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一场谈判一不小心就持续了两个多月。
两个当事人身为“没有资格议论时局的现行犯”,无声的见证双方父母一次次亲切的会面。经过四位高堂的反复磋商,事无巨细的达成一致共识,最后索性连婚期都选好了。
细节上的周到已经细化到婚宴该用什么样的餐桌布,偏偏领证这一个最重要的步骤被忽略掉了,要不是这天在何家吃饭时罗煜城有意无意的提起,二位新人很有可能“被非法同居”。
“如果伯父伯母没有意见的话,我希望越快越好。”深谙“有了决定就要果断出手”的罗煜城毫不拖泥带水。
因为多年的商场征战经验让他明白“稳、准、狠”的重要性——谁也不敢保证另一个跟你一样识货的人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杀将出来。
何天莲的父母对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是欣慰和欣赏兼有的。
何天莲的母亲周兰珍很高兴的说:“对,说得没错,越快越好。”
已经很快了好不好?从认识到现在也才将近半年而已……
何天莲低下头嘀嘀咕咕:“多快才算快啊。”
“今天。”罗煜城小声在她耳边说。
何天莲并没当真,只是悄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周兰珍满意的笑看年轻人之间亲昵的小动作,安静的起身走向书房。
不过何天莲的父亲到底是老江湖了,语调沉稳的表示:“我们当然也希望是越快越好,但毕竟婚姻是大事,你父母的意见很重要。”
“我爸妈说就按伯父伯母的意思办,本来之前姑姑介绍我俩认识的时候他们就对,立秋,很满意的,”罗煜城很意外何天莲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小名,“而且,关于我个人的问题他们一向让我自己决定的。”
罗煜城的姑姑是何天莲小姨的夫家邻居,算是两人相亲的男方介绍人。
没有发言权的当事人何天莲充耳不闻,只是抬头挺胸,正襟危坐。
周兰珍再从书房出来时,手里拿着江湖传闻中有名的大杀器——
户、口、本。
不是吧?来真的啊?
何天莲讶然的看着母亲把户口本放在茶几上。
周兰珍笑得很和蔼:“既然煜城的父母那边没有意见,那索性就按煜城说的办,不过现在已经下午了,不如就明天吧!”
何天莲终于坐不住了,小声提示:“妈,民政局周末不上班……吧?”
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她又没结过婚。
周兰珍女士玉手一挥,大局底定:“你爸认识人。”
“谢谢爸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在罗煜城拿起户口本的那一瞬间,大局已定。
这一声“爸妈”得体又适时,叫得两位高堂心花怒放。
何天莲瞠目结舌的看着罗煜城顺杆子就往上爬的彪悍表现,深深觉得没有挣扎的必要了,事实上也不想挣扎。
长达两个月的谈判终于圆满落幕,两人在何天莲父母殷切的目光中相携走进何家大宅的车库。
“没想到你的小名叫‘立秋’。”罗煜城倾身替何天莲绑好安全带。
何天莲出生的那一天节气正好是“立秋”,于是就有了这个有点不着边际的小名。
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扫过何天莲的脖子,让她忍不住红了脸,却还是强自镇定的回答:“其实我一直……对我的大名和小名之间,毫无逻辑的牵强关联表示疑惑。”
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难道善良的风俗不是一直这样约定俗成的吗?
罗煜城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发动汽车:“难道叫‘何天菊’会让你比较快乐?”
何天莲又一次粉末了——
这人私下里的性子一点都不官方啊,面瘫脸真有迷惑性。
“好吧,我突然觉得‘何天莲’其实也不错的。”当然,是说跟“何天菊”比起来的话。
罗煜城不再看她,直视前方,脸上有可疑的暗红:“何天莲不是不错,是很好。”
哎哟喂,这位兄台你意有所指啊。
何天莲轻咳一声,正准备赶着他的话头好好调戏一番,无所不在的手机又响了。
“怎么你今天一直没上游戏啊?哎,不管了不管了,明天务必要上线啊,明天早上十点有帮战的,”齐妙见何天莲没有回答,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好啦,如果你觉得无法近距离的感受到集体的温暖,那你可以早点起床,抱着你的本本到阿麦家。”
周末集体游戏时间是城市单身青年们抱团取暖的绝佳途径啊。
“感谢组织的关怀,不过我明天要申请脱队一天。”何天莲噙着笑看了一眼身边专心开车的人。
“没你这样儿的啊,这场帮战可是星期三那天就约好的,当时你自己也在场!如果没有比天大的事儿,那就别想放鸽子,不然就是找死,找死知道不?!”
何天莲摸摸鼻子,心虚的咕哝:“确实是比天大的事儿啊……”
两个月来谈婚论嫁的过程一直都很低调,何天莲也没有特意和朋友们说起,于是当事情迫在眉睫的此时,她反而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何天莲你老实交代,是不是预谋脱离群众独自去勾搭帅大神?”齐妙的声音是不忿的暴跳。
何天莲咬咬牙,鼓起勇气隆重宣布:“我要去结婚。”
“我去!同学们,同志们,这厮居然打算偷开礼堂副本不叫我们!”齐妙又习惯性的吼开了。
电话那边立时炸开了锅。
“秒她!叫她到竞技场来一对一!我们一群对她一个!”
“爆她装备!清她仓库!”
“明天帮战如果输了就把她卖给敌方帮主做小妾!”
何天莲赶紧澄清:“我是真的要去结婚,不是开礼堂副本,是结民政局给发上岗证的那一种婚……”
“嘿、嘿、嘿,何天莲,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没看出来你道德这么败坏啊,”电话那头瞬间换成了衣米山兴奋的声音,“这才刚跟罗煜城好上没几个月,你就准备始乱终弃啦?我表示,谨代表我个人强烈要求围观!”
“就是就是,始乱终弃是没有道德的行为!”
“随便换男主角是智商没有下限的举动!”
“不知不觉又到了你们该吃脑残片的时间了,”阿麦中气十足的声音穿透一片混乱,“一群脑缺的小二蛋!不是跟罗煜城难道还会是跟夏明远啊?”
那个敏感的名字一说出来,电话两头同时冷场。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的拳打脚踢之后,阿麦的声音完全符合被重击后的苟延残喘:“呸呸呸,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到,就让‘夏明远’这三个字从此化为尘烟……喂,何天莲,你没事吧?”
何天莲用余光瞄了身边的罗煜城一眼,确信他听不到电话里的群魔乱舞,才幽幽的说:“我说这位壮士,你已经在我伤口上撒完盐,就不要再尝尝咸淡了吧。”
“问世间‘二’为何物,舍阿麦其谁,别理他!为恭贺你的新婚之喜,我决定献诗半首,听好哦,”机主齐妙果断夺回手机的主权,“接天莲叶无穷碧,何家有女‘罗’煜城!怎么样?写成对联给你贴新房门口吧?”
“好诗,尤其那个‘罗’字用得出神入化,双关、点睛运用得天衣无缝,你就是‘七绝圣手’啊,”何天莲点头微笑,适时的表示赞许,“大概,也许,可能,可以印在婚礼会场门口的海报上?”
罗煜城把车停在小区楼下,低声对何天莲说:“我上去拿户口本,你在车里等我。”
看来此君食髓知味,打定主意要在婚礼前以何小姐的闺房为家了。
好。
何天莲手拿电话,笑着以口型回应。
电话那头还在吵吵:“我们要围观,我们要添乱……”
看着罗煜城的背影渐渐远去,何天莲才缓缓收起脸上不太自然的笑。
谁年轻时没有次把次失败的初恋呢。
虽然何天莲确信自己早已经放下和夏明远之间的一切从前,可是在被友人无意间提及而勾起的回忆里,还是忍不住心疼。
不是心疼早已淡漠的记忆,而是心疼当时傻不愣登的自己。
何天莲想,还好生活是公正而宽容的,虽然它让她曾经的玻璃心疼到碎成一地渣,但也在其后漫长的几年里教给她承受的勇气和抉择的智慧。
罗煜城拿着户口本坐回车里,还顺手高高举起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像小男孩炫耀自己即将得到最想要的奖励一样得意。
何天莲笑开,忍不住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恭喜我终于要嫁出去了吧。”
罗煜城怔住了,旋即一把抓过她,在狠狠亲下去之前声音沙哑的低喃:“你也可以恭喜我,终于娶到媳妇儿了。”
看,命运待谁都不薄,对的两个人常常会在对的时间遇到。
所以,请相信吧,时间能洗净眼泪,时间能带来幸福。
那些我们以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经常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