杰边靠边边打量四周环境。
夏末打开车门,“我明天去长通报到。”
眼前的女孩子确实很有性格,肖克杰笑得仍然十分愉快,“助理室已经重新布置过。本人十分期望助理的到来。”
“明天见。”夏末下车后走向公交站牌。她发誓,从明天起,从走进长通的那一刻起,她的内心必须坚强,她必须做到对卓肖然视若无睹,而工作之外也必须远离肖克杰,在长通,她只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助理。
肖克杰并没有马上离开,他望着夏末冷漠而倔强的背影,觉得心底有种异样的东西升起来,她确实有异于其他女孩子。而且,她绝对是有故事的女孩,不过,她的故事与克明那小子无关。
接过丁琳递来的文件,卓肖然心中微怒,抓起内线,拨了两个号后看向丁琳,“还有其他事?”
见他脸带不悦,丁琳脸上的微笑略僵,“没有了。”
卓肖然也意识到自己对丁琳的态度过于生硬,不过,他并没有道歉或是安抚的意思。在助理这个岗位上,丁琳不只合格,还做得十分出色,不过,她能在十天里与研发部门里的所有人员混熟,令他感觉很不舒服。作为研发部门的领导者,他对交际能力非凡的职员不感兴趣,他认为,这种人才应该放到销售部门,发挥所长才能利益最大化。因而,声音仍然没有一丝起伏,“那出去忙吧。”
丁琳轻轻咬一下唇,快步走出卓肖然的办公室。
卓肖然拨通内线,口气不是很友好,“总裁,我说过,我对配股没有兴趣。”
电话里,肖长鸿的声音满是困惑,“配股是集团对领导层工作出色人员最好的奖励,肖然,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卓肖然声音冷漠,“以后这类文件我不想再看到。”
“肖……”
卓肖然干脆利落挂断电话,然后抽出文件夹里的配股文件毫不犹豫放进碎纸机,在碎纸机里传出的“刺刺”声中,他冷冷一笑。当他真需要用长通的股本份额来证明自己的那一天,他会用自己手里的资本来运作。接受肖家人这种类似于恩宠的方式,他卓肖然还有什么面目面对母亲。粮食机械集团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会一步一步收网,他卓肖然要成为决定长通集团生死存亡的那个人。
“肖然。”肖克杰声音未落,人已大大咧咧推门而入,“肖然,夏末来报到了,我们要不要换换助理?”
卓肖然的心颤了颤,十天前还坚决拒绝来长通的她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主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肖克杰对她做了什么?去做肖克杰的助理,是王部长安排的,还是她自己选的?
肖克杰坐在卓肖然对面,“丁琳那丫头也不错。”
“王部长是怎么安排的?”卓肖然看似漫不经心,其实,心早已揪成一团。
肖克杰看卓肖然一眼后伸手拿起班台上的手机,“王部长还能怎么安排,直接问本人意向呗。呃,肖然,长通给你的薪水也不错啊,干吗节省成这样,这手机有年头了吧?!”
“那就按夏小姐自己的意思吧。”卓肖然探身把手机拿回来,“我手头还有些事要处理,不送了。”
肖克杰慢腾腾起身,却没有马上离开,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卓肖然,“是挺懂夏小姐的。她确实明确表示要做我的助理。肖然,刚才听老爷子说你不同意接受配股,既然这么抗拒接受肖家的财产,又为什么屈就长通呢?”
这个男人对他的疑心越来越重了,卓肖然沉默一瞬后抬起头,声音略冷,“如果想解聘我,烦请通过董事会。”
肖克杰沉静的目光从卓肖然脸上收回,恢复了平时懒散的模样,“玩笑话也能当真,肖然,你这样子会吓跑女孩子的。”
卓肖然再次埋首于文件中,肖克杰悻悻离去。听到办公室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卓肖然扔掉手中的文件,拨出熟记于胸的号码,可就在接通的那一刹那,他又突然间掐断。他说过,他不会再主动打电话给她,不会再给她造成困扰,男人不应该言而无信,不应该出尔反尔,不应该……不,他应该问清楚,她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为什么选择做肖克杰的助理,为什么……
无数个念头、无数个疑问刚涌上心头就被卓肖然否定,他无法平静,也无法调整这种状态,无可奈何之下,只好起身离开。再在办公室里待下去,他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去找她。
漫无目的地驶在大街上,一条街又一条街,不知不觉中车子出了闹市区,顺着贯穿城市南北的那条道路驶向北方,最后,在黄河大桥东侧的河坝上停下,望着奔腾东去的黄河水,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啊——”
汕头莫家是名门望族,卓肖然的父亲莫君白是家族企业的执行董事。从有记忆起卓肖然就一直以是莫家的孩子而自豪。父慈母爱的童年生活让他忽略掉很多疑问,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不喜欢他,更不明白叔伯家里的孩子眼睛里的嘲弄所为何来。答案揭晓于他十岁生日那天。那天,他刚吹灭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爷爷突然造访,印象中,那是爷爷第一次走进他们那个家。
爷爷没有避讳他们母子,直接亮明了来的目的。老人家要求自己唯一的儿子,一年之内必须生下真正意义的莫家子孙,他不能将偌大的家业交给子侄们。那些子侄们虽是同宗,毕竟不是他的骨肉。
无法违逆父亲,又割舍不下爱妻,五年后莫君白郁郁而终。莫君白离世前立了遗嘱,名下所有财产归他们母子所有。他没有料到,也就是这份遗嘱逼疯了爱妻卓安雅,也把视若己出的继子逼出了家门。
卓肖然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他跪在爷爷面前哀求,哀求那位让他心存敬畏的老人家,让他们母子暂时居住在那套别墅里,等他大学毕业后必定带着母亲离开;与此同时,他承诺爷爷,他有行为能力的那一刻必会归还继父的全部财产。
当时,爷爷冷冷俯视着匍匐在地的他,一句话也不说。他明白,爷爷恨他,恨他们母子,老人家认为,是他们母子害死了他曾引以为傲的独子。
跪了整整一下午,老人家还是没有松口。看着老人家憎恨的眼神,他突然间就不怕了,也不求了。在老人家迷惑的眼神中,他慢慢起身,冷冷撂下一句:“我为我曾是莫君白的儿子而自豪,却为曾是莫家的子孙而羞辱。”然后,决然离去。
自那天起,他每天只睡五个小时,把所有的时间用在研究私募上。还好,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从进入私募行业那天起,挣的银子就如同滚雪团一样,大三时他买回了那幢他生活了十五年的房子。那里有母亲最温馨的回忆,利于她病情的恢复。
水浪滔滔,向东而去。
停止呐喊的卓肖然慢慢平静下来。
十几年的打拼,他已经体会不到银子带给他的兴奋,他唯一要做的是让母亲再无遗憾。于是,他来到Z市,进入长通,一步一步走进集团核心部门,现在离最终目的就差一步,要不要为一个女人与肖克杰再起冲突?
正是夕阳西下,霞光铺满河面,金灿灿的,晃得卓肖然睁不开眼睛。他闭上双眼微微抬头,脑中再次想起十几年前的事。
那一天,莫家叔伯们闹腾完后,哀哀哭泣的母亲抱着他,语无伦次重复着:“肖然,如果不是妈妈心高气傲,肯委曲求全跟在你亲爸爸身边,你不会受到这样的屈辱。”
当时,他咬紧牙关才没哭出声来。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去委曲求全,母亲嫁给继父是最好的选择。继父深爱母亲,在继父的呵护下,母亲会幸福一辈子。如果不是因为生他时难产导致不能再生育,爷爷不会逼继父,继父不会英年早逝。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若没有他的存在,继父和母亲会恩爱地活到老。
暮色慢慢降临,温热的风吹过水面,挟着一阵凉气迎面而来。卓肖然霍然睁开双眼,不,他不能再与肖克杰起冲突。那个人们眼里的富二代其实并非纨绔子弟,肖克杰十分有心机,是警觉性非常高的人,肖克杰一再的试探根本就是警告,他不能再大意,目的未达成前不能出一丁点差错。
所以,夏末注定是他人生的一个过客,一个他永远无法忘记的过客。因为他不能有软肋,而只要他向这个女孩子跨出一步,她必定会成为他目前唯一的软肋。这些,恰恰已被肖克杰识破。
繁星闪烁,卓肖然望着广袤的夜空,轻轻吁出口气。从这一刻起,一切回归原本的轨道。他是他,夏末是夏末,计划未完成前,他和她将是两条不相交的平行线。至于计划完成后,还是顺其自然。不过,无论他与夏末会不会有新的交集,两年后他都会离开Z市,永远不再回来。
把董洁送回铭杰株社,肖克杰驱车返回长通。停好车子,一抬眼,恰见电梯门即将闭合,“等一等。”
电梯门重新开启,丁琳见是肖克杰,微微一笑,“肖副总好。”
肖克杰点点头后含笑问:“觉得长通怎么样?”
丁琳想了一会儿,“工作氛围好,办事效率高,同事们合作较为默契。不足之处是,我工作时间还短,很多事还不能妥善处理。”
赞美时概括得很全面,缺点全是她自己,回答得很得体。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他会暗赞她一声伶俐,可眼前,无论她怎么回答,都不能减少他对她的怀疑。因而,他又只是点点头,“肖然看着严肃,其实人很好,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丁琳,不要气馁,只要用心,肯定会干好。”
说话间,十八楼到,丁琳道谢后站到电梯门口。
“其实,肖然中意的是我的助理,我是无所谓,不管是谁,只要把工作干好就行。所以啊,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王部长建议,你和她调换工作岗位。”肖克杰仔细盯着丁琳的反应。
丁琳回头一笑,“先谢谢肖总。不过,我还是想继续努力努力,如果努力还是不能让卓总满意,我会找您帮忙调岗。”
肖克杰凝视着丁琳的眼睛。回答这些时这个女人神情镇定,笑容自然,显然,她的心理素质比一般的女孩子好,能自如控制自己的情绪。看来董洁的调查并没有错,丁琳确实十分优秀。不仅如此,还擅长拉拢人心,能在数十天与整个研发部门混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猜不出安雅想干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安雅已经与丁超峰达成了某种协议,否则,不会让还在求学的女儿前来卧底。
“好,没问题。”
电梯外,丁琳居然调皮地眨一下眼睛,“为表感谢,改天请您吃饭。”
肖克杰爽快一笑,“好,我等着。”
十九楼的每个员工都能感受到肖克杰的愉悦,夏末也不例外,她探身看一眼格子区的同事们后抿嘴一笑。
见她笑得古怪,肖克杰先打量一眼自己的衣服,见并无不妥,忍不住开口问:“夏末,你笑什么?”
夏末收起笑容,一板一眼地回答:“想笑就笑了,没有原因。”
夏末天生就是细心谨慎的人,一个月工夫就基本掌握了助理岗位的工作内容。肖克杰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夏末成为他的左右手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夏末真的与弟弟相爱,他会帮他们,会劝父母接受夏末,这个女孩子确实很好。这种心理下,他对夏末很是不同,“想笑就笑吧!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
夏末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肖克杰走向自己办公室,手刚搭在门锁上,听见手机“叮”的一声,是邮件提示音,他转身扬声叫,“夏末,你的邮件。”
夏末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到格子区同事的吸气声,这是这阵子经常发生的事。她心里一阵尴尬,赶紧起身走过去,“肖总,您声音不能小点吗?”
肖克杰嘿嘿坏笑,“刚才笑什么?”
夏末可不想和他站在门口说话,她指指里面,“咱能进去说吗?”
肖克杰推门走进办公室,“你不进来怎么和克明视频。”
夏末跟进去,刻意虚掩办公室的门,然后走到班台前,“我跟克明说过,有事等我下班再说。肖总……”
“刚才你笑什么?”肖克杰十分执着。
夏末在心里狠狠腹诽,脸上却讪笑着,“今天肖总似乎很高兴,一路走来,引得格子办公区的美女们秋波乱闪。”
肖克杰愣了下后一阵爽朗大笑,这丫头不只心思剔透,反应也机敏,和她在一起总有意想不到的开心,真的很有意思。难怪克明那小子对她念念不忘,三两天工夫就要和她视频对话,“好了,克明都等不及了。”说完,起身为自己泡杯咖啡,坐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
夏末坐到肖克杰的位置上。电脑屏幕上,肖克明笑容十分灿烂,“夏末,忙不忙?做得还顺手吗?我哥没为难你吧……”
听着这么一大串问题,夏末叹气,“克明,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上班时间联络我吗?还有啊,别老给你哥发邮件。”
肖克明笑容僵了,“夏末,一周一次,还固定二十分钟,太苛刻了。”
肖克明声音很酸,正摆弄手机的肖克杰“扑哧”笑了。脸红耳热的夏末瞪过去,肖克杰赶紧忍住笑,轻声说:“继续继续。”
夏末起身,居高临下盯着电脑里的肖克明,“记住,上班时间别联络我。还有啊,我马上开通手机上网,以后找我时别再给你哥发邮件。”
“夏末,夏末……”
夏末没听到肖克明的叫声似的,头也不回离开肖克杰的办公室。走得太急,没发觉门外有人正准备推门而入。
和来人撞个满怀,夏末揉着脑门后退一步,“不好意思……”边道歉边抬头的她呆了,来人居然是卓肖然。
“没关系。”卓肖然神情自若,仿佛夏末是长通内的员工甲、员工乙一样,没什么特别,仿佛他和她之前从不相识。甚至,他都没多看她一眼,便径自向肖克杰走去,“克杰。我刚从总裁那边过来,有些情况我们需要沟通一下。”
“肖然,你小子有小半年没来十九楼了吧。不错,是有一些新情况,沟通一下也好。”说话时,肖克杰望一眼门口方向,他发现,夏末的步子似乎有点飘。
大脑一片空白的夏末快速回到自己的位置。这个月来,虽然也曾担心过,但确实如卓肖然所说,她和他没有见面的机会。说实话,这是她内心希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闲下来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猜测,他知道她来长通了吗?电梯里每每有人摁下十八楼,她都会想,会不会电梯门开的那一刹那,恰好见到他?
她知道这种状态不正常,她努力调整,努力不让自己闲下来,努力不去注意电梯的楼层数字。渐渐的,她觉得自己融入了这方天地,忘记了楼下还有卓肖然这个人。今天,这么意外的偶然见面,让她猝不及防,让她霍然警醒,他说得不错,曾经发生过的永远存在,不是刻意想忘就能忘记。
只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跳如擂鼓,为什么心神不宁。想了很久,她知道了,来长通工作这件事,她似乎应该告诉他一声。
只顾沉溺于自己的情绪里,她没有发觉卓肖然已经离开了肖克杰的办公室,也没有觉察到卓肖然看了她一眼,自然,也不会知道,卓肖然的那一眼包含了很多内容。
那些工作本不需要和肖克杰面谈,可是,他真的想看一看在长通的她,工作得快不快乐,还有那些流言,是不是只是传言。
虽然看似目不斜视,虽然看似漠不关心,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步出十九楼的电梯,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周围,他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侧耳倾听。所以,他轻而易举听到了销售部格子区员工们的悄声议论,也由此证实,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肖克杰的手机居然收到别人给她发来的邮件,这是种什么关系!
他几乎想掉头离开,可还是强逼着自己走向肖克杰的办公室。他明白,只有亲眼见证过,他才会死心,才会做某些决定。
不是没有过女人,也不是没有逢场作戏过,但是,那些女人对他来说就是固体,虽然是富有弹性的固体,但只有瞧见、摸着的时候才有感觉。而夏末是例外的,她是气体,她就在他四周飘荡,沁入了他的肌肤,弥漫在他的心里。她明明不在他身边,他却觉得她无处不在。这种感觉很奇妙,也很煎熬。
而此行,正是他决定以后是不是继续忍受煎熬的时刻。
所以,当他站在肖克杰办公室门外,听着里面她含羞带嗔的声音后,他满腔悲凉,他在心里暗骂自己多此一举,不应该来十九楼。突然间,他不想再进肖克杰的办公室,想就此离去。可是,没防备她会突然冲出来,会与他相撞,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捕捉到肖克杰眼里一闪而逝的心疼和愤怒。这是一个正常男人心理上对一个女人占有的反应,所以,他彻底明白,他可以结束忍受煎熬了。
工作很简单,只三言两语就找借口离开。他知道她的位置在走廊右侧,他真的不想看她,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里除了鄙夷外,更多的是愤怒和留恋。
回到研发部,恰见丁琳拿着一摞子文件正准备进总经理室,卓肖然问:“有没有急件?”
听他的声音有点飘,很不像平日的他,丁琳飞快看一眼,“有两个。”
卓肖然推门而入,坐到班台后,“先批急件,其他的缓一缓。”
丁琳把两份急件放在他面前,迟疑几秒后还是开了口,“卓总,你脸色不太好,若是身体不舒服,不如先去休息。”
卓肖然嘴角微抿,想笑,最终还是没能挤出笑来,“这么明显?”
沉默了一小会儿,丁琳看着卓肖然小心翼翼地说:“万念俱灰,很绝望。”
正批阅文件的卓肖然手顿了一下,落笔处浸透一坨墨。丁琳看得心里一紧,正在心里揣摩怎样改口解释,卓肖然已匆匆几笔签阅完毕,“实话固然不好听,但终究是实话。尽快把这两个文件转给肖意轩。先出去吧,若没有要紧事,不要安排人进来。”
丁琳悄悄呼出一口气,轻手轻脚地离去。
卓肖然破天荒地为自己倒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毫无焦点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高架桥上。上班时间他从未喝过酒,即便在兰幽阁也偏好清酒,可今天,他真的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借以缓解心底的疼痛。
他从来不知道,割舍竟然这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