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刚刚降生时,父亲就开始为他的未来发愁,老舍在《正红旗下》中记载了父亲与姐姐的一段对话:
父亲本想既节约又快乐地度过除夕,可是无论怎样也快乐不起来了。他不敢怀疑大清朝的一统江山能否亿万斯年。可是,即使大清皇帝能够永远稳坐金銮宝殿,他的儿子能够补上缺,也当上旗兵,又怎么样呢?生儿子是最大的喜事,可是也会变成最发愁的事!
“小弟弟长大了啊,”二姐口中含着个铁蚕豆,想说几句漂亮的话,叫父亲高兴起来。“至少也得来个骁骑校,五品顶戴,跟大姐夫一样!”
“那又怎么样呢?”父亲并没高兴起来。
“要不,就叫他念多多的书,去赶考,中个进士!”
“谁供给得起呢?”父亲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了。“干脆,叫他去学手艺!跟福海二哥似的!”二姐自己也纳闷,今天晚上为什么想起这么多主意,或者是糖豆与铁蚕豆发生了什么作用。
“咱们旗人,但凡能够不学手艺,就不学!”父女一直谈到早晨三点,始终没给小弟弟想出出路来。(《正红旗下》)19年后,这个当初父亲苦苦想不到出路的儿子,成长为一名小学校长。
1918年6月,时年19周岁的老舍以品学兼优的优异成绩,毕业于北京师范学校,并于当年的7月18日被市教育局任命为京师公立第十七高等小学的校长。1918年9月15日的《京师教育报》上刊载了这条委任令:“兹派舒庆春为京师公立第十七高等小学校兼国民学校校长。此令。”
听到这个喜讯,母子二人一夜都没有合眼,百感交集的老舍只对母亲说了一句话:
“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
“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这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承诺与回馈,从此老舍将母亲肩上沉重的生活担子接了过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任何一个母亲听到这句话都会感到欣慰和骄傲,含辛茹苦操劳了大半辈子的母亲在这一刻觉得所有的艰辛都是值得的。母亲什么也没说,老舍说,母亲回答他的只有一串串的眼泪。
成为小学校长的老舍很快把心思扑在工作上,像所有的有志青年一样,他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对未来充满了憧憬,渴望大展身手。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工作,他连吃住都在学校里,和志同道合的教员们一起努力,利用新思想,采用新教材,开设新课程,改造学校,启发学生,把学校办得有声有色。
也许是自己的童年吃了太多苦的缘故,老舍特别喜爱孩子,他在作品中曾这样写道:
“现在每逢我路遇幼儿园的孩子们,一个拉着一个,说着笑着唱着,象清早睡醒的小鸟那么活泼,我总要站住,细细地端详他们,数一数他们梳着几种小辫儿,穿着几种花样的鞋袜。我是那么欢喜,总想把他们都领到我的家去,陪他们痛快地玩耍半天!”(《神拳·后记》)老舍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用在这些可爱的孩子身上,他总是十分亲切和耐心,真心地关心爱护着他们,希望他们茁壮成长。老舍带着他们去春游、秋游,跟他们交流想法,倾听他们的声音。和孩子们在一起,老舍的一颗童心表现得淋漓尽致,据说有一次在中山公园,他和学生们一起向花朵鞠躬,他说,花朵也是有生命的,就和你们一样可爱,所以我们要爱护它。在繁忙的校务中,他还专门创作了一些适合儿童的歌谣、快板和童话剧等。
京师公立第十七高等小学,现为北京东城区方家胡同小学,为了纪念这位老校长的贡献,专门谱写了一首特别的校歌:“我们像花儿在开放,我们像小鸟在飞翔,可爱的校园越来越漂亮,亲爱的老师和蔼又慈祥。啊!老舍先生,我们的老校长,远远地望着我们欢度童年金色时光!”如今,每周一的清晨来到这里,都能远远地听到孩子们悠扬的歌声。
老舍的努力工作很快就收到了丰厚的回报,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学生家长纷纷称赞校长治校有方,这位年轻的校长也随之在北京的教育界中小有名气。1919年下半年,老舍作为四位优秀小学校长之一,受京师学务局局长的派遣,赴江苏和上海一带考察小学教育。其间先后参观了28所学校,从学校编制、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和实验设备等方面做了细致全面的考察,为期一个月。回京后,他们联名写了一份详细的考察报告:《荣英、刘耀曾、王峰、舒庆春等参观苏省小学教育报告》。1920年1月,京师教职员公会创建后,在这个中国现代教育界最早成立的社会团体首次选举中的11位执行委员中,老舍以216票名列第五,当选为小学部委员会委员,这可以说是教育界对老舍办学能力的充分认可。
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以说是这一阶段老舍精神状态的真实写照。“天有多高,地有多阔,海阔天空,任鸟飞也。”两年间,老舍心情顺畅,工作顺意,仕途顺利,天时地利人和,三美俱全,怎能不令同龄的伙伴们感觉与其“迥隔云泥”而羡慕不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