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一碗深夜面。
有多少次,我从凌晨的饭局中,狼狈地撤退,因为酒精的缘故,脚步有点蹒跚。在刚才的酒桌上,我们倾吐理想,谈论灵魂,此刻只想寻觅一碗可以安慰灵魂的深夜面。你觉得那不是一碗面,而是上帝化身面条,在碗里与你的灵魂对话。
我有多喜欢重庆的姑娘,就有多喜欢重庆的小面。许多人觉得火锅是重庆的名片,在我看来小面才是重庆的内衣。重庆的吃货们每年整理“重庆小面 50 强”,我每次去都会吃几强。每到酒店住下,这个世界上好吃的面有无数,第一件事就是出门,奔小巷,找狭仄露天的面馆,里面人丁兴旺,模拟着蹩脚的重庆话,甩出一句:“老板,二两小面,干沥,重红,免青。”
这恍如黑话,意思是面要干一点,不要煮得太过,多放油辣子,不要青菜。老板听这话,便知道你是常客,不敢怠慢。许多地方都有关于面条的术语,如果到了苏州面馆,掌柜的是苏州本地上了岁数的老人,你说:“重青,宽汤。”他便知道你希望多放点青蒜,多一些汤水。
一碗小面的灵魂是油辣子,不同的辣椒有不同的味道。贵州大红袍海椒香,颜色漂亮,砸成碎片最好;武隆金音辣椒口感细腻,入味十足;川西二荆条香辣悠远;海南朝天椒巨辣无比,适合捣成细粉。几种辣椒混合在一起,按照不同比例,再放一些草果、芝麻之类的提香物,然后油炼。好的油辣子一定是新鲜出锅的,冒着热气,隔夜的油辣子自然味道稍逊。
面是碱水面,出了重庆就没有那个口感,面里往往还要加上芽菜、碎花生、香葱、芝麻、酱油、麻油、姜水..混合一碗,讲味不讲量,呼噜呼噜吃下,一碗提神,两碗成仙,三碗不过冈。
如果在重庆,在凌晨的街头游荡,我无暇去看山城夜景,心中只有一个梦想:吃面。我拖着肥厚的身子,斜斜地奔向七星岗新德村的姜鸭面。诗人宋炜说,这里凌晨三点最妖娆,人气爆棚,搭讪妙地,要从其中找出最好吃的一碗面,周边各种职业不明的美女纷纷来到这个狭仄露天上面支着大棚的面馆,吃一碗姜鸭面。这里的老板叫三妹,当然你也可以叫她三姐,面要一两一两地吃,浅浅一小碟,三口五口吃下,再要一两,这样最入味。似拌非拌,鸭肉动情,老姜倾心,配着重庆湿滑之夜。还得配着小瓶白酒、山城啤酒、爆炒兔肚头、卤鸡冠、风鸡、大份蹄花,旁边姑娘漂亮,能掐出水地嫩。
如果没有一碗姜鸭面的重庆之夜,是不完整的,就像一次没有到高潮的约会,会怀着深深的沮丧。
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碗面也好吃,稍逊于深夜面,远胜于其他面,那这碗面就是清早面。去年年底我去重庆,头天晚上火锅斗地主聊天喝大酒,凌晨姜鸭面打底,第二天一早,就被黄珂敲门叫醒。他日日在家摆黄门宴,其实是重庆的娃儿,他要带我去吃一碗小面。
我挣扎着起床,如梦游似的走在重庆的小巷里,上坡下坡,七拐八拐,到了一家朱儿面。清早的面与凌晨的面倒是不同,深夜面是冒险的,清早的面则带着安详。
重庆话此起彼伏,都是要上班的,要上学的,花几块钱吃碗面。我和黄珂置身其中,点了两碗小面,伴随着山城的晨曦,在热气蒸腾中,我慢慢苏醒,终于还魂人间。
我和黄珂置身其中,点了两碗小面,伴随着山城的晨曦,在热气蒸腾中,我慢慢苏醒,终于还魂人间