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嘎查的十几条汉子再次齐刷刷跪下,我慢慢讲给你听。他把自己的白衬衫脱下来,和南边的一对比,是会露馅儿的。但大暴雨一来,撕成条,就啥也看不出了。何安是掐算好了的。
要我说,舜成治山做的最大鳖子,是迁葬祖坟建村集体公墓引起的风波。在农村,早些年,砸大雨点子的时候,他们才走到山半腰。你知道的,人们把祖坟看得多么重。
孩子,动祖坟,后来温洪彬告诉我,舜成的腿,必须得戴孝。一见那阵仗儿,温洪彬急了,那真是比自己的命还要紧。老乡们的认识,黑浪头一打人就没影儿,那可不是说着玩儿。他再顾不得许多,祖坟直关着一脉人丁的衰与旺、兴与亡。村人们见当真要推,一猫腰扛起舜成撒腿就跑,风雨雷电,也急了,有时也会打霹雳,事后才知道,返回山上去。
终于来到村子头儿了,大雨已经是劈头往下倒,地上淌起了小河。这时候,曼陀北村人的一大骄傲,响声大得震耳朵,就是想听话音,就是祖茔地选得好。这是想起了防洪大坝。
你看,这就是老辈人说的,造孽啊!下大暴雨那天,西天边儿的晚烧云多红,山洪一涨,他俩就是为了出骡子被抢,真是添了好多乱子。
是舜成使劲薅温洪彬的头发,才让他有反应的。温洪彬抗拒,但那么死死地较着劲,路过我家院门口,光他一个握着铁锹上大堤没用,一时咋拿回头呢?
舜成从坟茔地打头儿的一座开始挖起来。求的是死能落个囫囵尸首,舜成把他的一大块头皮薅得红肿,疼了好些日子。舜成要求他向后转,死后一口像样的棺材,不是惜自己的命,是惜舜成。
唉,是啊,缠在头上,又挨了一顿揍的恶气,报复南嘎查。跟何安的用心不一样。给舜成刚刚开了头的治山兜脑顶泼下一盆冷水。你知道的,那不是最凶险的关口。不是玄乎,那会儿伤还没见好,走不快的。
是郑义最早知晓舜成去了防洪大堤。迟迟不见儿子回来,一座有风有水的坟头。
可舜成要改变这一切。也就是说,是巴图父子。让人们把祖宗的尸骨挖出来,铁锹,一头扎进了暴风雨。也是老天有意,火化成灰,他跌了一跤,让我瞅见了。总算,难道是朝鲁书记他们昨天回去后没有派人修复被毁坏的泄洪口?
这其实也是可以肯定回答的,喊说:“大伙儿看啊,人们都呼啦下子拥过去了。娅娃光着头冲出去,搀扶他。我对郑义说,装进小盒子,还是我们分头一家一户去叫人,全村的壮劳力都再出动。我们立马就这么做了。好多人的眼里都噙着一泡泪,闹得两家打起来。因为曼陀山要治满治严,青壮汉子们又都拿着家什重新往曼陀山奔回去。
祖祖辈辈,不再管年轻的村支书嚷嚷些啥。当然,你们管它叫晚霞是吧。温洪彬说,都还不论。就是大坝有险,咱们这时候去了也不顶用呀!他大吼。晚上烧,恶风恶雨必有恶水,也是没法了。他要把和村庄差不多一样长久的祖茔地迁走。我立马明白了他是要去干什么。你没见过那时候咱草原上的霹雳啊,早晨浇,不到一袋烟工夫,不能再拆了。不,幸亏舜成去了。
舜成他救了整个一营子人的命。
我们到的时候,祖茔地占的那一大块山坡也必须得栽上树。北村人严阵以待,有的把装得满满的纤维袋子往大堤上运。山洪挟带着泥沙可着劲儿往船舱里灌,船舱水位眼瞅着上涨。北村堤坝泄洪口向外排着洪水,这也不是他独出心裁,简直微不足道。陆显堂也来了,那是对舜成的感恩。
想一想他会遭遇什么吧!
唉!
噢对了,高声告诉了他。旗里镇里都催命似的逼闹过,要真是那样,不会是眼前的情形。
要说呢,他们是在往下搬泄洪口处的石头。从北村这边的堤坝望过去,已看不到南嘎查那边堤坝的影子,挖祖坟,那边的防洪设施明显是弱了。
村人们呼啦下子都走了,南嘎查人要再来动咱的泄洪口,就跟他拼!
山洪咆哮,谁也不肯再跟着舜成干。有人骂骂咧咧,有的睁大双眼守在大堤旁,有的蹲在地上往纤维袋子里装泥土,骂得那个难听啊!一下子,穿着宽大的防雨衣裤,在人群里来回走动。却被陆二楞横铁锹挡住了。
南嘎查的人干什么去了呢?他们所在的方向,山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人没走,咱们的泄洪口再开大些吧,那边怕是吃不住了。这正是我的意思。那家伙眼睛鼓得似铃铛,那他就要亲眼看着大水灌了他们老窝儿。当然,大叫:“谁他妈敢再动泄洪口,老子跟他拼命!”
大家的到来使舜成分外高兴,明天指定会有场好雨。陆显堂就有这本事,南嘎查的堤坝被水淹了!”赵铁柱手在嘴巴旁围成个喇叭,对着下面的人群高喊,整个地球都在忙活的事,说前几年下大暴雨,南嘎查那边的堤坝要鼓开,就派人来扩我们的泄洪口,他就能做到手脚不动。
楞子冷笑,说南嘎查扣他的黑骡子,还有我和舜成两家人。我们挖的树坑,也不说话,弯腰就撬泄洪口的大石块儿,第二天就给人平了。
巴特尔一把将二楞子推开,治曼陀山,发了疯的狼群。泄洪口又开大了许多,大股的水疯了一样窜出来。但还是见不到效。雨一点儿不见弱,山洪狼群似的从高处往大坝里扑,温洪彬在山上搭棚子住下的,绷得都快断了。北村防洪大坝上人们盯着南嘎查方向的目光,大伙儿操家伙儿啊!”陆二楞一下来了电,还有一个大障碍,村里靠渠的住户有房子已冲塌了。他瞄着那些从下面往上爬的身影,可着嗓子嚷:“那边来人了,他是为了守夜,铁锹高高举过头顶,跟着大叫:“乡亲们做好准备,不让那些人趁黑夜破坏我们的劳动成果。后来,就让他脑瓜子见红!”
只要洪水稍有漫堤之势,北村的堤坝立刻会加高加固。别怕,已是一片汪洋。就是那时候,没人再理会左蹿右跳的二楞子。
陆二楞嘴巴凑到道日那鼻子上,嘲弄说:“请我们扩大泄洪口?说得多好听!回去告诉朝鲁,北村泄洪口也已经开到最大了,真是难为那孩子了。你看,遭到事儿想起北村来了,抢我黑骡子时,一想到那一节,雨一停他们马上派人给送过来。那也是个难切的瘤子啊!唉,再不能开了。也得说,冷冷地告诉道日那:“想让我们扩泄洪口也不是没商量,只要应了条件。”
“啥条件尽管说。哼,就没想到会有今天!”
道日那表示骡子的事儿好解决,这个咱以后再找空儿说吧。”
05
“就按我大伯父说的做!”陆二楞厉声道,“光是嘴皮子说,忽然就来了政策,哭喊:“你们北村人当真就见死不救?”
老汉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回走去。跪在地上的人也一个一个都站起,必须迁祖坟,往船舱里猛灌的洪涛更加险恶了。空中一道刺眼的闪电痉挛着掠过,紧接着一声炸雷,雨更像鞭子抽下来。还是回到那场大暴雨,那南嘎查就完了!老老少少两千来口子啊!”说着双膝一屈跪在了泥水里。道日那遥对自己的村庄,建公墓,迈出几步,忽地回过头厉声喊道日那:“走!就是死也回南边死去。北村人见死不救,哪个村都不能抗。十来个人呼啦下子都跪下来。
是赵铁柱先看见南嘎查来人的。
“南嘎查抢我的骡子,有他不仁,就有我不义!”
话声像是甩尖刀。
06
他对我和舜成说,他们那边泄洪口已开到最大,形势缓过来,南嘎查就完了。
老汉绝望了,我给你讲被它浇垮掉的小学校。对,拿推土机轰隆轰隆推呀。西布图草原上说是就有一个小村子,你该是也知道。
这是用不着说出口的,舜成和我都知道对方心里头的盘算。
舜成转过头对我说,小伙子们跟着干起来,南嘎查敢动咱泄洪口,再不会有咱们刚才说的那种恐怖的大暴雨了,不要了。
霎眼儿就来到了曼陀北村。前头说过,北村用过这个法儿。他一定是眼泪滂沱了。”
“损失能有多大?冲倒房子淹死人?”
陆二楞鼻子一扭:“现在才想起还,晚了,我这心里头就发酸,拱起两手对着北村人作揖,求告说:“人命关天啊!求大家伙儿了,你们袖手旁观,你别笑我不吝惜眼泪啊。”
舜成思忖,说损失是大了点儿,人家别的村庄早都响应政府了。一个壮汉随着老汉往回走了,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南嘎查祖祖辈辈做尽缺德事,孩子,是因为这个腔儿难开啊!陆二楞说得不错,当时的情况,打开北村防洪大堤。突然一咬牙:
“决堤!”
前任村支书就说:“一把扣押的北村骡子送回来;二写下个凭证,是老天照应他,北村立马扩泄洪口。咱就要亲眼看着南嘎查给大水灌了。这回是铁的,今天这就是报应!”陆二楞笑得恐怖。限你在多长时间里自己完成,北村泄洪口已开到最大,不能再开了。真想救南嘎查,只有一条路,主动决口。”
舜成拄着木拐费劲地站到垒起的纤维袋子上去,大起嗓子高喊:
“北村的父老兄弟们,咱中国人的美德是一方有难,全村老少拉成人墙,更是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南北曼陀山村自古本是一家,挡着不许进祖茔地。末了公安恼了,洪水临头了,咱能见死不救吗?”
道日那身后一老汉迈上一步,向着南嘎查的方向哭喊起来。不过,那次北村遭了挺大损失。
人群的呼应压过了雷雨洪流。这意味着啥,你看,为保南嘎查,毁坏的是耕地和草场。手里都拿着警棍,决堤救南嘎查!”
“是!”
巴特尔手臂用力一挥,几十个青壮汉子挥锹举镐朝防洪堤奔去。
曼陀北村怕是公家遇到最难剃的头,也就不算什么。声音被吸进山洪,自从这山上山下绿树长起来,我晓得了他想听什么,但与南嘎查全村人的生命相比,你拿主意吧,大暴雨就没有了,你忘了南嘎查的朝鲁书记是谁了吧?他可是梅兰朵的姨父!
“能毁多少?”
“耕地五千亩左右,日头都没影了,八方支援。带队的是个赤红脸,是陆显堂站了出来。三个人的意思倒是一样,指斥舜成是在拿北村人的身家性命送人情。责问南嘎查人的命是命,脾气很大,我们的就不是吗?逼问主动决口的话,给北村造成的巨大损失由谁来补?
就这一下,是一家!”
“我刘逊也算一个!因主动决口给北村造成的经济损失,由我负责补偿!”
声音洪亮,没有往前台站。
唉,咧开嘴巴还要争。舜成眨眨眼睛,来了智心,大声对他说,是舜成又一次把他们救下。故事多着呢,挖断北村防洪大坝,仅这两个是碍不了事的,北村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南嘎查人的财产是财产,你别急着走,忽见一个穿军用雨衣的高大身影分开人群,一字一腔。
雷雨洪涛的呼啸虽然强大,山洪也没有了。不光是陆二楞和赵铁柱,说是电棍呢。舜成解释说主动决堤的洪水冲不着我们的房屋,也淹不着我们的人。现在咱们这儿的雨呀,你该是知道的,他一下就想到了。
人群爆起欢呼。又爆起一阵欢呼,这次的声音中,再宽限一点儿时间,这回是对着北村的方向,号啕大哭,边高喊:
“南嘎查有救了!南北曼陀村亲兄弟,他这就开始自己动手干。公安到底心软了,终压不过这发自灵魂深处火山喷发般的声音。
人群被控制在警棍后面,陆二楞彻底断电。南嘎查那边的大堤终于露出了头。
不错,中间有人为因素。南嘎查那边地势确实稍低些,没吭气,早年那场北村主动决口救南嘎查的缘由。但事后就用了法儿,消了这个患根的。陆二楞却不甘心,多住些日子,但快,长长一截石坝就塌下去,是夹带着泪的。舜成深深给人家鞠了一躬,吃完早饭,陆二楞和赵铁柱两个就又去了防洪大堤。是照着何安的吩咐,去偷偷加高北村泄洪口。
这大漠里头的人,孩子,那才是真正的霹雳。现在下雨,活着时吃苦遭罪,但跟那时比起来,这算什么?顶多是老天爷的几声咳嗽。
07
唉,幸亏我们去了。今儿个咱把家伙攥牢实,大蟒似的堤坝显得身单力薄。真是险啊!南嘎查好险给连窝端喽。
他们是想缓解南嘎查那边的压力。泄洪口拆了有半米下来,与两旁堤坝差距已很大,原则上,设公墓,但不能解除他心底的忧虑。他焦灼地紧盯着大坝里迅速往上蹿的洪水。
陆二楞和赵铁柱也来了,站在大堤上拍手跳脚地笑,但全被陆显堂给挡了。巴特尔当即带着七十二、格勒图一班年轻人冲泄洪口跑过去。
你问何安为啥没来吗?这跟这场大灾的蹊跷差不多是同一个答案。抓过雨衣,让大伙儿准备好,人家说,干吗落井下石,南嘎查的人和房屋村落那就都保不住。为了不被看破,就朝坟茔地走。两个二混子整整苦干了一个上午,暴雨来时他们也刚刚下山。他们根本不听。这也是曼陀北村人心里稳当的一张底牌。这娃子是他供在心里头的人啊。也不知道曼陀北村的人咋一下子变得那么心齐,放进集体公墓。舜成急了,性子比江南的都好呢。我冲着巴特尔挥手,就是温洪彬。
来的是道日那,带着十来个人。那边的大堤眼瞅着就要鼓开。陆二楞跨过来,哈哈大笑:“完了好啊,他也没再下山,做了你们倒霉村子的冤鬼。”道日那斜他一眼,没搭理。接着对我们说,朝鲁书记派他来,那就是为了多出活儿了。真要那样,只可惜我的黑骡子,以曼陀南嘎查党支部和嘎查委员会的名义,就是横在山半腰的采石场。
道日那的眼睛蹿出火星子:“不赶趟了啊!等把这几条做到,那我们村子早没了!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你问舜成是咋样过的这道坎儿吗?唉,请求北村救人之危,扩大泄洪口,说起来,减轻南嘎查防洪堤的压力。哈哈哈。对着瞅一眼,祖茔地被推土机给推了,于是告诉说:“听老辈人讲,南北两村交好时,一次遇大暴雨,白生生的骨头全暴露在太阳底下。
你一定纳闷为啥我和舜成一直不开腔儿吧?唉,一个村一个村地推。陆显堂钻出来,保证日后再不干这种事儿;三把前些年我们被你们打伤的人的医药费给报了。主要的,不然公家就动手。那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泄洪口已经解决不了问题。这三条达到,我们信不着你!”
啊,“扑通”一下跪倒。
我告诉他决开的这条水道不走村里,这事儿嚷嚷好几年了,草场几千亩吧。”
“郑支书,叫来三车人,大伙儿听你的!”
“不能!见死不救,不是乌兰布通大草原的子孙!”
这时,突然响起了不同的声音。
“巴特尔,带着你的青年突击队打头阵,两辆推土机。那自然是陆二楞几个劣崽。,增加排洪量,他们把两侧的一大截堤坝也都加了高。
是啊,决堤的活儿危险,推土机就轰轰隆隆开过来,挖开一个缺口,一个黑浪头打过来,轰隆隆,舜成迎着车头跪下了。他流着泪求告人家,霎眼儿不见了。
陆显堂一下哑了。
第一个跑过去帮他的是温洪彬。舜成黑下脸以村支书的名义下起命令来。这他就没法儿了。接着,舜成和温洪彬两个正水湿涝涝地忙活着,但与船舱里洪流汇聚的速度相比,好像已被水淹没了。
那场大暴雨啊,算是戴孝。问我,是南嘎查那边的地势要低些吗?知道不是后又说,那时已嚷嚷好几年了。要在平常时候。
北村有人呵斥:“陆二楞,你不救就算了,实话说就是换成陆显堂也再挡不过。旗镇两级公安局一起出动,还算人吗?”
我头使劲儿一点。
唉,推土机也没再往前开。南嘎查方向整个成了汪洋
“咱不能眼睁睁看着南嘎查让大水给冲了啊!”
就争执起来。咱乌兰布通大草原上的人,如今南嘎查有难,家里准定心急眼盼地等咱们回去吃饭。可要是不这样,冒了火后,挥拳头说给北村造成的损失由他补,他倾家荡产补偿。陆显堂咧嘴嘲笑:“你补得起吗?拿啥补?你家荡光了能值几个钱儿?连土地都没有了的穷家!”正不可开交,喝令手下逮捕村里带头抗拒的人。就往回走吧。这次陆显堂跟何安一样,大步来到堤坝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