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爱许疏吧。”
这句话让凌念觉得林筱并不是想象中那样的可恨和不讲理,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爱错了人无处发泄只能选择一对儿女来欺负的可怜女人而已。而许疏只是因为不懂得如何和这样一个想爱却又不敢爱的人交流才会这样被白白伤害了二十年。
在门口见到那人还跪在院子里,身形笔直却已是满额冷汗,凌念无法抑制的替他悲哀。
如果有人能教他如何去爱就好了。
“他们答应了,但只能以林家义子的名字葬在小离旁边。”凌念走到许疏面前,俯下身扶住他的肩膀。
“谢谢。”他抬头,朝她笑了一下。
“还不起来?跪上瘾了?”凌念沉下脸,心结解了,她该和他算算折腾自己的帐了。然而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他的疲惫虚弱弄得没有了脾气,慢慢的扶他起来,轻声叹道,“快回医院吧……”
许疏靠着她站了会儿,感觉到胃腹间密密麻麻不曾间断的绞痛渐渐有了愈发强烈的势头,忍不住也皱了眉,“像是痉挛了,先回房间吧……”
都说久病成医。许疏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判断的相当准确。林家的私家医生很快来了,打针输液按摩一气呵成熟练到让凌念揪心。他在纽约的一年里,这样的情况是不是重复了很多次以至于医生根本不需要询问病情。
“都是老毛病,没什么大问题,好好休息就好。”凌念送医生出去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一句安慰,却惹得她忽然心疼起来。
回到房间的时候见许疏还醒着,凌念忍不住揪心,“医生说药里有安定成分,你怎么还醒着?是痛的厉害睡不着么?”
许疏摇头,闭目缓了一下才开口,“没事了,你去休息一下吧,隔壁就是客房。”
凌念没理会,只是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你睡你的。”
“生气了?”许疏静静问着。
“是。”凌念也不避讳,“等你好了,我要仔细和你算算帐。这些天让我提心吊胆,皱纹都出来了,你看。”
她凑到许疏面前,眼睫毛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颊。
许疏没有合眼也没有侧开头,只这样定定的注视着她,最后还是凌念先脸红的直起身子,“快休息吧,你这脸色和那天齐阅……”
提及那人名字,凌念陡然一颤,慌忙住了口。
为时已晚。
许疏顾不得还在输液的手,死死按着胃腹,侧着身子蜷得很紧,任凭凌念怎么焦急的让他松手都不顶用。
就这样过了很久,也不知是疼痛减缓还是他实在没了力气,身体渐渐放松,凌念见缝插针的摆平他的身体,将朝侍者要的热水袋塞进他的被子。
“这样好一些么?”她试探着。
许疏无力的合上眼睛,牵了牵她的手算作答复。
“许疏……”凌念唤了他的名字,想问一句“齐阅在你心里算什么,何以会让你如此心痛”,却怕暴露了自己狭隘阴暗的心思让他厌弃;想劝一句“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却又提及亡者让他痛苦更甚;想说一句“好好休息”却明明是句废话。
这样的纠结让她终究是只唤了他的名字便停住,无从开口的心痛绝不亚于面前人身上的痛。
原来,那些来不及参与的过去已经在他们之间构建了无形的壁垒,因为过去里那些人的离开而再也无法消除。
许疏,我该怎么爱你?
终于明白你为何不肯轻易接受我的保护,不愿我们对你好,因为那个守护了你的童年的人已经以最决绝最刻骨的方式爱你,恨你,保护你。
许疏,我还可不可以爱你?
许疏昏睡了大约一小时便睁开眼睛,见凌念还坐在自己身边不由得皱了眉,想说什么却又停住,撑着床微微起身安了床头的按钮。
片刻之后,有侍者进屋。
“带这位小姐去客房,要离这里最近的一间。另外准备晚餐送过去,要川菜。你今晚不必留在这里,在客房外听她吩咐就好。”许疏声音还低,显然依旧不适,字字句句却是为凌念考虑周全。
“我不饿也不困,不会吵你闹你,让我留在这里好么?”凌念低着头请求。
许疏摇摇头,“这些天,你也累了。”
凌念心里发紧,停了一会儿又问,“那,你自己晚上吃什么?”
“正闹得厉害,吃不下。”许疏竟没有再隐藏。
凌念沉默一阵,终于妥协般的慢慢后退,却又不死心的追问,“我不提那个人了,你让我陪着你……或者,你陪着我好么?自己在这里,我害怕。”
“小念,让我自己静静,可以么?”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些请求意味,凌念知道自己再坚持就是不懂事就是矫情,咬住嘴唇转身离开。
侍者在屋里停了一阵才追过来。凌念听到脚步声,不愿被人看见自己脸上的泪,加快了步伐,脚下一个踉跄被身后的人扶住。
她回头,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只看了她一眼便怯怯的低头。
凌念不知道林家的下人都经过了严格的调教,平时从不敢看主人一眼,冲她笑着说了声,“谢谢。”
“小姐客气了,这边。”小姑娘低头在前面引路。
“这里真大。”凌念跟着她,想了想又问,“你是专门跟着许疏的么?”
“我是负责少爷房间的。”小姑娘回答,怕凌念不明白,又说,“少爷难得回来,我平时就只打扫屋子,所以算不上是跟着他。”
“他不在的时候,这间屋子也常打扫?”凌念奇怪。
“我来这里十年了,一直打扫这间屋子。虽然少爷不在,可林先生要求我们每日打扫,和有人住是一样标准。”也许是觉得凌念不像这个家里的其他人而有点平民气息,小姑娘的话也多起来。
“林先生?”凌念疑惑。
“林渊先生。”小姑娘因为直呼了主人的名字而有些惴惴,“到了,小姐。”
凌念在屋里还没坐稳,就听见走廊里响起电话,她起身去找电话机却听到小姑娘开口,“小姐您坐着就好,这是方便下人联系的电话。”
凌念一吐舌头,这里是有多大,要专门安个下人联系的电话?
“小姐,林先生请您过去一趟。请跟我来。”
看着长桌上铺满的各色精致菜式,凌念忍不住吸气。
这是鸿门宴?
林渊坐在对面,抿了口面前的红酒,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凌念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大方路线,好在从小跟着父亲高档场合也不是没见识过,切牛排的姿势算得上是优雅。
林渊细细打量着,觉得那个女孩儿看起来也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多了份试探的好奇。
“姑娘贵姓?”
“凌念。”她微微一笑,“我以为您已经将我的身份查了个清楚明白才让我进到家里。毕竟没有人会放任一个陌生的人住进自己家吧。”
“是许疏带你进来的,所以无论你是谁我们都不会阻拦。”林渊眉目平和,“他要做的任何事,我们都不会阻拦。”
他的话让凌念心里发紧。
言外之意不就是一切走到今日,幸或不幸都是许疏自己做的决定,与人无由?如此撇的清除干净,若让许疏听到,心里该是多痛。
“既然如此,他要与我在一起,您也不会阻拦了吧。”凌念放下餐具,眉目之间也凌厉起来。
“不会阻拦,却不代表我赞同。一切都要以他愿意为前提,我从不勉强他,无论是当初离开还是两年前回来。”林渊挥了挥手,有侍者将一个托盘递到凌念面前,“所以,给你五百万,想办法让他愿意离开你。”
凌念看着盘子里的支票,许久轻轻一笑。“五百万,很大的数目呢。您认为它足够让一个人舍弃感情了么?”
林渊挑眉。“我是生意人,自然是算计过了的。”
“那好,我收下了。我会让他愿意离开我。”凌念从包里掏出空白支票,潇洒的写了数字扔回托盘,“我再给你五百万,加上你刚刚给我的,一共一千万。请你和你的女儿,离开许疏。”
林渊一怔。
“这笔生意你赚了,因为你加上你的女儿对他的感情远不如我和他的感情值钱。”凌念起身,“如果,感情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话。”
“可你还是为了五百万失去了许疏。”
“我只答应你让他愿意离开我,可他若还愿意回到我身边,我就不会失去他。除非你再付我五百万。”凌念挑眉,“可我不会再做这样的生意了,因为他绝不可能再回到你们身边。”
林渊的眼睛因为对面那个女孩的话亮了一下,他浅浅一笑,“好个厉害的丫头。”
凌念也慢慢平息了愤怒,觉得自己刚刚的话确实有些不敬,又坐下来,缓和了语气。“我无意冒犯您和夫人,只是认识他太久,知道了一些事,就不能控制自己不为他心疼。许疏没有错,却一直在为此付出代价。刚刚的话也许不太好听,却是我想说的。许疏和我在一起,绝对比他回到这里要幸福很多。”
“这样自信?”林渊凝眸。
“不是自信。”凌念摇头,“并非我的爱太深,而是这里的爱,实在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