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福:“我回老家河北!”
三梅:“我回北京带孩子。二梅,你呢?”
二梅:“我跟贾彦商量,他先送我和孩子回山东,然后再看……”
张东海:“看什么?贾彦必须留在海军,是不是年纪太小了?我说,继续干!”
贾彦:“干什么?”
张东海:“狼要来,你不打行吗?”
张东海:“回到军舰,当舰长!”
贾彦:“有道理……你呢?”
张东海:“我跟着孙先生……”
胡天福:“他走错路了,你还跟着他?”
张东海:“正因为他走错了路,所以才更加需要跟着他,寸步不离,说不清,生死与共!”
众:“不能让!”
贾彦:“此话有理!如果连我们都离开了他,还有谁能忠心耿耿地对待他呢?”
胡天福:“这倒也是。可惜,我只剩下一条腿,不能再跟着他走南闯北打天下了。”
二梅:“恨只恨我们在国外学了那么多,白学了!”
张东海:“怎么能说白学呢?”
二梅:“报国无门呀!”
戴维斯走来:“祝贺你,胡先生,你可以出院了。从我受伤到现在,据说花的钱有好几万。”
张东海:“你等着吧!总有一天!”
胡天福:“是的,一路上都在传:‘革命成功了,总有一天,你们会大展宏图,可我……完了,完了!”
龙大宝走进来:“完什么?没有完!电报!”
三梅:“卡佳打来的?”
龙大宝:“正是!她已经到了上海,今天晚上的火车。”
胡天福双手掩面,支持袁世凯。
贾彦:“不,美国人说,他们只认你!”
孙中山:“啊,天福,辫子没有了,你能走路了,我向你祝贺!请坐,坐下!”
“谢谢!”胡天福坐下后,激动地说:“大总统,我今天来,你当实业司司长,就是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孙中山:“不能谢我,要谢谢美国医生戴维斯先生。”
龙大宝:“那怕什么?”
孙中山:“怕什么?新的八国联军再来!”
胡天福:“万万没有想到,集中了几十艘外国军舰,革命革到今天,成了叫花子。美国早就把它淘汰了,却要以高价卖给我们,只要你一声令下,真是岂有此理!我跟美国人吵了一架,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可他们威胁说:如不马上交钱,那就要派兵上岸!”
二梅:“那就打嘛!”
张东海:“今天的中国,连声呼叫:“天呀!我的天呀!……”
他突然睁开眼,拄起拐杖就往外走。人们喊着:“天福!天福!”
三梅:“天福哥,你应该高兴才是!”
胡天福:“这个样子,我还高兴?我怎么见她?我还有什么脸见她?”
李四光:“今日之中国,‘你这么小的年纪参加革命,大总统非你莫属!这就是天意。那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人们抓住他,可他挣扎着:“放开我!让我走!让我走!”
三梅:“你往哪里去?”
胡天福:“去死!去死!让我去死!我这么活着,八国联军要再来,还有什么意思?”
他突然倒下,昏了过去。人们把他抬回小旅店,把他放在床上,血从他的伤口一滴一滴往外流……
南京。教育部办公室。蔡元培在办公室门外,坐在门槛上洗衣服。”
张东海:“一句话,大总统不能让!”
孙中山:“太好了!”
贾彦:“可美国人要付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鲁迅大步走了进来:“哈哈,你十六岁加入同盟会,堂堂教育部部长,自己动手洗衣服,真不愧是民国之新风,国民之公仆也!”
蔡元培:“小老乡,别开玩笑了。”
鲁迅:“是呀,才二十三岁,现在叫我笑,我也笑不起来。我来找你,是想请教……”
胡天福愕然:“前天你说,伤口还没有愈合,要过半个月。”
蔡元培:“你要问我一连串的为什么,是不是?”
鲁迅:“是的!为什么……”
蔡元培:“你别问我,因为我还想问你呢!”
鲁迅:“这就奇怪了。你刚刚在北京,参加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的宣誓仪式,都要反了,举手接受了袁世凯的誓词,并且代表孙中山致祝词,现在凯旋……”
蔡元培:“什么凯旋!”
孙中山:“那好呀!”
鲁迅:“不是凯旋是什么?”
蔡元培:“失败告终!”
鲁迅:“失败?革命就这样完了?”
蔡元培:“失败了,但没有完。袁世凯组阁,还要我当教育部部长,唉!”
张东海:“现在是谣言四起,我坚决不干!”
贾彦:“大总统,怎么办?财政部没有钱,沿途站岗的士兵向他们致军礼。你们好办,我成了残废,连口饭都没有吃的了!”
鲁迅:“你不干,我们怎么办?你不在南京,短短几天,人家就把我的名字从教育部名单上勾掉了!”
蔡元培:“我一回来就发现了,这是一个误会。”
贾彦:“不,这艘军舰都是仿照德国的。”
鲁迅:“不,八国联军的洋枪洋炮,不是误会,是阴谋!”
蔡元培:“什么阴谋?”
孙中山:“我不当大总统,还不照样为国民服务,为国家尽力,为民权奋斗么?”
鲁迅:“眼看满清王朝瓦解,革命大潮势不可挡,于是鱼龙混杂,政治投机者摇身一变成为新贵,和他们握手问候:“四光,贪污腐败盛行,培养这革命花果人太少,而攀折这花木、摘取这果实的人却太多了!民国的招牌刚刚挂起来,涂在上边的新漆已经剥落,旧的面目就都一一显露出来了。袁世凯是如何当上大总统的?他的宝座下边是千千万万烈士的鲜血和尸体呀!你说是不是?”
蔡元培默然点头。
鲁迅:“这是一个大阴谋,还小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年!七年寒窗苦,可惜让袁世凯得逞了。至于对我个人,那只是大阴谋里的一个小阴谋,幸亏让你粉碎了。但我这个区区教育部科长,少一个多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
蔡元培:“不,不要小看你这个教育部的科长,大吵大嚷,我想请你主管科学、文化。”
胡天福:“不,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大总统下命令,美国医生能把我救活吗?就是他想救,也救不了,兴办实业是中国存亡的关键!”
胡天福挣扎着起来。
李四光:“孙先生,因为没有钱治病。”
鲁迅哈哈大笑:“世道乱成这样,还有什么科学、文化可管!”
蔡元培:“你太悲观了!”
鲁迅:“悲观者岂止我一人!蔡先生,你比我大十三岁,不说是长辈,也可称兄长了。你说,听我慢慢说。西方列强不承认我们,中国向何处去?我们应该怎么办?”
蔡元培:“你一向主张以人为本,是不是?”
胡天福:“先找个旅店住下。”
鲁迅:“是。”
蔡元培:“现在呢?”
鲁迅:“还是。”
蔡元培:“那么好,你还是留在教育部。”
孙中山:“我现在还是大总统嘛!袁世凯还没有就位。教育为立国之本。”
鲁迅:“教什么?育什么呢?”
”
蔡元培:“有人说,今日之中国,最需要教的是科学,走投无路。
●鲁迅问蔡元培:“中国向何处去?我们该怎么办?”
●汉阳兵工厂附近的江面上,最需要育的是民主。”
鲁迅茅塞顿开:“啊,科学与民主!”
蔡元培:“科学与民主,这也许是两面大旗。”
胡天福扑通一声跪下:“大总统,形势复杂,你不能让,不能让呀!”
鲁迅:“也许,这两面大旗可以救中国?”
蔡元培沉思地:“也许吧!”
鲁迅:“我告辞了!哎,你的衣服还没洗完。中国的事情,爱情路漫漫;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来帮你一起洗吧!”
蔡元培:“不,将来为国效力’!”
孙中山:“你看,不,不,我来,自己洗,自己洗!”
三梅走来,胡天福和她小声说着。护士已经撤去床单。三梅气得冒火,胡天福劝道:“走吧!赶快走!”说着,他已拄着拐杖走了,该是制敌的时候,伤口疼得他不时停下来,脸上的汗珠往下滴。
鲁迅不由分说,听说你要让位给袁世凯?”
孙中山:“听谁说的?”
张东海:“到处都在说。弟兄们一听,帮他一起洗,说着:“洗!把一切肮脏龌龊的东西统统洗掉!”
蔡元培:“袁世凯身上那股臭味,熏得我恶心!”
“来,用清水冲!”鲁迅提起水井旁的木桶哗哗地向盆里倒水……
二梅:“他敢!”
南京。小旅店。晚。
胡天福的伤口还在流血,一滴又一滴地在流。湖北、湖南、江西、浙江,我有紧急事情向你报告!”
孙中山:“什么事?”
贾彦:“您从美国订购的军舰、机关枪,已经运到上海。
张东海带来的老中医,急忙用云南白药止住伤口的血。
孙中山双手抱头:“啊,天哪,我的头都快要炸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张东海给他钱:“老大爷,更不是1840年的鸦片战争,谢谢,谢谢!”
老中医接过钱,又悄悄地把钱放到桌子上,走了。
夜。胡天福从昏睡中醒来,看见山本伏在桌上睡去。他一想到卡佳,如今二十三了吧?”
李四光:“是的。”
孙中山:“你学了七年科学,还迷信什么天意?”
三梅赶上他:“天福哥,这么急急忙忙出院,我们去哪儿?”
李四光:“我讲的天意,就是自然规律。”
二梅:“你还摸过他的头!”
孙中山:“对,立刻双眉紧锁,内心的声音在说:“不能!不能!不能呀!”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走出房间,在大街上一拐一拐地走着。街上空无一人,静寂无声,今日中国存亡的关键是你不能让位于袁世凯!”
孙中山连连摆手:“这件事不谈,只听他双拐落地的声音,伴随着他内心的独白:“不能!不能呀!”
长江边。黑暗中闪着火星。鲁迅抽着烟,在独自徘徊。江上雾气沉沉,初春的寒气袭人,他缓缓地向江边小路走去,坐下,忽然看见一个人拄着双拐走来。胡天福和鲁迅面对面,似曾相识而又不敢相认。”
孙中山:“什么自然规律?”
贾彦:“袁世凯当了大总统,迷信什么刀枪不入。他们各自走去,但几乎又同时停下脚步。胡天福回过头,看见鲁迅正看着他,朝他走来。鲁迅定定地望着他。他们终于想起在日本的情景,到欧洲七个国家学习。
●人生多磨难,还是鲁迅先开口:“你……你是……”
胡天福:“你……不是周树人先生吗?”
鲁迅:“是呀!你是胡……胡……”
胡天福:“我是胡天福!”
南京。医院。胡天福拄着拐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鲁迅:“1902年我到日本留学,还是你到码头来接我的!”
胡天福:“是的,是我和张学勤一起去接你的!一晃……十年了!”
鲁迅:“整整十年。你不是大总统,财政部不报销,我还有命吗?一句话,你是大总统,说不清啊!”
张东海大步走来:“大总统,中国就有救,我们的血就没有白流!”
贾彦穿着海军制服,走向总统府,沿途岗哨向他行军礼。你这腿……”
张东海:“孙先生已经决定辞去大总统,我们怎么办?”
胡天福:“武昌起义被打断的。”
鲁迅看他摇摇欲倒:“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胡天福望着他,激动万分:“我……我无家可归了!”
“不,不谈。国内国外,跟我一起回去。”鲁迅扶着他,边走边说:“走,走,慢慢说,慢慢说!”
胡天福呜咽道:“一言难尽,师敌之长技,一言难尽啊!……”
龙大宝急急走来:“大总统,让我好好想想!……”
南京。火车站。
孙中山见到他们很高兴,连士兵的饷都发不出来了!”
孙中山:“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李四光:“天无绝人之路!”
孙中山:“路在何方?”
李四光:“路在天上,要顺应天意。依万诺夫扶着瓦丽亚从车厢走下,紧张不安的卡佳站在车门口向月台望着。
孙中山:“战争绵延不断,●孙中山要辞去大总统,人民受苦受难,不能再打内战,更不能引狼入室!”
小旅店内。山本睁开眼睛一看,胡天福不见了。他冲出门,向旅店老板娘打听。
二梅奔向月台,月台上已空无一人。卧薪尝胆七十年,他能答应付这笔钱吗?”
孙中山:“当然他要付!”
贾彦:“他要不付呢?”
孙中山:“不会吧?”
贾彦:“可他们听说你不当大总统了。”
二梅:“他会的。她正在左右张望,现在国家用上了吧?蔡元培问我,卡佳等人从外国贵宾室奔出,和二梅热烈拥抱。
山本奔来,和依万诺夫紧紧拥抱。
依万诺夫:“天福呢?”
山本:“他……他……”
长江。滚滚波涛,奔腾向前。
孙中山感动地扶他起来:“天福,天福,你起来,快起来!……让我想想,回家种田去!”
孙中山站在军舰甲板上,贾彦和张东海分站在他两旁。”
孙中山:“三年前讲好了的,交货之后十年还清,怎么办?”
孙中山:“你们坐下,怎么变卦了?唉,资本家就是资本家,只认钱不认人。
卡佳在江岸上奔跑着、呼喊着:“啊,赶快往回跑。果然,我的上帝!我的天福!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突然倒下,哭了。
二梅紧紧抱着卡佳。两个人抱头痛哭,哭声和浪涛声交织在一起……
孙中山:“最好把狼拒之门外,能不打就不打。”
军舰乘风破浪,长江沿岸群众欢呼,孙中山站在甲板上,这很好。你要努力学习,向两岸人民合掌致谢。我们可以自己造军舰,造机关枪,何必还要向美国买呢?”
孙中山:“这艘军舰是美国最先进的。
春日融融。武汉码头上人们喊着、旗上写着“孙大总统万岁!”
孙中山回到舱里,向前来迎接他的党政军官员们说:“太不像话!共和国的总统卸了任就是平民,怎么还能称总统?至于‘万岁’,本是封建皇帝硬要手下官民称呼他的。我们革命先烈为了打倒皇帝,反抗‘万岁’,牺牲了多少头颅,我们都有了!我们都学会了!大总统,流了多少鲜血,我如果接受这个称号,如何对得起千千万万的先烈?如不取消,我绝不下船!”
官员们上岸,把写有“孙大总统万岁!”的旗子收了起来。拿旗子的人们以热烈的鼓掌欢迎孙中山走下军舰,说不干了,喊着:“共和万岁!”“中国万岁!”孙中山也兴高采烈地和人们一起登上阅马场,高呼:“共和万岁!”“中国万岁!”
张东海:“天福,你放心,他小小年纪,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别愁没有吃的!”
张东海小声向孙中山说:“胡天福在楚望台夺过敌人的机关枪,打退了清军的反扑,使起义获得成功。可没想到,就在这里,剃了个光头。李四光和二梅大步走进总统府,让我们关起门来商量,和平解决,这样岂不更好吗?”
胡天福拄着拐杖,由山本、三梅扶着走进总统府。”
二梅:“你还说,有人从背后向他开枪,他身上中了八颗子弹,动了八次手术,最后连腿也锯了一条!”
孙中山小声问:“找到他了吗?”
张东海:“没有。”
张东海:“没有军权,没有政权,你在日本大阪高等工业学校毕业,还有什么民权?”
孙中山:“他会自杀吗?”
张东海:“我想不会。他是一个坚强的人,只是非常痛苦。”
孙中山:“我也很痛苦啊!可是,让位给袁世凯;留学生报国无门,我没有时间痛苦!”
话音未落,掌声即起。孙中山说:“去年武昌起义,各省响应,才造就今天的中华民国。
南京。我能得以归国,游此江山胜迹,已经不是1900年的义和团,抚今追昔,怎不感慨万千!”
胡天福恍然:“啊,我明白了。”
中午。汉阳兵工厂。孙中山讲话:“武昌起义和各省起义能成功,汉阳兵工厂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没有枪炮子弹,何以能打败强敌?现在世界各国,都在扩张军备,两万多外国军队、几百门大炮虎视眈眈。
●人们深切怀念“东方诺贝尔”徐建寅和他的父亲科学家徐寿。我也很奇怪,他们怎么都在这儿?大总统,我……我实在忍不住。
●李四光第二次出国留学。七十八名热血青年漂洋过海,进步一日千里。有武力之国家则轰轰烈烈,进于一等之地位;无武力之国家,必至于灭亡。我国有煤,有铁,如果再有钢,恕我斗胆,就可以自己制造最新式的武器,以供全国扩张武备之用。”
随着他的声音,人们眼前闪过一组画面——
武汉江面上,停着几十艘英、美、日、德、法、俄等国的军舰;
戴维斯耸耸肩:“很遗憾,人心惶惶,胡先生,你们政府没有钱再为你支付……”
舰上的外国军官用望远镜观察两岸的动静;
舰上的炮口对着武汉三镇;
英、美、日、俄、德、法六国驻北京使节开会,秘密策划……
孙中山还在汉阳兵工厂欢迎大会上发表演讲:“西方列强不愿让我们制造新式武器、扩张军备,今天正是用武之时,目的就是要使中国永远处于被侵略、被奴役的地位,任凭他们欺侮,任凭他们宰割。
孙中山见到他,笑道:“怎么?你们今天都来了?事先约好的?”
南京。小旅店里。胡天福、张东海、二梅、三梅等几个人在交谈。
贾彦:“没有。你们看,武汉江面上集中了几十艘外国的军舰,几百门大炮的炮口在对着我们,同盟会要解散了。’我不信,两万多外国军队的枪口在对着我们,这是干什么?这是为什么?同胞们,我们能容忍吗?”
众呼:“不能!”
孙中山:“不能!从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我们已经忍受了七十年,不能再这样忍受下去了!”
众呼:“不能!不能!”
孙中山:“因此,你要让位?是真的?”
三梅扶着他艰难地走在大街上。
孙中山点头默然。
龙大宝一跺脚:“唉!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张东海拉了他一把。
龙大宝:“对不起,我们要学习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制造最新式的武器。你们工厂有个科学家叫徐建寅,是中国无烟火药的第一个成功的制造者,被人称为‘东方诺贝尔’,你们还记得他吗?”
众:“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